第三章 迟到
汪晓玥因为手里的钱花完了，所以她先让她的爸爸开着车到县里的农业银行去取钱。 她的爸爸坐在车座上等她，扭着头一直看着自助取款机的门，她正在里面取钱。 汪晓玥看着上面显示的区区可怜的余额，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她不敢取太多，只取了五百块钱，她暗暗下决心以后花钱一定要斟酌再三。 取完了钱，汪晓玥从里面出来，一开门就看见她的爸爸直勾勾地看着她，那种眼神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似的。 她怀着一颗战栗的心怯生生地朝她的爸爸走去，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爸爸的眼睛，只是偶尔抬眼偷偷地瞅她爸爸一两眼。 她知道仅仅在这几分钟之间她都已经暴露了她囊中羞涩的事实。 唉，就是她此刻攥在手里的钱也是她的爸爸在她上大学的时候打给她的。 她到今天为止还是一分钱都没挣，吃的还是父母给的生活费。 汪晓玥走到她爸爸身边，正准备爬上车，突然她爸爸开口说话了，提醒她赶紧把钱放好，不要拿在手里。 听到爸爸的提醒，汪晓玥像领到圣旨一般，立刻把钱放进包里，接着从后面爬到车里，重新坐在小椅子上。 她的爸爸问她坐好没有，她说坐好了，于是父女二人继续向车站进发。 此时夜色已经覆盖了大地，路上黑蒙蒙一片，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都已经开启了前照灯。 汪晓玥的心里开始打鼓，她感到机会越来越渺茫，很可能现在已经没有车了。 她不敢把她的想法告知她的爸爸，她默不作声地坐在板凳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七点十五了，她越来越着急，她不想明天正式上班第一天就迟到。 她的爸爸可能也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汪晓玥看着她的爸爸开着家里破旧的三轮电瓶车溜着马路的边缘行驶，左边宽敞的大道上奔驰着一辆辆外形豪华新式的小轿车，两相对比过于鲜明，她的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 她不知道作为开车人的爸爸此刻会作何感想，她不敢去设想。 她从没有站在她父母的立场上去看待过事物，今天因机缘巧合，她终于有了这个想法了，但是却不敢去实施。 她知道是她拖累了她的爸爸mama，她知道从小到大她的爸爸mama在她身上花的钱超过了家里任何一个人，甚至还包括他们的宝贝儿子。 她享受了父母无私的付出，到了该回报的时候却无力回报。非但不能回报，到现在还在花着父母的血汗钱，到现在还让父母为她的工作cao心，为她的将来cao心。 汪晓玥坐在黑暗里，整个心也被黑暗裹挟着，回头是一片黑暗，往前走还是一片黑暗，她现在的生活真的是连一点儿光明的地方都没有。 忽然之间，她意识到不只是她的前后左右看不到一丝阳光，她整个人本身就是黑暗的。 她感到害怕极了，还好她的爸爸就在她身边，她可以从爸爸的身上借点阳光照亮自己。 汪晓玥目视着她爸爸的后背，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回报他，但是他却一直默默地为她付出着。 终于赶到汽车站的大门口，看到的景象却是笼罩在夜色里的紧锁着的大铁门。 通过铁门镂空的地方向里看，售票处连一丝光线都没有，看样子似乎已经下班很久了。 铁门右侧的墙壁上似乎订着一个蓝色的东西，上面写着白色的字。 汪晓玥凑过去，几乎将脸贴在上面，终于看清楚了，上面写着发车的时间，最后一班车的发车时间竟然是下午六点。 汪晓玥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七点二十五了，早就超过发车时间了。 汪晓玥转过身朝她的爸爸走去，她的爸爸仍然坐在车座上看着她。 她耷拉着一张脸，声音微弱地对爸爸说：“没车了。” 她的爸爸这时候也没了主意，痴痴地看着她反问道：“那咋办呢？” 汪晓玥在心里回复道：“还能咋办，只能回去呗，赶明天的早班车。” 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她爸爸的错，是她自己没有提前搞清楚时间，是她自己太大意了。 停了片刻，汪晓玥失望地对她爸爸说：“我们回去吧。” 她的爸爸看着她愣了几秒钟，也是一副失望的样子，接着回答道：“中。” 汪晓玥再次从后面跨进车厢里，坐在小椅子上。 她的爸爸cao弄着车把在车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艰难地将车调了个头，准备原路返回。 他们的车行驶在逆行车道里，想着到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在进入正向车道，谁知才刚经过车站的出站口的时候就堵住了。 他们所在的车道里什么方向的车都有，她们前面的车车头朝东，他们后面的车车头朝西，正好把他们的这辆破电车卡在中间，左边是铁栅栏，右边是同样拥堵的一条定格的车辆长龙。 但是右侧车道里的车辆却很稀少，车辆行驶得很顺畅。 正在他们僵持在那里动也不能动的时候，忽然从后方的出站口里驶出来一辆白底绿条纹的公交车，无比丝滑地进入了右侧的车道里。 这辆车从汪晓玥的右后方进入她的视线，她不禁大声地对着她爸爸的后脑勺喊道：“看！车！” 她的爸爸听见后立即回过头来，这辆车正好映入了他的眼帘。 可是刚看到的时候也就是即将要超过的时候，由于右侧车道畅通无阻，所以行驶的速度很快，眨眼之间已经相聚十几米了。 汪晓玥坐在小椅子上疯狂地朝公交车挥手，嘴里大声喊着“师傅停一下！停一下……” 她的爸爸直接从车座上站起来，穿过右边两辆车中间的缝隙，走到中间的栏杆处，也一边疯狂地摆着一条手臂，一边大声叫喊着“停一下！停一下！” 人在紧急的时候往往会采取同样的行为方式，并且也只能采取同样的方式，因为并不是人在选择方式，而是形势在选择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