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去上大学

    汪晓玥来到了人生的下一站，读一个烂大学里的烂专业。大学是汪晓玥自己选的，但是专业却是被调剂的。汪晓玥从小到大的所有选择都是被动的，都是在不得不选择的情况下被迫做的决定，她就像是一个半睡半醒的人看见只要有路就走，从来不去考虑自己喜欢哪一条路，也不考虑自己适合哪一条路，她只知道自己内心的感受，就是她不喜欢自己所有的路。

    但是有路终究比没路强，毕竟自己考上大学了，只要离开家，只要离开所有的邻居亲戚和朋友，就可以过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的日子了，汪晓玥幻想着自己可以一个人随心所欲的过上四年，心里感到很满足。在高考结束到大学开学之前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汪晓玥的心情很平静，既不高兴也不难过，只是有些感慨，汪晓玥的感慨与高考和上大学都没有关系，她是为时间的流逝而感慨，高中毕业之后汪晓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年龄已经大了，自己再也不是孩子了。汪晓玥整天待在房间里，她不想出门也不敢出门，她宁愿把自己关起来。

    三年前有一次汪晓玥去邻村的食堂吃饭，她点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正在慢慢悠悠地吃着，这时饭店的老板娘走过来坐到了汪晓玥的正前方，带着一副有很多话要和汪晓玥说的样子。汪晓玥平时最讨厌发生这种情况，她讨厌和任何外人说任何话，她讨厌别人问这问那的没完没了。汪晓玥真后悔来这里吃饭，自己掏钱吃饭还要负责跟这里的老板娘说话，刚才的那份闲适惬意碎了一地。

    汪晓玥假装自己正在认认真真地吃饭而没有看到饭店老板娘，但她知道今天的这场刨根问底的交谈是避免不了的。饭店老板娘坐下后立马就说话了，她脸上带着笑容声音里夹着笑声地问到：“你不是小树家的妞？”汪晓玥心里不耐烦但嘴上客气地回答：“嗯。”饭店老板娘的兴致明显又提高了一些，她的脸已经笑得拧成了一团，向前伸着脖子再次问道：“你不是考到了三高了？你爸说你的学习很好。”从老板娘一屁股坐下来准备和汪晓玥说话的那一刻开始汪晓玥就不想吃了，她吃得极慢，是用筷子把面条一根一根地挑起来送到嘴里去的，边吃边想饭店老板娘会问些什么问题。听到老板娘提起她的爸爸说过的话，汪晓玥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爸爸竟然随意在外人面前过分夸耀自己，就连其它村的人都知道了，而且她的爸爸竟然公然在饭店里大肆炫耀她学习好，她的爸爸是不想给她留活路了吗？

    饭店老板娘问完停住等着汪晓玥回答，她是在确认汪晓玥的爸爸以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希望从汪晓玥本人的嘴里得到证实。眼看这个问题已经无法回避了，汪晓玥决定实事求是地回答老板娘。汪晓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没有表情内心平静无波澜地慢慢地回答到：“我的成绩不好，要是好的话就考上一高了。”饭店老板娘终于得到了使自己满意的答案，脸上的笑容由刚才的假笑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同时饭店老板娘看出了汪晓玥的情绪已经被她的问题问得有些低落了，生意人精明得很，懂得分寸，她见好就收地转换了话题。但是汪晓玥的情绪再也提不起来了，想到她的爸爸四处传播她学习好的言论，汪晓玥的喉咙如同被封住了一般，嘴里的东西根本就咽不下去。汪晓玥觉得她的爸爸把她的所有能走的路都给堵死了，只剩下一条通向成功的路，但是汪晓玥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条成功的路不属于自己，所以汪晓玥的爸爸等于是把汪晓玥的路全部都堵死了。汪晓玥呆呆地愣在那儿，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此时正站在一平方米左右的一小片陆地上，四周全部都是水，无边无际的黑色的水。汪晓玥原本是来吃饭的，没想到结果吃了个身心俱疲，她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放下筷子走到柜台结过账行尸走rou地离开了。

    这是汪晓玥第一次知道她的爸爸在四处宣传她学习好，在以后的岁月里她接连从不同的人的嘴里听到她的爸爸的这种言论。汪晓玥爸爸这样的做法对汪晓玥产生了极其负面的影响，这直接导致汪晓玥再也不想出门了，每天都躲在家里。她那是不敢出门啊！对汪晓玥来说，只有自己的家才是陆地，自己的家以外都是海洋！

    汪晓玥虽然很痛恨她的爸爸这种虚张声势的行为，但是她也理解她的爸爸。她的爸爸活得很辛苦，说是痛苦也不为过。汪晓玥的爸爸和mama都属于社会和人际的低能者，他们都不能通过社交来获得丰厚的分外的财富，只能通过老老实实辛辛苦苦地种地来维持家里的开销以及供子女上学，他们能指望的就只有孩子了。在农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欺负与被欺负的关系，有能力的欺负人，没能力的被人欺负。汪晓玥的家就属于被欺负类型的。汪晓玥的爸爸由于学不会村里趋炎附势那一套，所以被村里所谓的“有能力”的那些人排斥。记得汪晓玥的爷爷去世下葬的时候，身为儿子的汪晓玥的大伯和汪晓玥的爸爸同时跪在爷爷的坟前，头抵着地，按照村里传下来的规矩这时候应该有人上前把他们两个扶起来，他们才能顺理成章地站起来。扶人的人出现了，都是男的，大约有五六个，汪晓玥认出他们和自己都是一个村的，只见他们五六个人动作敏捷熟练地同时从人群里走出来冲上前去扶人，但是他们五六个人冲上前去扶的人是汪晓玥的大伯，而对汪晓玥的爸爸视而不见。此时汪晓玥的大伯和汪晓玥的爸爸距离很近，中间不超过三十公分，那五六个人把汪晓玥的大伯围起来，像一阵黑旋风一样把汪晓玥的大伯给卷走了，只剩下汪晓玥的爸爸独自保持原来的姿势跪在原地，再也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把他扶起来，汪晓玥的爸爸等了许久也没有人来扶他，无奈之下只好自己硬着头皮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