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同梦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躺在病床上的这段时间里，顾寒一直在询问自己。 没有了强健的七魄，他感受到自己的命魂在苦苦的挣扎着。 躺在重症病房的病床上并不好受，就连呼吸之间都是浓厚的药水味。 可我为什么没有之前的记忆？ 如果关于道法和张亚楠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为什么他没有除此之外的其他记忆？ 顾寒转头看向旁边的病床，病床上的女人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 这个女人是张亚楠的母亲...... 如果按照着他的记忆发展的话，这个病重的母亲会在不久的将来离世。 而那个总是对着他露出笑颜的女孩会从公寓楼上坠落。 呼吸机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明显，像极了催眠曲，让他的眼皮十分的沉重。 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困意袭来，眼前的画面变成了一片破碎的镜子碎片。 漆黑的世界里空无一物，只有穿着病号服的他站在这片虚无的中央。 【这是哪？】 脸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瘙痒，像是在春天的草丛旁突兀出现的蜘蛛网一样蒙住了他的脸。 漆黑的世界紧跟着这阵瘙痒绽发出光亮。 “急救！快！” “病人病危了！快通知家属！” 强光的照射让他睁不开眼睛，但嘈杂的声音让他知道病房里发生了什么。 张亚楠的母亲病危了。 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模糊的视线也渐渐恢复正常，顾寒看向身旁，原本病床上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知道，这个养育了张亚楠二十多年的母亲永远的离开了。 一切都在跟随着剧本进展着，而他就像是一个已经知道了事情前后经过的旁观者。 【这一定是梦......】 【或者说......】 【这是张亚楠的梦。】 如此说来，他的七魄为何沉寂，以及影子中的乌鸦们为何无法唤出就能说得通了。 他此时只是一团闯进了张亚楠梦中的意识而已，甚至连命魂都算不上。 这让他回忆起了曾经在《邪祟图录》中看到的那种奇异的煞。 “魇”。 无色无形，了无所见。 中魇者会发生同梦的现象，而他和张亚楠在来到黄花村的第一晚便中魇了。 可中魇的媒介是什么？ 凡是邪祟的出现一定是逃不过他的慧眼的，但在进入到民宿203房间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什么邪祟的踪迹。 即便这种煞真的是无色无形，也不会一点黑气都没有的。 或者说是他遗漏了什么...... 还没等他来得及思索，病房外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一个女孩闯了进来，正是张亚楠，不过此时的她身上身上满是灰尘，像是在来的路上摔倒了。 “妈......” 张亚楠失魂落魄地看着已经空荡荡的病床，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妈，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张亚楠从地上爬起，身上黑气弥漫，像是烟囱一般，滔天的黑气让躺在旁边病床上的顾寒心里一惊。 这绝不是虚假的黑气，就算这是虚假的梦境，但这黑气绝不是假的。 就算张亚楠修炼了道法，她的身体也绝不能承受得住这等浓度的黑气。 “妈，你等我一步，我马上就会跟着你一起走的。” 张亚楠的眼神无光，七窍被黑气填满，似乎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厉鬼。 她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cao纵了一样，僵直的双腿向着病房外迈去。 她要自杀！ 顾寒身上的汗毛炸立，虽然他不知道在梦中的自杀会发生什么，但当他看向张亚楠身上的黑气，他就知道这绝对是一趟不归路。 顾寒在病床上张大嘴巴，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两人之间好像隔了一层无法戳破的薄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向病房外漆黑的世界里。 无力的身躯似乎代表着他只是一团失去了七魄的意识，没有了物质身，这身病号服就变成了束缚住他的枷锁。 无论怎么挣扎他都无法挣脱。 离开了强健的七魄和身上的山魅们，他就不再是无所不能的大幕天传人了，只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孤儿。 甚至于在别人可以为所欲为的梦中都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重症病人罢了。 “寒儿，你是大幕天百年以来的第一天才，更是罕见的阴阳命格，但这并不代表着所有邪祟在你面前都像婴孩一样没有力量。” 顺着声音看去，床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一身破旧的淡黄色长袍上印着一条青龙。 “师傅。” 顾寒发现自己能说话了，身上的力气竟然在慢慢恢复。 “道法并不是虚假的自我安慰，而是在漫漫天道中寻找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道在前，法在后，人生路长，坎坷不断，只有道心通明，才能照亮前路。” 师傅的脸十分的模糊，但他伸出的手放在了顾寒的额头上，粗糙的触感却是十分的真实。 “醒来吧，寒儿。” 吼！！ 一声巨吼从顾寒的胸膛中传出，伴随着强烈的心跳声，顾寒感受到自己的七魄渐渐苏醒过来，身上的病号服渐渐消融，身上的出现了一条黄色的道袍，道袍上一条青龙不断的游走着。 顾寒猛地坐起身，原本的病房竟是突兀的变成了天台。 师傅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里是......”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天气，还有一道倩影站在天台的边缘。 这儿正是他与张亚楠初遇的地方。 黑气像是乌云一般遮住了月亮的光芒，张亚楠的脸庞被黑气遮住了无法看清。 “你是谁？” 黑气中的张亚楠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她转过身看向顾寒。 “我是顾寒。” “顾寒......”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张亚楠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她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似乎是在尽力的回想着顾寒的身份。 但是不管她怎么去想都无法记起这个让她心里为之一颤的名字到底是谁。 “对不起，我好像认识你，但我却记不起你是谁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 顾寒走上前去抱住了被黑气缠绕的张亚楠，温柔地说道：“你可以介绍一下自己吗？” 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顾寒看着怀中的张亚楠心中的道心愈发的澄明。 而满天的黑气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一股脑的钻进了顾寒的胸膛中。 “之前我救了你，这一次也一样。我不会扔下你的。” 随着黑气的消失，张亚楠苍白的脸显露了出来，无神的眼睛也渐渐发出光芒。 原本被封存的记忆也从脑海中涌了出来。 冰冷的内心感受到了顾寒身上犹如太阳一般的光芒，一切的不好，一切的怨念都在这一瞬间消融。 “我是张亚楠，很高兴认识你，顾寒。”张亚楠笑着说道，但笑容很快就变成了哭泣，她哭的很大声，似乎是把前半生的一切苦闷都哭出来了。 “你终于来救我了......”沙哑的哭腔让顾寒的十分的心痛。 漆黑的公寓楼，没有一点光亮，天台下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倘若从上边坠落，那张亚楠一定是醒不过来了，会永远的深陷在梦中，体会着所有她经历过的痛苦。 而顾寒就像是她心中唯一的温暖，她紧紧的抱住顾寒不愿撒手。 张亚楠的哭泣渐渐停歇，起伏的胸膛也慢慢平稳了下来，但她还是把脑袋埋在顾寒的胸膛里不愿离开。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张亚楠小声的说道。 “你说，我听着。” “不知道多少次，我眼睁睁的看着mama的呼吸越来越弱，然后无声无息的离开我，我甚至见不到她最后的模样。”张亚楠在顾寒的胸膛上拱了拱，把眼泪擦在了顾寒的衣服上。 “也不知道多少次，我站在这里等着你，但你却一直没有出现。” “以后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 顾寒抱紧张亚楠轻声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