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玄幻小说 - 十里蓝桥万里尘在线阅读 - 第16章 祭花祈福大典

第16章 祭花祈福大典

    三月十九日,祭花祈福大典如期而至。

    往年这个时候谷中杜鹃漫山盛放,油菜花遍地灿烂,蜂蝶翻飞,香气四溢,一树树硕大无朋的海棠迎风招展,一朵朵纯白高洁的兰花静绽幽谷。谷中迎来一年四季最美的时刻。这个时候来空幽谷赴一场赏花盛宴成为了附近人们乃至于达官显贵的一大乐事。

    又因是春分日,所以这祈福大典每年都会举办的隆重而盛大,八方游客慕名而来。

    往年的这天早晨,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忙着蒸花糕、蒸馒头、摆果酒,在敬过百花仙子之后,就把自家养的花摆在大门前扎花台、搭花山、立花牌坊,供人观赏,就像百花比美一般,各家各户还要比个魁首出来。

    搭完了花台,人们开始着素衣,戴花环,手捧祈福灯,三五成群的来到沐晨河岸的承露台底下,对那凤凰祈愿,对着花灯诉说心中的祝福,最后将花灯放在沐晨河中随着水波飘摇而去。人人都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论是身份尊卑,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在这样的大典上将内心的愿望寄托给凤凰,将美好诉求诉说给神明。

    在谷主与枝娘子带领的祈福大典完成之后,通过放生,暴戾消弭,祥和增长,天地万物,各尽天年。

    放生结束后,空幽谷内外锣鼓齐鸣,鞭炮声此起彼伏,鲜花、朋旗迎风招展,各种欢庆活动诸如兰花诗会、荷塘泛舟、泼水祝福、猜灯谜、品美食、踩花杆等等便如火如荼的展开。

    更有来自各地的兰友以兰为媒、以兰会友,把酒言欢......

    而今因老太君一事,谷中并没有大肆cao办这样的欢庆活动,谷主只是安排了“群贤毕至”园里的诸位宾客在沐晨河岸的承露台上简单cao办一场祈福典礼。

    只是没想到这日大早,沐晨河两岸就挨挨挤挤的挤满了荷叶一般的油纸伞,伞下全都是谷中的谷民,他们一个个打着伞,一个个身穿素衣,一个个都在花灯上写下了为老太君祈福的话语。老太君生前受人爱戴,她的逝世,令谷民们倍感痛心,人们都在这一日主动避免提及那些喜庆的活动,天色微明便来到这岸边排着队,安安静静的等候谷主来cao持这场事宜。

    除了谷民们,“群贤毕至”园中的宾客,也都早早来到沐晨河边,在高台底下位列两旁,静待谷主前来主持事宜。

    一般会在戌时一刻,谷主与枝娘子二人才会一身素装携手而来。

    此刻离戌时一刻不过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众人都已入席,唐凌却迟迟没有出现。

    毛毛细雨下得迷迷朦朦,河岸边,房屋上,都似乎披上了一层迷迷朦朦的轻纱,远处的树木与人影都是模糊的。

    从昨儿起,小白的右眼就一直跳,跳得他心神一刻不得安宁,总觉得有甚么事就要发生。

    “唐凌这小子到底干嘛去了,怎么还不来?”小白皱眉嘀咕道。

    “是啊,大典就要开始了,难道没人告知他祈福大典是在这儿举行么?”一旁的闻人莫离这两日被谷中这些人折磨得不轻,已经连续几晚没有睡觉了,现在站在这儿,只要一闭眼就能睡过去。

    “......这还是你亲口提醒过我们的。”小白看了看黑眼圈挂到脸颊上的闻人莫离,摇了摇头,而后又惴惴不安地往人群外面看过去,“我去叫他!”

    “那肯定来不及了呀~”闻人莫离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身后有两个位置也是空缺的,疑道,“怎么青壶道长与仙姑也没来。”

    小白扭头一看,果然没在席间找到青壶道长二人的身影。

    昨晚发生在唐凌与青壶道长之间的那一幕,早就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府中内外人尽皆知了,小白与闻人莫离尽管当时不在场,但也很快得知此事原委,对唐凌那番表现,无一不觉得诡异至极。

    这会儿小白见唐凌与青壶道长都未在席间出现,不免泛起一丝没来由的不详之感。

    突然,右眼又猛跳了一下,小白心中骂了一句,揉揉眼,就见两道身影在水雾弥漫之中携手款款走来。

    谷主与枝娘子都只着了一身素装,简单朴素,尤其是枝娘子,即便不施粉黛不着华裳那超然的气质也能瞬间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只见其身形高挑,肤质白腻,步履间便嬛绰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雨雾中走来,就像是一朵纯白的兰花仙。

    相比之下,谷主就显得平庸多了,平平的五官,平平的气质,平平的身材,平平的肤色。

    及至身前,众人才看清枝娘子髻发如云,只斜斜插着一支木簪,木簪精致而不华贵,与这身素装相得益彰。她轻抿着嘴,目光平视,面容端丽,明艳不可方物。

    在场有些人即便见了多次,再见到还是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小白亦不外如是。

    只不过,小白是第一次见到枝娘子的面容,初入谷主府拜会那会儿,他只见到了枝娘子的一袭侧影,当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过,却也没往深处想。

    现在他清清楚楚看见了枝娘子的面容,自然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绪。

    枝娘子只是在他面前缓缓行来,就叫他唇边的肌rou止不住的颤抖着,这一刻,他整个人似乎都傻掉了,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如被巨锤狠狠击中一般,嗡嗡作响,近乎一片空白。

    这枝娘子,怎么会跟自己的母亲长得如此相似,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细挑的眼角,秀致的鼻梁,锋利的唇边,举手投足间那林下之风的神态,就连身上的味道,都一模一样,都是那一抹独特的淡淡的幽兰香气。

    这味道,他一直都不曾忘记,她的眉眼和笑容,他也一直不曾忘记。

    他曾在梦中无数次的呼唤着她,回到她的怀抱,但睁开眼睛,却没有哪一次能真正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他的母亲,早就死在那场灭族之祸当中。

    枝娘子这一面,唤起了他年幼时所有的记忆。

    不知不觉间,小白竟然跟在枝娘子后头走过去,只不过刚走两步,腿一软,摔到地上去,磕破了手掌。

    枝娘子见有人绊倒,便停下脚步,转过头一看,见是一位十五六岁明眸皓齿的少年,少年有着一双清澈灵动的鹿眼,那双眼之中,蕴含着nongnong的水汽,欣喜、紧张、不安和期待,这么多复杂的情绪蕴含其中,却只给人一种单纯而又天真的感觉。

    她的嘴唇微张了张。

    小白紧紧揪着的心,突然一喜。

    然而枝娘子却终究甚么都没说,扭头就走了,更没有小白想象当中她会朝他伸出一只手,关切的问他疼不疼的画面。看着她一步步登上高台,小白这才发现,她看向他的眼底,始终波澜不惊、冷漠无情,目光中甚至寒意逼人......

    试问这世间除了自己的影子,谁还会跟另一人长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一般,小白心中笃定,枝娘子就是他的阿麽,他记忆里的阿麽,有时候露出的眼神也像这般一样,恨不得将他掐死。

    然而现在的枝娘子,眼里更多的,则是一种冷漠,她不记得他了?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想跟他相认。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突然缺失了一块,蓦地抽搐起来,心变得很疼很疼,呼吸变得很累很累,一股心酸与委屈在四肢百骸泛滥成灾。

    唐凌出现的时候,小白仍坐在原地,任凭闻人莫离与菜头怎么拉都拉不动。

    唐凌仍装作一副看不见的样子,踢了踢小白的屁股,道:“你挡在这道中间做甚么?”

    “......”

    小白没说话,拍拍屁股站起来,兀自回到席间去,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唐凌不用眼睛看,也能感受得到。

    “唐凌哥哥,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他身后的菜头暗暗戳了戳他的背,小声的问。

    唐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道:“我睡过头了。”

    菜头道:“你以前从不睡过头的。”

    菜头总是一语中的,他从不赖床,而且他这人有个毛病,越是雨天他就越睡不安稳,在空幽谷的这几日,他每个早晨都醒的很早,然后无所事事的站在窗边聆听屋子外头的动静。

    今天又怎么会一觉睡到这个时辰?要不是床头那把剑又起了异动将他惊醒,他或许到现在还没能醒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像灌满了铅似的,大抵与昨儿的失血过多有关,他晃了晃脑袋,就听闻人莫离向他道:“今儿是来祈福的,你怎么提着剑来了?”

    唐凌这时才注意到这些闭眼默默祈福的人手中都捧着一盏花灯,一拍脑门,暗道自己这破记性,出门时忘了搁在桌上那盏花灯,只顾拧着这剑就跑来了。

    “哎呀,我给忘了,真是枉费了苏折一番好意。”那花灯还是在苏折的费心指导下一步步完成的,他觉得惭愧。

    苏折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得了吧,就你做的那花灯拿出来岂非让人笑掉大牙,就算与凤凰诉说了心愿,凤凰也不想搭理你。”

    “对了,你眼睛怎么样,我怎么看你一点好的迹象都没有,不应该啊。”苏折又问。

    “多亏了你那颗丹,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了,想必不日就能痊愈,苏少爷不愧是为丹药世家的少主,我若能早点认识你,也就不至于瞎到现在了。”唐凌道。

    “如此生硬的马屁就不用拍了吧。要拍,拍给闻人莫离去。”苏折说着,闭上双眼继续他的祈福。

    唐凌转而看向闻人莫离,他闭着眼睛看上去似乎已经睡着了。

    唐凌笑了笑,悄悄将手中的桃木剑收回掌心。

    可就在这时,他掌心的剑忽然躁动起来,在没有任何驱使的情况下,脱手而出,带着一股泼天的怒气笔直的刺了出去。

    只见那剑窜入白雾之中,冷不丁的刺向他对面的幸阳王,剑锋却在距离对方身侧一拳的位置嘎然而止,然后晃了几下,毫无力量的掉落在地......

    那人侧过脸来,吓得唐凌忙缩起脖子眯上眼睛,可幸阳王并未朝他看来,只是低头看了看脚边那把桃木剑,眼角轻轻一挑,似乎对那剑有些兴趣,遂弯腰将其拾起,收在自己身侧。

    唐凌瞪大了眼睛,方才那剑,分明是在向着一只千年凶煞发怒,只是没想到那凶煞,竟然会是幸阳王。

    他呆呆的看着幸阳王,看着他缓缓的转过头来,对着自己勾起那似笑非笑的嘴角,弯起两道月牙儿似的双眼,彷佛对唐凌所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彷佛一眼就将唐凌看了个透,令唐凌不禁打了个冷颤,全身汗毛倒竖。

    因为在唐凌的眼里,这位幸阳王分明是满身冰霜、一剑穿心的模样,但在这周围,除了唐凌,再无人能将他的真面目看出来。

    唐凌立马别过脸去,假装自己甚么都不知道。

    然而他却觉得幸阳王的眼神从未从他身上移开过。

    他手心攥出了一抹冷汗,额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但他仍然得装下去,此时祭花大典才进行到一半,他已经按捺不住一颗想要逃离的心了。

    “谷......谷主!!!”

    忽然,谷主府的一位婢子自远处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满脸仓皇,惹得承露台上的谷主不甚欣悦,横了眉,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婢子战战兢兢的指着群贤毕至园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青......青壶道长,仙......仙姑,死了,都死了!!”

    祭花大典于是被迫终止,众人纷纷赶到翦水居,府内到处都是白烛白纱白灯笼,在淅零淅留的雨境里,这片灰蒙蒙的白~显得格外沉闷,老太君才出事没多久,没想到又有一桩祸事发生了。

    青壶道长与其道侣都是被挖心而死的,仍保持着死时的样子倒在自己房间的血泊之中,地上的血液还未凝固,死了才半个时辰的样子。

    半个时辰前所有人都已汇聚在沐晨河畔,没人知道当时这里发生的一切。

    “挖心,又是挖心!!”人群中有人恍若发现了甚么惊天的秘密,惊惶道。

    “是啊,听闻之前谷中那些人也都是被挖心而死的,难道说,又是诅......”那人看着谷主与枝娘子的脸色,不敢再继续说。

    “是诅咒,这一定是诅咒在作祟!!”有那胆大的却直接道,“那诅咒专克情人,谷中这些年来,都已经陆陆续续死了十数人了,如今,就连青壶道长也难逃此劫,客死异乡,难道谷主还要再继续隐瞒此事么?”

    谷主听了这话,神色一变,面色如土疾言道:“胡说!此乃无中生有,谷中从未有过这种传闻,这是哪来的谣言。若再有人流言惑众,谷主府就只好请他出去了。”

    那人继续道:“倘若不是因为诅咒,那他们又是因何而死?”

    谷主道:“照你这么说,这谷中的有情人都该死,那我岂不是也该死了?”

    那人撇开头去,不再分辨,众人皆知这谷主对枝娘子乃是一片痴心,若真说是诅咒作祟,那最该死的,就是这位如老狗一般忠诚又痴情的谷主了,他自觉理亏,遂不再言。

    然而,这时却有人站出来道:“祈福大典上,不是还有一人是迟迟未到么~~”说话时,便将目光转向了唐凌。

    “更何况,前一晚青壶道长还将唐凌刺伤,他们二人本就有过节,要说唐凌杀了青壶道长,这个动机也是成立的。”他们言之凿凿的道。

    这一下,唐凌成了主要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