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出手三次、恩怨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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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龙卷一悍刀行第303章出手三次、恩怨两清虽然松龄阴司的纠察司主事说禅宗门人常有惊世骇俗之举,骊山广野亦曾谈及福崖四痴那些为人津津乐道的古怪事迹,但齐敬之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领教了禅宗高僧的明心见性、特立独行。 似乎在真猷禅师看来,心中无话不可对人言,这与修闭口禅、行商贾事的真觉禅师堪称两个极端。 当下就听虎皮裙老僧继续言道:“你这幼弟极有佛性,颇合禅虎之道,只可惜他与你牵扯太深,贫僧自不好收徒,也只能以一篇非本寺传承的虎衣心咒相赠。” “这篇心咒来历清楚,尤其并非什么修行经文,即便是不通修行的善男信女亦可持咒念诵,绝不会有什么后患,你只管放心便是。” “除此之外,贫僧确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若是将来伱们兄弟有机会入伏魔井,便把虎衣心咒传授给胜心,嗯……你应当知道贫僧说的是谁。” 齐敬之心头微动,原来小松山虎精从前的法号叫做胜心么?只可惜它终究败给了自己的虎心,沦为了食人的妖魔。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禅师怕是找错了人,那伏魔井乃是镇魔院重地,我身为钩陈院的校尉,如何有机会进去?” 不成想真猷禅师却是摆手笑道:“贫僧并无诅咒你们兄弟之意,至于有没有机会入伏魔井,日后自见分晓。” 见他竟是一反常态地卖起了关子,齐敬之愈发觉得此事不大寻常。 少年立刻摇头:“那胜心的残灵乃是伏罪被囚,又不是如禅师一般闭关静修!” “即便齐某今后当真有机会进伏魔井一游,也绝不做这种暗通内外、私相授受的事情,一来犯忌讳,二来不愿意!” “当初那胜心的残灵若不是被福崖寺寄灵碑护住,早就被齐某料理了,哪里还有入伏魔井的机会?” 闻听此言,真猷禅师登时叹息一声:“那就是没得谈喽?” 齐敬之缓缓后退,同时肃容正色,再次绝然摇头:“胜心身死之后竟不回寺,反而前往阴司自首,甘愿入伏魔井赎罪,这也就罢了,毕竟此乃阴司律条所定,谁也不能说不许。” “可如今禅师如此作为,非但逾越法度,更加所谋深远、后果难料,齐敬之绝不敢从!” 虎皮裙老僧目露凶光,嘿然一笑:“这可由不得你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语声已是轰然如虎吼,朝着少年遥遥探出一爪,带起一阵腥风。 齐敬之险些被吹得避过气去,眼皮下意识闭合又强行睁开。 眸光所及处,只见老僧的手掌猛地胀大了数倍,生出了尖利的指甲、浓密的绒毛,活脱脱一只簸箕大的虎爪! 少年上身后仰、脚跟蹬地,如一只大鸟般飞快后掠。 他本欲拔出背后长刀,肩头的小和尚已经发出一声稚嫩却凶狠的吼叫,化成一柄牛耳尖刀,陡然电射而出。 这柄短刀早已今非昔比,此刻含怒发威,登时五色焕然、六尘弥散,衍生烦恼、染污情识。 然而面对那只已经变得接天连地的虎爪,牛耳尖刀实在太过渺小,恍若蚍蜉撼树。 “虎禅!” 齐敬之瞳孔一缩,身形猛地停顿,旋即不退反进。 他五指弹动、拨弄虚空,身后铁翅掀起狂风,整个人追风赶月,瞬息之间就捉住了牛耳尖刀的刀柄。 几乎同时,少年双眸之中五色迷离、欲念大炽,旋即有赤色火光汹涌而起、夺眶而出。 牛耳尖刀的刀身上同时泛起赤光,烧破六欲迷津、照见清净彼岸。 扑击而来的巨大虎爪倏然一变,依旧是那只平平无奇的老迈手掌。 “好!” 虎皮裙老僧似笑如吼,探出的一爪不闪不避,直挺挺迎向刀锋。 说时迟那时快,小小一柄短刀好似刺在坚硬的山壁之上,刀身猛地弯折之后复又迅猛回弹,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铮然颤鸣。 齐敬之虎口崩裂,更吐出一口炙热鲜血,身躯不由自主地倒跌出去。 少年背后两只铁翅奋力扑腾,在他脚下犁出乱七八糟的深深沟壑,所遇石块无不被击得粉碎。 华贵艳丽、价值连城的吉光裘好似与这对铁翅融为一体,将少年包裹成一只翎羽辉煌的赤纹白鹤。 下一刻,这只赤纹白鹤冲天而起,恍若云中仙客。 虎皮裙老僧仰头而望,脸上笑容更盛:“善哉!不愧是仙羽正宗!” 说话间,他已是再次隔空探出一爪,五指虚握、掌腹中空。 “铛!” 这老僧的爪间竟发出了一声洪亮鸣响,又分明带着虎啸之音,登时响彻这方深谷空山。 紧接着层层叠叠的回声宛若狂风怒涛,不停冲刷往来,端的是震耳欲聋,令众人心旌神摇。 与此同时,西方山壁上的那个石洞中轰鸣之音大作,无穷无尽的黄黑虎煞之气汹涌而出,化作群虎之形,当空张牙舞爪、腾跃嘶吼,继而齐齐朝着少年扑击而去。 漫天虎影、纷乱如麻,孤零零一只赤纹白鹤被重重围困,恍若浑浊浪涛中的一叶小舟,倾覆只在顷刻间。 齐敬之居高临下,将颤鸣不已的牛耳尖刀收好,用手背抹去唇边残留的猩红鲜血,旋即手掌一翻,已是将虎煞碧玉磬托在掌中。 “铛!” 同样是一声传荡幽谷空山的鸣响,同样带着虎啸之音,只是比之虎皮裙老僧空爪发出的那声要清脆悦耳许多,有若琼瑶相击。 同样色作黄黑的虎煞烟云从碧玉磬中飞快涌出,两只碧色童子模样的虎耗鬼尸站在云头,十几只蚊蝇一般大小的rou翅飞虎好似配饰,挂在两个童子的青衣之上。 见到周围的凶恶虎影,其实只是尸体的两个童子竟面露贪婪之色,朝着四方这些煞虎们一指。 rou翅飞虎们立刻飞腾而起,迎风化作燕雀大小,有类蝙蝠的rou翅舒展开来,双眼中冒出碧绿磷火。 它们丝毫不顾及彼此体型上的差距,各自盯上一头煞虎,凶猛地扑击上去,抱住虎头就开始大口啃噬。 不过瞬息之间,足足有十几条煞虎的额头破开了大洞,虎煞之气疯狂外涌,又被rou翅飞虎们钻入颅骨之内一通翻江倒海,很快就整个儿炸裂开来,重又化为漫天虎煞之气。 这下子,满谷慵懒散漫的禅虎们都变得躁动起来,纷纷跃上山石、望天而吼。 “嗯?有趣有趣!” 虎皮裙老僧拍掌欢笑,忽又将老眼一瞪,口中暴喝一声:“马腹神何在?” 漫天黄黑之气为之一顿,残余的煞虎亦是止住身形。 下一刻,所有未被rou翅飞虎们吞噬的虎煞之气迅猛坍缩,飞快凝聚成了一头庞大异兽,其身形似虎,头上长着一张白惨惨的人面,神情凶残而乖戾,张口一声大叫,好似婴儿啼哭。 齐敬之被这一声啼哭魔音贯耳,只觉其中的悲哀凄苦难以言表,顿时生出对眼前这头异兽的爱怜疼惜之念,眼眶中更是迅速积蓄起泪水。 他情知这头异兽的叫声有古怪,连忙运起闭窍之法,同时唤起心烛丁火,焚烧心头异响和怜悯之念。 虎身人面的马腹神如有所感,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听上去好似一个被父母抛弃于深山的可怜婴孩,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脸色稍显苍白的齐虎禅再次浮现在大兄肩头,周身五色焕然,旋即转作赤色慧光,朝着对方怒怒而吼、狠狠呲牙。 与此同时,并无灵智的两头虎耗鬼尸和十几只rou翅飞虎如同见到了世间最上等的美味,齐齐扑了上去,围住马腹神就是一顿凶猛撕咬。 奈何从石洞中涌出的这些煞气在凝聚神形之后,竟变得坚韧无比,任凭童子和飞虎如何咬牙切齿,却是连块油皮都没破。 好在那马腹神除了啼哭,便再无旁的举动,从场面上看倒好似僵持住了。 虎皮裙老僧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这小沙弥且听好了,虎衣心咒在心不在音,在意不在文!” “嗦!嘿让嘛哈!尼让绰答让!让越匝!达当阔拉!让恰松西!” 宏阔的咒言响彻幽谷,这篇在老僧口中威能不可思议的虎衣心咒竟然意外的简短,只是发音着实古怪,每个字连起来毫无意义,明显不是姜齐之地的言语,多半便是所谓的梵音佛唱。 “不听不听!”
小和尚气恼地用两只小手堵住了耳朵,奈何丝毫不起效用,反而身上的慧光开始随着老僧的第二次念诵而有规律地波动起来,渐趋光明盛大。 “嗦!嘿让嘛哈……” 待到老僧念诵到第三遍,小和尚身上的慧光已经将原本的虎皮僧衣、大红袈裟尽数消融,化成一件由白、红、黑三色布料拼接而成的百衲衣。 三色布料之中,黑色最多,红色次之,白色最少。 真猷禅师停下念诵,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甚至带着点惊喜:“果然是佛性深厚,竟然一次就集齐了虎衣明王三种法相的根基。” “小沙弥且记清楚了,白虎衣明王以慈祥的显现来度化、加持和满足众生。” “红虎衣明王以宽容的显现,运用本初智慧的火光,普照三千世界、一切众生,以智慧之光明将众生妄念转变成善念,将善念转变成智慧和菩提心,将一切众生迎接到净土。” “至于黑虎衣明王,则是以威猛的显现,以自性本有的威力,将妖魔鬼怪、恶行霸道、灭佛伤害众生的恶念铲除,将之转变成佛的威力和智慧,将一切众生迎接到佛国。” 小和尚放下双手,恶狠狠地朝下方的老僧呲了呲牙:“那我就铲除你这坏老头的恶念,让你再也害不了大兄!” 此言一出,小和尚身上的百衲衣立生变化,原本白、红二色的补丁有一多半都转成了纯黑,看上去就好似一件略有点缀的黑色僧衣。 小和尚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转而对着马腹神,恶狠狠地叫道:“别嚎了,再嚎就宰了你!” 宛若婴儿哭啼的叫声戛然而止。 此时此刻,马腹神的脖颈和脊背上分别骑坐着一个碧色童子,柔软的肚腹、四条虎腿、一条长尾上挂着十几只rou翅飞虎,虽然毫发无伤,但看上去很有些狼狈。 它怔怔地看了看小和尚,又低头看向下方的虎皮裙老僧,那张人面上露出委屈和惊惶之意。 老僧呵呵一笑,朝马腹神挥了挥手,这头威能无穷却未曾真正施展的异兽掉头冲入山壁石洞之内,再也没有了声息。 真猷禅师这才看向齐敬之,嘿然笑道:“木已成舟,为之奈何?” 眼见这老僧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同时也深知对方其实已经手下留情,齐敬之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敲响了虎煞碧玉磬。 两只虎耗鬼尸与十几只rou翅飞虎便如飞鸟投林,裹挟着虎煞烟云飞回了玉磬之中。 经过先前短暂而激烈的一番厮杀吞噬,虎煞烟云已然膨胀了数匝,原本只是形如燕雀的rou翅飞虎也变得大如野鸡,明显得了不小的好处。 齐敬之驾驭双翅,缓缓落回地面,再一次站到了虎皮裙老僧面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师尊说得对,真是不能听旁人胡咧咧!” 没等他想好该如何开口,真猷禅师已经先一步出言:“胜心有取死之道,福崖寺绝不包庇如此凶徒,但他终究曾是寺中僧人,亦有师长同门,本寺也绝不可能不闻不问。” “故而贫僧今日对你出手三次,这段因果就此了结!今后若是再有本寺僧侣借此生事,不用齐校尉动手,贫僧先就料理了他们!” 听见这话,齐敬之心中的懊悔愤懑之意便也淡了几分。 说句实在话,这样的结果比他事先预想的情形已经好上太多。 甭管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是非曲直是怎样的,眼前这位真猷禅师明显已经手下留情。 究其原因,大齐国主的看重、玄都观主的威慑自然占了大头,齐敬之自己的过硬修为、玄妙器物也是功不可没。 只不过么……了结是不可能了结的。 仙羽山师徒又岂是任凭揉捏之人?他日自然要将这个场子找回来,倒也不必喊打喊杀,只需让眼前这老僧也吐上一口血便可。 念及于此,少年掂了掂手里的虎煞碧玉磬,觉得分量应是重了些:“这一趟……似乎也不算亏?” “唯一可虑者,便是那篇虎衣心咒了,也不知是祸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