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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

    嚼龙卷一悍刀行第256章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天之诸侯、亦为帝车……诚哉斯言!看来在天文历法一道上,彤鱼氏与凤鸟氏的传承颇有相通之处。”

    因为涉及了自彤鱼氏传承至今的家学,骊山广野的神情不免郑重起来:“小弟不才,厚颜试言之,还请世兄斧正。”

    齐敬之举杯抿了一口三蕉叶老酒,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其实“诸侯”“帝车”云云本是琅琊君说的,只不过仙羽山自有传承,此时也就不必在这等小节上纠缠。

    骊山广野并没有急着讲述,而是先转过头去,给蒲善、蒲喜使了个眼色:“你们且去伺候老爷们的坐骑,有什么好酒rou、好草料尽管招呼!老爷们接下来要谈论的,非尔等有资格与闻,若无召唤绝不可到近前来!”

    两个黑小儿立刻识趣地躬身而退,引着斑奴、牵着骊驹,站到离茅亭远远的地方,却又没有脱离亭中人的视线。

    这两个精怪一走,般般和齐虎禅就迫不及待地冒头,争先恐后地跳上桌面,围在盛着媚骨的食碟旁狼吞虎咽。

    齐虎禅一边吃一边眼神乱瞄,忽地瞅准机会一跃而起,骑上了般般的脊背。

    麟山幼主勃然大怒,当即连翻带滚,硬是将小和尚掀飞了出去。

    谁知齐虎禅不过是声东击西,顺势就抱住了原本被般般按在爪子底下的虎君玉盒,成功将这个百宝盒抢到了手里。

    般般奋力咽下嘴里的骨头渣,扬起油乎乎的小爪子绝然反扑,登时与小和尚滚作了一团。

    两个小家伙打闹间,虎君玉盒悄然开启了一道缝隙,从里头流淌出一大串买山钱。

    或清脆或沉闷的碰撞声中,氤氲升腾的山韵将餐桌晕染得一片青绿。

    从歇马栈开始,这两个小家伙为了虎君玉盒的归属,已经明争暗斗了无数回,互有输赢胜负,有时候闹得实在不像话,还被齐敬之狠狠收拾了几次,却依旧屡教不改、乐此不疲。

    好在它们似乎都极喜爱媚骨的滋味,哪怕是翻滚打闹时也刻意避开了食碟和酒壶。

    骊山广野的目光在两个小家伙身上停留了片刻,见它们这一回竟是颇有分寸,应当不至于乐极生悲,这才接着先前话题说道:“若要说清楚七政阁,必先知晓何谓七政。世兄方才提到的日、月、五星,便是圣姜乃至彤鱼氏传承中最为常见的说法。”

    “譬如《尚书》有言,七政者,北斗七星,各有所主。第一曰正日;第二曰主月法;第三曰命火,谓荧惑也;第四曰煞土,谓填星也;第五曰伐水,谓辰星也;第六曰危木,谓岁星也;第七曰剽金,谓太白也。日、月、五星各异,故曰七政。”

    “至于另外的一种说法,相较而言流传不广:七政者,谓春、秋、冬、夏、天文、地理、人道,所以为政也。”

    “然而无论哪种说法,北斗七政都是无比重要,关系阴阳、三才、四季、五行之变化,故而大齐设七政阁,以之为朝政中枢。”

    齐敬之一边听,一边印证心中所学。

    虽说天文历法一道博大精深,但在学法仙羽山的一个月当中,他为了修习律吕调阳之术,可是没少被自家师尊耳提面命,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岁星纪年法一类艰深晦涩的学问囫囵吞枣。

    至于成果么……旁的且不提,他好歹是将周天星宿认了个齐全,不至于做个连夜观星象都不会的睁眼瞎。

    于是,齐敬之便出言赞同道:“怪不得《天象列星图》中说,北斗七星,近紫薇宫南,在太微北。是谓帝车,以主号令、运乎中央而临制四方,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北斗。”

    “世兄所言极是!”

    骊山广野立刻大点起头:“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此所谓春秋运斗枢也。”

    谈论至此,齐敬之已知骊山广野这位灵台郎果然是真材实料,与自己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当即由衷赞叹道:“好一个春秋运斗枢!”

    “斗枢运动,乃是制历明时的枢纽。北斗诸星之中,第一天枢,第二天璇,第三天玑,第四天权,第五玉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天枢星位列北斗第一星,七政阁以天枢君为首辅,想来缘由在此?”

    骊山广野难得被齐敬之称赞,喜悦之余愈发健谈起来吗,连连点头道:“天枢、天璇、天玑、天权谓之四魁,玉衡、开阳、摇光谓之三标,四魁三标、合而为斗,七政阁便是以这七位北斗封君为尊。”

    “其实大齐七政阁之设,除了上应天星,也是为了敬奉古之帝皇先圣道统。传说上古之时,遂皇始出,握机矩,法北斗七星,而立七政。燧皇之后,炎皇继之,又经彤鱼氏之手流传于诸姜国度。”

    “大齐信受奉行,历两千年衍化完善。及至今日,大齐国主潜心默运、执掌北斗权柄,四魁三标分领七政、运转天下枢机。”

    “正如先圣所言:帝王政教,当法北斗。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说到此处,骊山广野略一犹豫,又补充道:“原本大齐立国之初,在七位北斗封君之上,还设有一位大司御,那才是真正能决定一国大政、帝车走向的国之宰相,只是此官职早已虚悬不授,转而以天枢君为所谓的首辅了。”

    “通常而言,天枢君等四位魁君的地位略高于三位标君,历代皆由姜齐宗室和圣姜苗裔充任,极少会有例外。但无论四魁还是三标,俱为尊贵无比的要职显爵,宁可空缺、绝不浪授。”

    “七位北斗封君之外,因为天上的开阳星有一颗辅星长伴左右,也就是所谓的‘开阳重宝,故置辅翼’,故而开阳君麾下还设有一位副手,号曰开阳辅弼武德将军,专司七政阁的值宿守卫。”

    闻听此言,齐敬之忽有所悟:“道门将北斗七星合称为北斗七星君,尊开阳星为北极武曲星君。嗯,武曲、武德……想来在七政阁中,那位开阳君所司掌的乃是武事?”

    骊山广野一怔,接着脸上就露出叹服之色:“世兄当真是见微知著!开阳君在七政阁中确实偏重于兵政。”

    “盖因四位魁君源出圣姜,在血脉上天然与国主亲近,反而不好沾手兵权。三位标君的顾忌相对更少,便在武备戎机上握有更大权柄。这样一来,四魁和三标就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对于骊山广野的马屁,齐敬之自是坦然受之。

    与此同时,他也听懂了这厮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所谓北斗七政、钩陈六辅,他已经任了钩陈院的军职,将来怕是与那位“斩蛟秀士、斗南一人”一般,免不了要与七政阁打交道,而偏重兵政的三位标君自然是重中之重。

    念及于此,齐敬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略作回味才好奇问道:“我记得北斗其实有九颗星,七现而二隐,因此又被称为九皇之神。既然连开阳辅星都对应有武德将军,那么北斗中的两颗隐星应也有相应的设置?”

    骊山广野目光微凝,刻意压低声音道:“虽说此事在咱们这等人中算不得如何隐秘,但也不好随意谈论,而且即便是小弟,对此也是知之不详。”

    “我只是听说过,在四魁君、三标君之外确实还有二隐君,同样以星名为号,获封为洞明君、隐元君。只不过这两位隐星封君从不在人前露面,甚至连姓名也不曾流转出来,知晓他们底细的怕是只有国主等寥寥数人而已。”

    听骊山广野这样说,齐敬之便也不再刨根究底,只是轻叹一声:“单是一个七政阁的名目,竟就有这么多的讲头。”

    “如此倒是正应了家师所言,北斗司生司杀,养物济人之都会也,凡诸有情之人,既禀天地之气、阴阳之令,为男为女、可寿可夭,皆出其北斗之政命也。”

    骊山广野闻言,立刻又是欢喜赞叹:“仙羽山道统集凤鸟氏和道门之长,果然有独到之处。今日听世兄一席话,真真令小弟受益匪浅!”

    对于这样的恭维,齐敬之依旧是一笑置之。

    然而下一刻,他陡然惊觉,忍不住暗忖道:“我大半年前还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山野少年,如今却张口圣贤之道、闭口典籍之言,竟是越来越像曾见过的那些世家和宗派中人了。”

    齐敬之按下这个念头,才要开口说话,忽听半空中传来“扑棱棱”翅膀扇动之音。

    他循声看去,就见山外方向、溪水之上,正有三只翎羽华丽的青鸭径直向着茅亭飞来。

    骊山广野同样瞧见了,略作辨认就面露惊讶之色:“这些青鸭似乎是彭氏的奉钱童子!”

    “彭氏?奉钱童子?”齐敬之心头生出熟悉之感,几乎是立刻又有了一个猜测。

    骊山广野在旁小声解释道:“他家把持大齐内府多年,明面上的官职爵位都算不得显赫,却是真正的国主心腹,最好不要轻易得罪。”

    齐敬之立时反应过来:“这彭氏不就是钱小壬家的远亲和对头么!对了,韦应典的韦氏源出姬姓大彭氏,也不知与彭、钱两家是不是同一个祖宗……”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三只被骊山广野称作“奉钱童子”的青鸭已经飞进了茅亭。

    它们落在齐敬之面前,身躯一晃就化成三个眉清目秀的青衣童子,衣服上满是华美的细绫花纹,眸子里更闪烁着熠熠青华。

    三个青衣童子的眼神都是直勾勾的,盯着散落在餐桌上的买山钱看个没完。

    片刻之后,它们彼此看看,旋即一同举起了手掌。

    齐敬之看得分明,它们的掌中各自攥着几枚大号铜钱。

    这些大钱俱是鱼纹镂空,形制古朴而奇特,散发着某种难以捉摸的神韵。

    紧接着,只听三个青衣童子齐声问道:“老爷慈悲,可否将桌上的宝钱卖与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