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陋室薄田
彪憨人生第三章陋室薄田芦苇荡的路虽然难走,却也不长,行进二三百步,一排简陋的茅草屋便出现在眼前。 “卸车吧!”富贵儿嘴里不含任何情绪地嘟囔一句,转身便开始认真地查探起自己的新家。 “九哥儿,九哥儿,你可知道我家分得那三十亩地在哪?” 见识到了契约所写的二十间草屋,春喜儿隐隐地觉得那三十亩地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所以紧拉着卸车的小九儿连连追问。 “长工房跟工坊之间的这片芦苇地就是了。” 小九儿显然知道自己的言语会刺激到春喜儿,说完话便埋头干活,不再有任何的言语。 “啊,芦苇地,这,这能种什么啊,太欺负人了,也怪我春喜儿命不好怎么就跟你这么个傻子呢,分个家还遭人这般欺负,呜呜呜……” 听了小九儿的话,春喜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闭嘴,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陋室薄田又如何,狗儿尚且不嫌家贫,你若嫌弃,我找老爹要了你的卖身契还你自由就是了,还有你邵莹,你如果也不愿留下,我同样放你走……” 春喜儿一番哭泣,彻底点燃了富贵儿心中的火气,倒不是因为分得这些房屋地产,而是这朱寿办事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玩虚的,起前在祠堂里那是赚足了夸赞,这可真是又当那啥又立牌坊。 富贵儿的声音高亢洪亮,言语里透着一份让人胆怯的威严,别说春喜儿整个朱家大院也没谁见过四少爷如此说话,一个个直愣愣的看着富贵儿,都不敢再有任何的言语。 “春喜儿,你走还是不走,要是走,我此刻便去拿你的卖身契,如若不走,带人搬家去……” 富贵儿说完话,不再搭理一群卸车的下人,转身开始一间一间仔细地查看起这些年久失修的草屋。 听了少爷的话,春喜儿停住了哭泣,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打两下身上的尘土,怯怯地瞅一眼少爷的背影,继续整理卸下来的东西。 这一上午春喜儿带着一帮下人,连搬了六次,富贵儿侧院里的东西总算是搬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第一次而后的几次富贵儿并没有参与,一上午都在查看与思索中度过,工坊那边见有驴车拉着东西往返于朱家与长工房之间,便有好奇的孩子闲人前来察看围观。 “呦,是四少爷啊?您搬东西到这里作甚?” 一位一脸慈祥的老人,瞅了瞅地上堆着的家当,走近富贵儿轻声问道。 “哦,老人家,我已成亲,按朱家规矩,庶出成婚便要分家搬出朱家大院,这二十间草屋便是我分家所得,敢问老人家可知道我这二十间茅屋以及芦苇地的来历?” “哎,”老人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捋了捋自己的花白胡子,“没娘的孩子命苦啊……” 这长工房是朱家祖上留下的工棚,据说以前朱家地还没有这么多,也没有放出去,都是雇了长工来种的,农忙的时候也雇短工,要种地就要养牛啊驴啊耕地拉车的牲口,所以才有那么多工棚,现在地都租出去了,工棚也就闲置了,祖宗留下的东西也不能让它倒塌了,所以隔个三两年还是会修缮的…… 至于那片芦苇地的出现,那话却又长了,原来这一片之前没有这条小清河,这条河是朱家太爷带着众乡亲在冬天农闲的时候挖的,没有河的时候,山上下来的水都从芦苇地这里走,水过去了泥沙石头就留下来了,所以就形成了那片芦苇地…… 后来也有人跟朱家老爷讨要了那块地想要耕种,可是割了芦苇捡走了里面的石头才发现,上面的沙子足足三尺厚,即使费尽力气把这些沙子运走,沙子下面的淤泥里还布满芦苇根,根本就除不干净,所以这么多年了,那一大片地也只能长芦苇,不能耕种任何的庄稼,那满地的芦苇也只能编一些盖房搭棚子的帘子。 因为没有灶台不能生火做饭,富贵儿一家三口,只能弄点点心冷食简单填饱了肚子,下午春喜儿带领大家找了几间墙皮裂得不算厉害的房屋,简单打扫一下,便把搬来的东西暂时先堆了进来。 富贵儿跟一帮来看热闹的孩童们一起寻来一些石头,和了点泥简单的搭了灶台,用木板搭了一张简易的床,有了吃饭睡觉的保证,这总算是有了点烟火气。 傍晚时分这富贵儿的新家一共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富贵儿的三哥朱诚,这朱诚六岁离家习武,十年艺成才回朱家不久,这朱诚不光练就一身功夫,更练出一身正气,也是整个朱家跟富贵儿最亲近的人。 “四弟,你也别往心里去,其实之前爹爹对你也还不错,都是那四姨娘是不容人的狭隘女人,等我娶妻分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四弟不行就带着弟妹春喜儿,出去做点小生意,我城里也有几个朋友,倒会帮扶一二,我这里不多,也就攒了二十两银子,就当是给四弟温锅了……” “三哥,这银子就算了,你能来,我真的心存感激。” 三哥朱诚的到来,确实感动到了富贵,本以为这痴傻之人,没有什么朋友,却没有想到家里的三哥来了,还带来了银子。 两兄弟你推我让,拉扯了半天,最终三哥还是撂下银子匆匆而去,一同被撂下的还有父亲朱寿写给富贵儿的一封信。 “靠,写信,这是不好意思面对我吗?” 富贵儿脸上挂着苦涩的浅笑打开信封,里面却没有片言只语,只有两张卖身契跟一百两银票。 第二个来长工房的是奶妈,下午去富贵儿侧院准备晚饭却已经人去楼空,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富贵儿成亲分家,如今来到了长工房。 奶妈是在家里做好饭带了过来,这让富贵儿跟两个小丫头总算是吃了口热乎饭。 “少爷,您借一步说话,”看着两个小丫头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奶妈轻轻地拽了拽富贵儿,两个人前后脚走出了四下漏风的屋子。 “少爷,您再吃最后一次吧?明天我就不来了。” 两个人找一间堆满麦草的闲屋坐了下来,奶妈一边解着自己的衣扣,一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 “想摸就摸吧,我不打你手了……” 说着话,奶妈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悲切,声音哽咽眼泪悄悄地落了下来。 “奶妈,我如今分家家底太薄,不能像之前那样每月给你三百文,我知道你离开我这便没有了生计。不如这样吧,我管你一家四口一日三餐,每月给您一百文,这奶我就不吃了,你来做做饭就好了,您觉得这样是否可行?” “少爷……”奶奶深情地喊一声少爷,眼泪更是如那断了线的柱子,“我不拿钱都可,只要少爷管我及孩子们的温饱,我田五妹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 “行了,别哭了,什么人啊鬼的,丧气,困难都是暂时的,相信我,我们会好起来的。” 富贵儿说着话,伸手为奶妈擦了擦眼泪,倒弄得奶妈有点不好意思。 “嗯嗯,不哭,不哭,俺家男人没了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后来邻居的瞎眼婆婆就跟我说,人活一辈子难免遇到难事,遇到事儿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少爷,这一次俺跟您一起扛……” 奶妈说着话,言语里也多了一份坚定的决绝。 “行,一起扛,把扣子系上吧,别着凉,天不早了我送您回去。” 听了富贵儿的话,奶妈这才想起,自己还袒着胸露着乳,用手扯过衣襟赶紧地挡住。 “要不您还是吃了吧,涨的难受。” 看着富贵已经站了起来,奶妈红着脸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盛情难却,小屋的草堆里,富贵儿还是吃了最后一次,算是跟奶奶有了一个真正的告别仪式,虽然之前奶妈曾说不打富贵儿的手了,但富贵儿的手依然很规矩,即使这样奶妈心里还是有了跟以前不一样的局促与不安。 送奶妈回来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透,潮湿的空气偶尔落下雨滴,富贵儿加快自己的脚步,总算是在大雨降临之前,赶回了自己的陋室。
屋漏偏逢连阴雨,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回到自己的小屋,两个小丫头正蜷缩在床脚躲避着房顶露下的雨水,屋内油灯微黄的灯头随风摇曳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来,你俩的卖身契约,”富贵从怀里掏出卖身契仔细地辨认一下,一人一张递到两人手里。 “少爷,您这是要撵我们走吗?”春喜儿手拿着自己的卖身契,一种莫名的失落油然而生。 “不是要撵你们走,跟着我没前途,你岁数也不小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富贵说着话,把屋里熏蚊虫的艾绳往门口拖了拖,这满屋的浓烟让富贵的眼睛发涩。 “你摸也摸了,睡也睡了,如今却让我嫁人,呜呜呜……”听了富贵的话,春喜儿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不是说咱俩什么也没有吗?”富贵儿摸了摸的脑袋,这事儿确实有点尴尬。 “我六岁便跟你睡一起了,每天晚上你不摸着我的耳朵,你能睡得着吗?你个傻富贵儿你不光傻还学会欺负人了……呜呜呜……” 回忆起两人过往春喜儿哭得更加凶了。 “我靠,原来这就是摸了睡了啊?”富贵儿听了春喜儿的话差点惊掉了下巴,“行了,别哭了,没人撵你走,不想走就留下,即使有一口吃的,我也让你先饱。” “那我呢?”邵莹听了两个人一唱一和地交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你也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反正卖身契在你手里,如今你自由了,可以继续插草再把自己卖一次。”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那吃的有我的吗?” 邵莹眼瞅着富贵儿,一脸的乞求。 “当然有!但凡有一口吃的,紧着你俩先吃。但你可想好了,跟着我可能要吃苦!” “只要有吃的就行,这叫什么苦啊,总比那晚上钻草垛睡破庙要好得多……” “你钻过草垛睡过破庙?”听了邵莹的话,富贵儿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嘿嘿,咱们混江湖的,偶尔睡睡破庙钻钻草垛也是常有的事儿是吧,总有银子不凑手的时候。” 邵莹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往回找话。 “说实话,我不喜欢我的人跟我藏心眼?”富贵儿对春喜儿算是知根知底,对这个新娶的小媳妇却一无所知。 “那好吧,你可不能嫌弃我……” 原来这邵莹才十五岁,也是个苦命人,早些年跟父母来东莱郡做生意,谁知半路全家染了疫症,最后父母双亡只有邵莹活了下来,但从此流落街头成了一名乞儿。 前些天一起乞讨的乞丐里死了一名老者,为了混口饱食,邵莹便演了一出插草卖身葬父的苦情戏。 “那你得了钱财为啥不跑呢?”富贵儿作为一个现代人,听了邵莹的话,难免起了恻隐之心。 “你家的院墙太高,翻不过去,”邵莹是直爽的真性情,回答问题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行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在这里总比你风餐露宿流落街头要好得多,那个春喜儿你也别矫情了,你们看咱这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这像不像水帘洞?哈哈,忘了,你俩不知道水帘洞,来来,我给你们讲讲这花果山水帘洞孙猴子的故事……” 来到长工房第一个夜晚风雨交加,三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两个小丫头听着富贵儿故事缓缓睡去。 背靠着破裂的土墙,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富贵儿一夜未眠,他想了很多,前生今世,既然回不去了,就好好地活在当下吧,跟活着比起来一切都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