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天启
“轩王殿下！”吴竭跟在沐皇后身后，一看见林炫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此人不知是谁，竟敢冒充已故皇后蛊惑人心，请殿下明鉴！” 林炫还没来得及开口，童童就上前一步说道：“皇后亡故乃系误会，带你回来之人正是殿下本人。吴大人，你该赏该罚、该生该死，接下来皇后殿下自有判断。”说着，童童扳着林炫的手臂，把他往屋里领。但林炫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朝童童摇了摇头。 “把此人带去地牢，我稍后就来。”沐jiejie吩咐完，径直朝他走来。 “皇嫂，”林炫看着沐子衿，努力不向后退缩，“等会儿你审问吴大人时，我能否在旁观看？” “可以。”沐子衿眼眸中亮光一闪。她转头看向童童，“童童学士可要同往？” “请殿下应允。”童童深深一揖。 “自然。”说罢，沐子衿转身去跟一个身穿金色鹤氅的大侠商量事情。 童童拽了拽他的袖子，林炫跟在他身后走进内门外的一座小花园。 “等一下审问吴竭时，殿下请尽量不要开口。”童童少见地面色凝重。 “为何？” “皇后殿下之所以想让你参与审问，是为了确定你们二人之间是否有勾结。” 林炫有些生气了，“我与吴大人并无勾结，只要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说清楚，自然可以自证清白。” 童童叹了口气道，“没人可以自证清白，只有被抓住把柄的人和没有被抓住把柄的人。就算殿下你与吴竭并无瓜葛，你又怎知他不会攀咬于你？如若他一口咬定与你有勾结，你又怎知皇后不会听信他的话？” “我……我相信皇嫂的为人。” “相信为人是不错，但这世界上只有执子之人才有权相信自己的棋子。”童童顿了顿，继续说道，“殿下可知沐家与罗斯国皇室有姻亲关系？” 林炫想起了皇嫂眼眸深处若隐若现的蓝色，“嗯，我知道皇嫂的祖母乃是罗斯国公主之女。” “正是。”童童踱步到林炫面前，缓缓说道，“如此一来，殿下怎知罗斯国国王向你提过的条件，没有向沐家人提过？” 林炫一怔，“就算提过，沐家世代忠良，绝不会同意那样的窃国之举。” 童童向远处点头微笑，朝准备带他们去地牢的士兵走去，在经过林炫身边时压低声音说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林炫心绪零乱，但眼下他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他转身追上童童，跟他一起走向关押吴竭的地牢。 地牢之中，昏暗异常。 吴竭已不像刚才那样拼命喊着要轩王救他，而是奄奄一息地躺在稻草堆上。他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受过刑的痕迹，但面目却扭曲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痛苦。 “我刚刚给他用了我从滇州带回来的太岁蛊，再给他一颗药缓缓，就可以提问了。”皇嫂说着把一颗紫色的药丸塞进吴竭口中。 又过了一会儿，吴竭终于睁开眼睛，似乎恢复了神志。 “说，是谁指使你蛊惑金州民众的？”沐子衿问。 “我说。”吴竭的目光落在了林炫身上，“是轩王。”不知为何，林炫忽然感到一阵战栗。 “你说是轩王，可有证据？” “我们行事隐秘，怎会有证据？”吴竭挪动了一下身体，“我已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你，我已没有用处。你杀了我罢。” 皇嫂笑了起来，“我这太岁蛊可是珍贵得很，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了这么点信息就浪费一剂蛊毒？”说罢，她凑到吴竭耳畔说了一通话，吴竭的神色变得愈发惊恐。 片刻之后他恢复了平静，惨白的脸上又有了血色。“既然如此，那我便将实情告知殿下。”吴竭正了正身子说道，“轩王与我并无瓜葛。让我蛊惑金州百姓是罗斯国王室。他们暗中掳走了我的家人，如果我不按他们说的去做，他们就会将我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部杀死。” “我记得你原来可是张本兮的狗腿，这件事他是否有参与？” “宰辅大人并无参与。”吴竭低下头，蜷缩起身体。 沐子衿蹲下身，凑到吴竭极力躲开的脸旁轻声问道：“那他参与了什么？” 半晌后，吴竭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说道，“他主使诬陷沐长雪将军。” “说点我不知道的！”沐子衿的怒气在地牢之中震荡，自审讯以来，这是林炫第一次感觉她真的生气了。 吴竭瑟瑟发抖地说：“还有，他曾利用轩王出使罗斯国一事离间陛下与轩王。他叫我把轩王他们尽量多留在金州一段时日，其他事情自有人会处理。” 林炫不禁想起今年春天吴竭过分热情的招待，以及金安非要留在金州闲逛的那段时日。 “如此说来，你怎知张本兮没有跟罗斯人勾结？” “张大人绝不会那样做。”吴竭第一次露出一丝无畏的神色，“他的所作所为只为拔除心有不臣的封疆大吏！”刚说完，吴竭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马上又瑟缩起来。 “嗯，有点道理。”沐jiejie这一回没有生气，“那也就是说，有人在同时利用张本兮、罗斯国，乃至突勒汗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吴竭被她看得一哆嗦，马上举起双手护在脸前，“我只知道陛下身边有一个人一直在跟张大人秘密联系，但那个人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世人都会对皇宫感到敬畏，但林炫从小跟父皇、皇兄和皇嫂生活在宫中，对于他来说，那里并不是一个可怕的地方，而是他的家。一想到在他的家中竟然一直暗藏着这样的危机，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攥住。 “那个想通过制造混乱达到自己目的的人，臣有一个猜测。”童童从容说道，“他可能就是皇后殿下曾经的友人，现在的朱雀教圣主杨柒潇。” 虽然火光昏暗，但林炫还是看到沐jiejie脸上闪过一丝悲伤。过了半晌，她抬起头微微一笑，“看来确有可能。”她又看了林炫一眼，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接下来我们要谈一下进攻罗斯的计划。” 林炫走出地牢，重新见到了阳光，但他却觉得刺眼难忍。 “多谢殿下刚刚的配合。”童童笑眯眯地说道。 “我又能说什么呢？”林炫苦笑一下，“按照你刚刚说的，我确实没有被人抓住把柄。但我之所以可以守住‘清白’，可能只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一个什么都不去做的人，又怎么会犯错？” 童童着急了，“殿下怎么能这么说……” “竟然有人认为可以利用如此简单的手段离间我和皇兄，大概是我做的还远远不够。”林炫示意童童不要跟来，独自回到房间。 傍晚时分，林炫忽然听到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开门一看，发现很多下人正快步朝外厅赶去。他拦住一个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小姐，哦不不，皇后殿下要去战场了。” 林炫愣了一下，赶忙准备好自己的东西，跟着众人一起跑向外厅。 到了门口，他看见一个人站在月光之下，她一身银盔银甲，仿佛冰雪凝成的利剑一样傲然而立。 林炫走上前去，“沐……皇嫂，请让我也一起去。” “炫儿，你还是留在将军府里……” 林炫扑通跪了下来，“我不能再失去你们了！你和我皇兄都在浴血奋战，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这是一场死战，我不想……” “呸呸呸。”将军夫人将他一把拉起，“这种话不能随便说，快跟我一起把刚才的话吐出来。” 林炫见岳夫人十分坚持，只得跟着她一起“呸”了几口。 沐子衿翻身上马，对他露出笑容，“那就来吧。” 林炫喜出望外，急忙找来一匹战马正要跟上，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等等，我也去。” 他回头一看，竟是童童。 “别看我这样，我老爹可是兵部尚书，从小受过的训练不比你少……”童童话音未落，林炫就一把抱住了他，“谢谢你，童童。” 童童无奈一笑，但对于林炫来说，这已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他们一行深夜抵达白马关。林炫和童童跟沐皇后一起进入镇北大将军的军帐讨论接下来的战术。目前的策略是利用吴竭和罗斯国的联系，让他向罗斯人传递任务进展顺利的假消息，并趁机派人跟他一起混入敌营伺机救出他的家人，并偷袭罗斯精锐部队“天启”。 “偷袭天启，并非易事。”沐远洲看着舆图，皱眉说道，“天启对于地母教徒来说意味着神向世人揭示其存在和伟大。故而天启乃罗斯国五大王牌军之首，选拔进入天启需要经过层层考验，最终能活着背负天启之名的勇士都是身经百战的怪物。就算我们也选出一支能与之匹敌的队伍，要想让那么多人一起跨过防守严密的国境线也绝非易事。” 众人陷入沉默。 “我倒是有一个方法，”童童忽然开口，帐中所有人一起看向他。林炫紧张地等待着，只见他尴尬一笑，说道：“我知道一条连通金州和罗斯国的地下密道。” 营帐里有一半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另一半人则努力憋笑。只有沐jiejie认真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条密道的？” “跟轩王出使罗斯国期间，我跟罗斯国商会有一些交往，认识了一些当地的商人。”童童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大禹某些畅销商品关税实在是太高了，所以这些……商人很多年前就偷偷挖了这样一条地道，方便从大禹运出货品。” “那你怎么不早说？”林炫惊讶地问，他无法想象童童竟会不小心遗漏这样重要的情报。 童童抱歉一笑，继续说道，“总之，这条密道大禹这边的入口我曾经勘察过，可以使用，但我不清楚罗斯国那一头是否已有所戒备。” 帐中顿时议论纷纷，直到沐远洲开口才平息了争论：“这条密道确实有必要探查清楚。但前去探查之人切不可打草惊蛇，否则这条密道反而有可能被罗斯国利用。” 帐中一片寂静。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