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红袖招里见真章(六)
readx;夏慕见徐爵支走的刘女史,知道他要摊牌了,也不忙,自顾自饮起了茶。 徐爵见夏慕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尴尬的笑了笑,不知如何开口说起,此时又听着刘湘兰在楼下指桑骂槐地训斥丫环,便小心翼翼地套起了近乎:“夏大人,你的怜香惜玉的方式,好像和一般人不一样。” 夏慕眨了眨眼睛,狡黠地说:“再好的女人,也不能宠她。否则,她就会把你缠得透不过气来。” “夏大人高啊!”徐爵称赞,“你这是对付女人的孙子兵法啊。” “徐大人,我这个人快人快语,有话喜欢明说,现在请你告诉我,你见我有何事?” 比起刚才与刘湘兰讲话时的态度,此时夏慕已是判若两人。徐爵这才领教到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他下意识抬眼看看这位,只见他的两道犀利的目光也正朝他射来。 徐爵毕竟是官场老手,他很自然地闪过那目光,微微一笑说:“夏大人这样子,倒像是个审案子的。” “官场复杂,我不得不小心啊。何况五城兵马司昨夜才发生命案,京畿城防图丢失,这件事情,徐大人不可能不知道啊!” 听了夏慕这番话,徐爵不禁在心里思忖起来,暗道这夏慕油盐不进,拉拢怕是不容易啊。 “徐大人还没说呢,找我究竟何事?”夏慕又开始追问。 徐爵看看夏慕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中已有几分不快。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自己好歹是朝廷的五品命官,哪容得你这样盘三问四。但一想到冯保,窝囊气也只好留下自己受用了。 “下官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只是仰慕大人的声名。”徐爵呵呵一笑,“我虽然与大人今日见面,但早有耳闻。” “徐大人,你我明白人不说暗话,有事就请明说吧!” “好,夏大人是个爽快人。大人虽然升了总督京营戎政,但十二团营什么地方,穷得家里连老鼠都跑光了。大人要招兵,能有多少银子?”说到这里,徐爵顿了一顿,看到夏慕在勾头思考,又接着说,“大人,鄙人有句话想提醒你,又想到初次见面,难以启齿。” “但说无妨。”夏慕抬起头来。 “那就恕鄙人无礼了,”徐爵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说,“你虽然也算是个老官场了,但其中的道道儿,你还没有估摸透。” “不才愿闻其详。”夏慕来了兴趣。 徐爵说:“会用钱者,四两拨千斤,不会用钱者,千斤换来一牛毛。” “哦?”夏慕心中一震,不由得问起来:“何为会用钱者,何为不会用钱者?” “会用钱者,烧冷灶,不会用钱者才去烧热灶。”徐爵见夏慕神情疑惑,索性捅穿了说,“比方说吧,你大把大把银子送给严嵩,这就是烧的热灶,他那里本来就火焰熊熊,还差你这把火么?你赶着去投柴禾,人家并不领情。倒是那些冷灶,靠你这一把火,扑腾扑腾烧出热气儿来,人家才会记得你。” “理是这个理儿,”夏慕思虑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只是人家热灶办得成事,若是个冷灶,终究讨不来便宜。” “大人此话差矣,”徐爵冷冷一笑,“既作官,就是一生的事业,哪能在乎一时的成败得失。你烧了三年冷灶,看似吃亏,到了第四个年头儿,说不定时来运转,冷灶成了热灶。你岂不也跟着鲤鱼跳龙门,落进了金窟窿!” 夏慕听出徐爵弦外有音,就索性抄直说:“徐大人说的冷灶,不知是裕王还是景王呢?” 徐爵看到夏慕已经着了道儿,也就不再遮掩,脱口便说:“我家主人就是裕王。” “冯公公,他?”夏慕一下子惊愣了,“他这么大的权势,还是个冷灶?” “南北两京的内侍太监,总共有两三万人,比起那些一般的管事牌子,他当然是大大的热灶,但……”说到这里,徐爵故意卖了个关子,眨了眨鱼泡眼,摇着脑袋说:“算了,算了,还是不说的好。人心隔肚皮啊。” “徐大人与我初次见面,信不过我,倒也在情理之中,”夏慕悠悠一笑,接着说,“不过,徐大人吞进肚中的半截子话,就是不说,下官也猜得出来。” “是吗?”徐爵挪了挪身子。 “您要说的是,裕王下面还有一个景王,那景王虽说只比裕王小一个月,但是景王的舅舅可是南京守备徐国公徐鹏举!” 徐爵一笑,神情矜持起来:“夏大人方才问我,为何要请你,现在可以回答了。” “请讲。” “为的就是烧冷灶。”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大笑起来。笑毕,夏慕严肃地说:“徐大人,君子无戏言,你说话可当真?” “当真?” 徐爵见夏慕有意思,心中高兴,事情办妥了,他跟冯保也有了交代了,不由得继续说道:“夏大人我预备一份厚礼,还请收下。” “什么宝物?” “你知道菩提达摩这个人么?” “知道”夏慕点点头,“他是从印度来到中国的大和尚,被称为中国禅宗初祖。” “听说他从印度来时,先到广州,后从广州来到南京拜见当时梁朝皇帝梁武帝,并赠了一挂佛珠给梁武帝。这挂佛珠是用一百零八颗得道高僧的舍利子缀成的,被梁武帝奉为国宝。梁朝到如今,已过了一千多年,但这挂佛珠却仍在南京。” “这可算得是国宝了。” “是呀,这挂佛珠如今落到我手里,我就借花献佛,送给了夏大人!” 夏慕一听,神情怔住了,那佛珠暗里说应该应该在南京一位姓孙的守备太监里,不过昨日听薛化提及,那太监似乎死在闯进南京的倭奴手里了,而现在这佛珠在徐爵手里,那他跟倭奴…… 想着夏慕故意探探他:“徐大人,我听说外城赈灾粮你可是捞了不少银子啊!” 徐爵神情一怔,瞧见夏慕模样,有些芥蒂,不过一想两人已经是一根线山过得蚂蚱了,便笑道:“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那粮食我掺了八成糟糠,用两成新米,给那些外城的乞丐熬粥,剩下的八成新米,换个包装,偷运出北京,在富商手里一倒卖,我这就坐等着收钱了!” 夏慕见徐爵没有说真话,也不追问,瞧着进来上酒菜的刘湘兰,不由得问道:“我听说你们这来了一位叫于金莲的头牌,琴艺了得,人在哪呢,叫出来给我瞧瞧。” 刘湘兰闻言脸色一变,暗中捅咕了一下徐爵,徐爵也是脸色不太好看,急忙说道:“夏大人,这金莲姑娘今晚上不舒服,不见客,刘女史不比金莲姑娘差!” “哼”夏慕猛地拍了桌子,吓得两人浑身一颤,只听楼下顿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多时薛化带领一帮锦衣卫就冲了上来。 徐爵额头上冒汗,瞧着一把把出鞘的绣春刀,两腿都打颤,他这种人最害怕的就是锦衣卫,可偏偏今天冯保邀请的就是锦衣卫的头头。 这夏慕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夏……夏……夏大人,何必为了一个表子动怒呢,这金莲姑娘不在,不还有其他姑娘吗?” 夏慕嘴角上扬,来得帘子口,掀起眼前的珠帘,瞧着走廊两侧传来男欢女爱的房间,对着薛化点了点头。却是飞扬跋扈的叫嚣道:“我今天还就要于金莲陪了!” 薛化得到暗示,一挥手,顿时锦衣卫展开了大规模搜查。夏慕就是要借着由子,好好瞧瞧这素楼里到底有没有倭奴! 刘湘兰见此却急忙拉扯住了夏慕的袖子:“夏老爷,你这是干嘛啊!我们都是本分人家,可没做什么犯王法的事情!” “本分人家?”夏慕冷哼一声,“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于文龙被杀,晚上找的就是你们楼子的姑娘,京畿城防图丢失,徐大人,你还有心思约本官来这里找乐子?” 徐爵见夏慕翻脸不认了,脸色煞白:“夏大人,于副指挥使被杀,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有没有,搜了才知道!”夏慕绣春刀往桌子上一拍,大批锦衣卫就包围了整个帘子胡同。 一时间,整个素楼鸡飞狗跳,男女不遮衣衫的就被锦衣卫从床上踹了下去,整个帘子胡同多少达官贵人都光着膀子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瞧见锦衣卫锃亮的绣春刀,是屁也不敢放一个,就怕被逮进锦衣卫的诏狱。 可就在这当口,当锦衣卫揣进一间房间时,孟冲却带着几个东厂的番子走了出来。 只见锦衣卫跟那几个厂番对峙起来。 孟冲是裕王府管家,干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芳,官阶压了冯保一听,在裕王府管事。 此刻只见孟冲显得怒气连连,扯着公鸭嗓就叫嚣起来:“好一个锦衣卫,居然敢在杂家面前撒起野来!” 夏慕瞧见孟冲在这里,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徐爵,冷冷道:“裕王是不是在素楼之中?” 徐爵双腿打了个寒颤,点了点头。 这孟冲胆子是真够大的,居然领着裕王来这个肮脏的地方。 他也听说过裕王好色,经常被孟冲带着进出八大胡同,可没成想,今晚居然睡在这素楼之中! 孟冲在哪里吆喝起来,夏慕冷着脸从房间内走了出去。 孟冲瞧见夏慕那一刹那,整个脸顿时成了猪肝色。 “阉狗!”夏慕冷哼一声,亲自走上前,瞧了瞧裕王的房间门:“裕王殿下,臣夏慕秉公捉拿嫌犯,还请裕王出来。” 不一会只听房间里传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略显惊慌的声音:“原来是夏大人,我……我这就出去。” 就在这个当口,姗姗来迟的冯保总算出现了,他瞧着素楼的阵仗,脸色大变,急忙走到夏慕身旁:“夏大人,这是怎么了?” 夏慕没有说话,但神情却冷的出奇。冯保瞧了一眼孟冲,就知道坏事了,这个狗东西又勾搭王爷来了这肮脏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