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遗忘
时间恍惚,犹如走马灯摇转。 记忆里的夏帘依乖巧地坐在书桌上埋头认真写作业。 mama端着牛奶走进来,帘依笑着摇摇头。mama颐气,夏帘依乖乖的喝掉了牛奶。然后mama板起脸转过来,生气的表情应该是在训斥我,说我是什么情况,怎么成绩那么差。 记忆里一瞬间的镜头不肯动弹,就仿佛是我最后的倔强。 然后……画面渐渐模糊。 感觉身体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上浮。 周围蓦然的灯光亮了,是一顿温馨的晚餐。 爸爸和夏帘依坐在一边。他们一个喝酒,一个夹菜,一边说说笑笑。 mama和我坐在一边。mama总是想要在他们父女间插话,却又插不进去,说着说着又很尴尬。 我忍不住笑了。 mama横眼过来,我立即闭上我的嘴乖乖吃饭。 mama有点不自在,又想着法子逗帘依开心。帘依好不容易被mama逗笑了,爸爸又不高兴了,一个人喝闷酒。 周围的场景旋转,我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来自mama,是对我说的。 “东东,把碗筷收拾掉!” 简直!没爱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在浴室。手里面…… 手里面正拿着拖把。 我茫然地走出去,夏帘依和爸爸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帘依盘着腿,脑袋靠在爸爸的肩膀上。 mama穿着工作服,把洗衣机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往外面晾。 看我出来,mama转头对我说:“地就交给你来拖了,我马上要去上班了。行吧?做事情麻利点。” 我呆住了。mama的语气竟然有一点温柔。 我点点头,突然间没有了任何抱怨。 我认认真真地拖地,感到无比的愉悦。拖了好一会,正准备把脏扫起来。 然而,扫帚穿过了脏,以及地面……我整个人就陷了下去。 黑暗中,我的意识模糊了。但是又有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在不断轻唤。 “哥哥,哥哥,哥哥,快点醒啦!快点醒啦……” 这声音就仿佛一滴水,滴入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豁然开朗! 我睁开眼,意识快速地恢复,知觉再次唤醒,非常清晰! 我醒过来了。 我发现我坐在书房,现实的感觉仿佛从天而降。我视线偏移,才发现把我叫醒的是meimei,趴在抽屉边上的夏帘依。 这…… 目测16厘米的身高,我的meimei变成了手办? 确实如此。 麻烦的事情还不止这个。都是那个头顶三片叶子的神明搞的鬼,他不仅把我meimei变成了手办,他还把我meimei的房间变成了杂物室! 可恶,太可恶了!既然你如此作怪,那就别怪我……忍了。 我看着夏帘依,她的眼眶还有点红,脸上却是担心的表情。一时间,我心中生起了怜惜之情。 我用手指头抚摸她的小脑袋,轻声说:“我没事。” 夏帘依松了一口气。 “可是爸爸mama回来怎么办啊?”我哭丧着脸,又想起这个更大的麻烦。 帘依也深深地忧虑。 “总不能说你变成了手办了吧?” “不如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肯定会以为我失踪了。” “呵呵,估计我也是免不了一顿皮rou之苦。” “那你就好好享受吧!” “真无情,可是你的房间变成了杂物室这件事又该怎么解释呢?” “你今天下午去买菜了,买菜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家里进贼了?” “对。” “对你个头啊!贼跑进我们家来什么东西都不偷就把你房间打扫成杂物室?” 夏帘依犹豫了:“要不……你来偷点东西?” 我嘴角抽了抽。 “要是真这么做的话,我感觉把我从小打到大的棍棒今天要被打断了。” “没事的,哥哥,你那么强壮,多挨几棍是可以的。”夏帘依认真地鼓励我。 我:(_) “算了。”我起身,“直接把你供出去得了,就直接告诉他们。喏,这就是你们女儿,怎么样?精致吧!” 夏帘依被吓到了,喊到:“喂!千万不能告诉他们啊!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变成这个样子!” 我无奈,又坐了下来:“那你要怎么说呢?” 接着无奈,夏帘依想了想也垂头丧气。 她低声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让他们替我担心。哪怕……他们忘了我也行。” 我叹了口气:“好吧,我尽量帮你隐瞒。” 帘依抬头露出感激的表情,还来不及说话,喊门声突然响起。 “东东,快点开门!” 门口传来声响,是mama!我吓得手足无措。 “快躺下!” 夏帘依迅速地躺好,我赶忙关上抽屉。 跑到门口,门立即从外面被开了。门外站着的是疲倦的mama,她身上是脏旧的工作服。 我讪讪的笑着:“老妈,你回来啦。” “在干什么呢?”mama头也不抬往里面进。 “在……写作业。”如此熟悉的对白,我面不改色。 mama抬头看着我,不说话。 我心里面咯噔一下,生怕她下一句就问我“帘依呢?” “你吃过了吗?”mama问。 “帘依不在!”我惊呼出声。 “什么?”mama皱眉感觉有点奇怪:“你说什么?” 瞬间反应过来的我连忙说:“没……没什么,我还没出去买菜。” “哦,你爸今晚不回来,我们出去吃米线。”mama说着拿衣服走进了浴室。 我点点头,哦了一声,心里有点慌慌的。 看着mama进去换衣服,我站在门口,一阵手足无措。 出去吃米线?听上去不错。可是……不叫帘依一起吗? “东东,东东。”浴室里传来呼喊声。 “哎!来了!” “你把厨房的垃圾桶袋子拎出来,过一会儿下去顺便扔掉。” “哦!知道了。” 我把垃圾桶袋子拎了出来,打开门放在门口。 不一会儿,mama从浴室走了出来。 “走吧。” 我嗯了一声,换上运动鞋,站在门口。 “走啦,还愣着干嘛?”mama催促。 我转身环顾四周,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帘依吗?不是。但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 “妈,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我试探地问了一下。 妈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说:“你meimei呢?” 我瞬间僵住了。 该怎么说,怎么说!妈,不对!meimei,她……她,该怎么说!我是贼,我我偷了手办,那个…… “她今天没来吗?”mama又问。 “啊!她……来了。”我声音越来越小。 谁?谁来了?meimei?来什么?来亲戚吗? 我支支吾吾:“亲戚吗?” “嗯。来了就叫她一起去吃米线。”mama说。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来了就叫她去吃米线?我有谁可以叫?夏帘依吗? 我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没有,绝对没有来!” “到底来没来?” “没有。” mama摆摆手:“没有不就算了嘛。你今天有点奇怪啊,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我点点头:“没有。” mama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去按电梯。 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我探头。 “先出去吃米线吧,回来再收拾你。”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我把头又缩了回来。 整个人慌慌不安地走进电梯,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干嘛。 走进电梯,看见熟悉的按键,我按了关门。正准备按一楼。 “你钥匙带了吗?”mama突然问 “没,你带了吗?” “那你门也没锁?”mama接着问。 “啊?”我突然想起我是后出来的,应该是我锁门的。 “垃圾呢?”mama又问。 “……在门口。” 我傻傻地看着mama,mama也盯着我看。 相持片刻后,mama叹了口气:“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伸手抚摸我的额头。我感觉我脸可能红红的。 “没事啊!等我一下,我去拿钥匙。”mama说着就要往电梯外面走。 我心中一紧,赶忙拉住mama:“没事,我去就行了。”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面是怎么想的。现在尽量不让mama靠近家里面吧。 那里……还有一个变成手办的meimei。 我以前很喜欢吃米线的,但是meimei夏帘依不喜欢,所以爸爸mama都很少带我们出来吃米线。 今天mama带我出来吃米线,真是罕见。
本应该好好享受珍惜的,但心中有事,一件非常大的事。心事重重的我面对今晚的米线竟然提不起食欲,整个过程心不在焉。 “行了,快点回去洗个澡休息吧。”mama有点担心,“衣服我来洗就行了。”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点头,但是我嗯了一声。 “等一下,你今天洗衣机里面的衣服也没有晾。你去客房把衣架拿过来。”mama站在洗衣机前弯腰把衣服一件一件取出来。 客房……客房,也就是meimei的房间,也就在今天被神明变成了杂物室。 我脑子没有反应过来。 走进客房,也就是那个杂物室。我一眼就看到放在床边上的那个盛满一大把衣架的脸盆。 端了过去。 “是这个吗?” “嗯,是的。” 脸盆里面那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衣架,衣架……在客房,meimei的房间?她怎么那么自然地就接受了杂物室的存在? 一个问题突然从我的脑海里面冒出来。 “你怎么知道衣架放在客房?”我脱口而出。 mama手上晾衣服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点迟疑:“我放的呀,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不是……”我闭上嘴。那个不是meimei的房间吗? 站在屋子里,我感到奇怪又陌生。面前这个熟悉的女人是我的mama,她是那么的自然。 自然的好像从很久以前我们就是这样子生活的。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我有一种莫名的好奇心在不断地催促我,催我发问。 “……妈”我张口。 “干什么?”mama头也不回,把最后一件衣服挂上。 “我们家……是不是少了个人?”我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如果是,我又该怎么回答?如果她问帘依在哪儿,我是否又会把帘依叫出来呢?或者,她说没有,我又该怎么接受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但那些我都可以不在意。我不在意我国高铁最快可以每秒跑多少,也不在意海平面上涨与房价上涨的相关程度,更不在意班上的数学老师到底是不是暗恋语文老师。 但有些东西我却很在意,并且一定要知道!一定要知道,要知道mama到底知不知道! 要知道,我们家里——可是少了个人啊! “我知道。”mama点点头。 我呆住了。 知道?那么,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你爸今晚加班,晚上不回来嘛。吃晚饭前才讲的,一份米线下肚就忘了?”mama调笑。 “不是……”我赶忙解释,“除了爸爸,还有一个人……” “嗯……”mama想了想,“王可欣吗?之前她说今天来不是没来吗?” 王可欣?这是我的一个表妹,比我小两岁……也不是啊! “不是王可欣,你再想想看,少不少其他人!”我十分认真地说。 mama被我的表情吓到了,又认真的想了想。 我内心十万火急,明明一开始我是不希望他们知道这件事的!但此刻,我却十分希望他们还能记得有那么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她很任性,但又很可爱。她做事情非常认真,但就是胆子太小。你不要吓唬她,她哭的时候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你会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安慰。她还是个贴心小棉袄,会默默地把大家的衣服都叠整齐。 我们曾经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细细数数,已经将近有十年了。她哭,我们哄她笑;我哭,她在一旁使劲嘲笑。我虽然常常欺负她,但是我并不讨厌她。 有她在生活,每一天都很精彩。热闹平凡而又开心。如果她不在了,我会很伤心,很难过。 如果你们忘了她,她也会一个人躲在抽屉里,在夜里一个人默默抽泣。 她,夏帘依,请一定要想起来啊! “妈!” mama摇摇头:“今天家里面没有什么客人了啊,东东,你……有什么心事吗?” mama伸手拉我坐下。盯着茶几,我面无表情,眼睛有点干涩。 “妈。”我说。 “嗯,你说,我听着。”妈说。 “你认不认识夏帘依?”我眼睛盯着茶几一动不动。 “也姓夏啊……你同学吗?”mama努力猜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努力想要将我安慰。 我起身,阳台的窗外是黑夜中家家户户的灯光,灯光中是日复一日的生活。 “妈,没事了,我去洗澡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