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望云山下

    办公室内，审计局的人稽查公司的一些会计问题，并且要求彻查电子档案里的一些机密文件。他们毫不留情地搜查办公室的每台设备，将每个软盘都从头到尾地检查。外面的员工悄悄拉下百叶窗，里面严肃的气氛将空气降到冻结，除了办公室的主管，其他员工战战兢兢地站在墙角，谁也不知道他们当中知道些什么。稽查小组中带队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但威猛高大的男人，似乎这样可以靠歧视逼问出真相。他两手放背后，站在办公室中央，随时等着手下报告任何的蛛丝马迹。

    带队的见还没点头绪，指着眼前的总管，总管是一个翘着大胡子的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带队的人对他说:“你们的小秘密挺会躲猫猫的呐。”

    “我这都底朝天了，”他摸摸胡子，估计胡子是被摸弯的，摸出一对弯月刀，“要不您告诉我是什么秘密，不然我也猜不出来啊！”

    “你们总账上空了那么大的缺口，”带头的笑了笑说，“比你心眼还缺，还装呢？”

    “那就是总账记错了吧，我们部门的分账还是没问题的。”总管又换了个胡子继续摸。

    “我们玩这点把戏十年前就过时了，你们那比亏空有几个真的，”他走到总管跟前，前胸几乎帖到总管的脸了，“你们弄了个空壳，把账转了一圈，你说，这钱这么一下子就蒸发了”

    “这个……”总管轻轻地推开他，有点不耐烦地说，“既然你知道上头开了空壳公司，那你就去问董事会，我们这些听人办事的怎么知道”

    “老胡啊老胡，”带头的挽住总管的肩膀说，“你什么时候老实听话过，等我把你底裤查透了，小心别着凉。”

    “大热天的不想穿裤衩子，你去翻翻董事会的底子吧。”总管挥一挥手示意该走人了。

    审计局一行人不甘心地走出办公室，但他们不仅被授权追踪这家企业的财务和投资动态，还加设了更多部门对相关行业的上下游企业的经营活动严格检查。

    一道古铜色的大门静静地矗立在小湖泊前，铁门注视着湖面，而湖泊借助清风拂起微波，以此回应这位和它对视了半个世纪的老朋友。突然微风止住了，一双沉甸甸的黑皮鞋伫立在大门前，他等待了片刻，直到管家戴着干净的白手套为他打开了门。访客跟在管家身后，穿过花园，蝴蝶悠然地从一堆花丛飞到另一堆，吸吮刚刚洒在花瓣上的水珠。客人从鼻息中嗅出淡淡的清香，但不仅如此，脚下的草地上被踩踏出的痕迹还散发出更隐秘的味道。他踩过原有的足迹走到庄园的深处，使足迹更加深浅不一。

    眺望远处的一座山峰，胡瑞泉记得以前在山顶总点缀着一抹白色，但这几年再也没看到了。他摘下墨镜，走到一人跟前，然后端坐在竹席上。胡瑞泉的一身皮革装和对面的睡衣装形成强烈的对比，但另一人同样端坐着，犀利的眼神暗示他们并不是来欣赏风景的。

    “这几天都没出门？”胡瑞泉首先寒暄了一句。

    那人浅笑了一声，看了一眼一旁的老管家，老管家点头后轻轻地退到玻璃门回到房子，在他眼里，很久没有看到两人如此凝重地对坐，似乎他们每道气息可能都会在几千米外的雪峰山刮起一道台风。

    “脚不太走的动了。”他说。

    “没人扶吗？”胡瑞泉说。

    “董事会可能要解散了。”他表情依然不变。

    “那股东们呢？”胡瑞泉有些焦急。

    “现在不是盈不盈利的关系了。”他皱皱眉看着胡瑞泉。

    “审计局搞什么呢，我们的人都去哪了？”胡瑞泉生气地说。

    “都在，”他露出鬼魅般的笑容，“你以为‘我们’还是我们吗？”

    “迟早的事”胡瑞泉也悄悄地笑起来，但里面的味道并不纯粹。

    “瀚海计划被提出来的时候，就同时有并列方案了。整个公司都要服从这个方案。”

    “为什么我不知道，”胡瑞泉更无奈地笑出来，“审计局被故意放出来，然后让瀚海计划彻底破产，其实只是给另外一个方案做掩护吧！”

    “也不全是，这样就太浪费你的才华了，”他重新收回微扬的嘴角，“现实情况超出预想了，所以也没有办法。”

    “四年了，”胡瑞泉叹了一声，“我以为公司又要启用我的，看来我这匹老马只能回马厩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我会和你站一起的，”他挥起右手，让胡瑞泉顺着他的挥手方向看去，“我刚买了那边梅花山的土地，以后就来陪我做个山里闲人。”

    “钱对你来说还是个事吗？”他站了起来，“你抛售的那一堆股票是投诚的信号吧！”

    “我听不懂。”

    “股东对经理层投降了，哈哈，天大的笑话，就因为一个保密的投资计划，你就放弃南部地区最大的农业科技企业？”

    “你不懂，和那个计划没关系，甚至可能就没有所谓的并列计划，现在很多企业都不需要资本金和股东模式了。”

    “我希望你不要被人骗了。”胡瑞泉转过身去离开，又回过头说，“也不要被自己骗了。”

    胡瑞泉重新回到那片草地，管家跟在后面送他出去，他知道这些脚印都是那些极力保住股东大会的银行家和投机者们踩出来的，胡瑞泉作为董事长的学生，对他受到的压力感同身受，董事长已经年近古稀，没有太多精力监视各个部门，而且也不想让胡瑞泉在这个企业转折时期承担风险。这几年研发部和外务部和其他社会组织签订了太多合同，各种合同的内容像死结一样拧在企业的脖子上，这种尾大不掉的局面当中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胡瑞泉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也清楚自己确实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