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不脱的囚笼
幽暗的矿洞中，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沿着一条僻静的密道前行。 两人五官相似，同款破衣，偏偏一个面容黝黑，一个白白净净。 “总有人自诩不凡，到头来却是做奴隶的命，小弟，你说这到底是时运不济，还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位？” 面容黝黑的年轻人忽然掐灭了手里的烛火，转过头看向一名努力保持镇定的少年。 陈跃摸着矿洞岩壁，一步一步向前走，他对身后之人的话题没有任何兴趣，始终盯着前方的路，“哥哥是在说我们两人吗，那就是时运不济和认不清自己的身位都占全了。” 面容黝黑的人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不要看轻自己嘛……如果，我说如果，现在让你成为阴蛊门弟子，你愿意吗？” “如果他们愿意以死谢罪……或许，在此之前，先给我磕几个响头，我就愿意。” 陈跃忽然停住了脚步，怔怔的看向前方，显然他对哥哥的话只是随意应答，相比之下，有更令人在意的事一直萦绕心头。 “你不要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嘛，除了离开这个矿洞，也许还有其他值得我们追寻的东西呢。” 皮肤黝黑的人摇了摇头，有些闷闷不乐。 “不会有其他更值得追寻的东西了。” 陈跃偏了偏头，指向透射进来的一束阳光，“哥哥，你今天好奇怪，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自由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 皮肤黝黑的男人眉头深锁，愣了愣，回应道：“怎么会，我只是有些感慨，那年你十岁，我十三岁……回想起来，被抓来阴蛊门成为矿奴已经过去两年了啊。我陈澜峰，你陈跃，今后终于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了吗？” “人生……”陈跃困惑的看了一眼陈澜峰，轻轻揉了揉眼角，满是疲惫，瘦弱的身躯像个老树干一样，目光却分外有神，落在透射进来的一束微光，如此短的距离，再走几步路，伸手便能触碰。 为了挖通这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密道，他们花了近两年时间，对于在矿洞中身心皆是遭到摧残两兄弟来说，能够坚持到这一天，这便是唯一的寄托了。 摸了摸胸口挂着的雨滴形吊坠，悄然呼了口气，从指尖传来的清凉感，顿时将这疲惫驱散了几分。 前方的阳光越来越灿烂，当金色的光洒在脸上，陈跃不禁流下热泪，终于露出笑容，好似这份喜悦已经不足以用面部表情来表达。 啊！是自由！ 他张开双手，贪婪的吸收新鲜的空气，有挚亲共同分享这份快乐，太幸福了。 只是，这种幸福很快被鲜血染红，他的眼前一片猩红，一片模糊。 “小弟，你我都是凡人，血rou之躯终究难抵掌控灵力的修真者，你真以为，我们能逃的了修真者的掌心？……被修真者肆意玩弄，成为最下贱的奴隶，这就是凡人的人生啊！” 陈澜峰泪流满面，情绪激动。 陈跃突然猛咳了一口血，消失的气力使他耷拉着眼皮，像一只瘪了的气球。他只是平淡的扬起脸，好像早有预料： “哥哥，你踏上人生大道的条件，是我死吗？……你终究是没忍住，对我下手了……为何要杀我？你不想离开吧。” 陈跃低头凝视一只洞穿胸膛的手掌，下一刻，一颗跳动的心脏已经出现在陈澜峰的手中，上面包裹着鲜红的血液。 陈跃面无表情，平淡不已，过往的经历早已让他学会面对这种事情时无悲无喜。既然选择了最没有把握的一条路，就应该坦然接受最残酷的结果。 “是啊，我不愿意离开，我要成为阴蛊门的弟子，代价就是你的性命！……也许有其他原因吧。只是，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你都是必须要死的。成为阴蛊门弟子哪里不好？仇恨哪里有未来的坦荡大路重要，你太年轻了！……永别了，我亲爱的弟弟，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陈澜峰埋着头，手里捧着心脏，舌尖舔舐过表面，像是一名虔诚的信徒，望着这颗温热的心脏，久久出神。他跪坐在陈跃的尸体前，面部的肌rou痉挛着，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在痛哭，一半在大笑。 …… 枯峰谷。 枯峰谷，顾名思义，枯树成堆，乱石叠嶂，其间杂草丛生，犹如一个瓶口，只有一条入口连接着矿洞，专门用来堆放矿洞的奴隶尸体。十多具最近才死亡的尸体凌乱的丢在附近，散发恶心的腐臭，白花花的蛆虫蠕动着、汇聚着。 许多以吃腐rou为生的鸟站在树枝上，黑湫湫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尸体，用鸟喙梳理羽毛，小腹圆鼓鼓的，显然才进食不久。 陈跃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他的上面正趴着一具尸体，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他，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球连接着神经黏膜，悬挂在空中，安静的盯着他。 对于此，他好似司空见惯，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一脚踹开这具尸体，抹了一把被血淋满的脸，这才像是打开呼吸开关的阀门，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气。 迷离的世界映入眼帘，他几乎以为此前是一场梦。周边略显阴暗的光线，却让他觉得有些刺眼，头晕目眩。 此时此刻，他的心脏有序跳动，鲜活有力，丝毫看不出之前被捅了一个窟窿的样子。 “世间真的有轮回一说吗？或许，我只是重活一回？” 因为，周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陈跃微微抬眼，神情复杂，他的自言自语放在普通人耳朵中无疑会被嘲笑疯言疯语，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他目光闪烁，拿起胸前一直佩戴的玉质吊坠，用力捏了捏，又在空中晃了晃……等了几秒，陈跃移开了目光，打消了玉坠可能是某种了不得的物品的想法。 他不禁苦笑，不明白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这块玉坠是母亲送我的护身之物，还是在山中采药捡到的物什，我觉得好看，便一直戴着，只是一块普通的劣质玉而已，怎么可能会救我呢？” 因为，在他的胸膛皮肤下，隐隐有几个东西在蠕动，只要将心神放于此，就会发出淡淡的光，像是实物又似虚幻，好像要挣脱而出。 陈跃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满是困惑，对于这诡异出现的光团，此时尚未满十二岁的少年不免有些担忧，不安的触碰着这些光团，在他紧皱的眉头中，并未有异样的变化。 陈跃稍微松了口气，旋即眉头却更加沉凝……此次复生，莫名其妙！在他的认知里，他可不是什么转世大能，遇到生死危机可以逆转时光复生。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猜测，他能够“重生”一次，也许这与几团光有关系，因为这是在他身上发生的唯一的变化，或许就是因为此物，才造就了这一番奇迹，但他却无法自主利用这奇怪的光团。 “危险中伴随着机遇，机遇中潜藏着危机。所谓祸福相依，其实是自己的能力无法掌控局面，引来的结果。不过眼下，这或许是最好的局面了。” 陈跃默默想着，心情突然轻松了不少。毕竟，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且不论这光团是好是坏，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变的更好的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然后伺机做的更好。 他扫视四周，知道此地是名为“枯峰谷”的地方，是阴蛊门的垃圾处理地，是奴隶可悲一生的终点。枯树，腐尸，老鼠，烂泥，空气中弥漫的恶臭，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体验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这阴暗的山谷中，来回摸索，与其说此地是一座山谷，更像是被几座高山围绕，在海拔极高的中央地带形成的一处空地。 因为高山环绕，阳光不能渗透进来，枯树扭扭曲曲的挂在岩壁中，由于过于阴暗，倒像是一只只长的奇特的妖物，异常诡异。头顶罗列着大小不一的夹缝，像是一道道地牢中的天窗。而这座“地牢”，却是置身于一片翻滚的云海中，与飞鸟作伴。 陈跃从夹缝中探出脑袋，白云好似一片汪洋大海，在金光中反射出微波粼粼，在云海中翱翔的鸟儿像是一条条翻滚的鱼，他的眼里闪耀着希翼的光亮。 “若是能化为一只鸟，便不会惧怕高空，振羽高飞……不，化为无所不能的神兽凤凰，才能自在。鸟，终究会被猎人盯上。” 在枯峰谷绕了一圈，陈跃又回到了原地，正前方有一个幽暗深邃的通道……那是返回矿洞的路，也许正有人把守着出口，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从此处离开。 “咕噜噜……” 陈跃紧了紧肚子，相比此前的瘦弱，现在的他几乎是皮包骨，走路都有点摇晃，像是一阵清风都能将他吹倒。 他随即将目光挪移，一只老鼠正悄悄的从死人尸体的嘴里爬出。 陈跃晃了晃身体，犹如突然发难的野兽，往下猛扑，用整个身体覆盖住了老鼠的逃跑路线，完全不顾狼狈的形象，两根手指逮住老鼠的尾巴，猛地往墙上一摔，老鼠“吱吱”叫了两声便挺直了身体。 一直等到老鼠死透了，陈跃方才用嘴咬断了老鼠的头，胡乱咀嚼了几下，便面无表情的咽了下去。人饥饿到了一定程度，可不会去管食物的卫生与美味。不吃老鼠，也许再过两三个时辰他便会因饥饿死去，吃下老鼠，至少一天之内不会有生命之忧。 此刻，他举目环顾，将剩下半截的老鼠放在眼前，轻轻叹息，“你是否与我一样，在黑暗中，苦苦挣扎。” 他好似回到了两年前，被突然抓到阴蛊门，度过了悲惨的两年，原以为逃离矿洞的计划会是结束，没想到只是另一种痛苦的开始。 他时常会选择遗忘这一段时光，因为这段时光，终究让他从一个天真的小孩，成为了一名彻底阴郁，充满问题的少年。 回想起死前的几分钟，他不明白陈澜峰动手的原因，也不想深思……他只知道，他被最亲近的哥哥杀死了。总不能指望这背后有什么难以言明的理由吧？有仇不报，那是昧着良心蒙蔽自己的烂人。 “哥哥的手犹如铁铸般坚硬，生生洞穿了我的胸膛，绝非凡人能力所及……或许是唤醒了咒灵？” 陈跃虽然只是一介凡人，但在修真门派做了两年奴隶，“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关于修真的知识。 咒灵是修行灵力的钥匙，当第一次凭借自身感受到灵力的波动，便会唤醒咒灵的存在，这一步叫做唤醒，唤醒原本沉睡在体内的咒灵，迈出这一步，便可以籍此走上修真的道路。 从此，凡人就是这种人眼中的蝼蚁了，也许只是一个温柔的眼神，便是一把阴柔寒刀，在不经意间杀死一名凡人。 “我天资愚钝，自从进入矿洞后一直尝试感受灵力波动，时隔两年，没有丝毫进展……这样的天赋与进度，别说报仇，连逃命的资本都没有。凡人，就真的无法修炼吗？” 现实很残酷，无论脑子中的故事有多美好的结尾，总是需要过程实现，没有相对的能力，到头来就是一个只会活在梦中的可悲少年而已。 他眼下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倘若被人发现明明已经死亡的他却仍旧活蹦乱跳，以阴蛊门的险恶作风，恐怕少说不会被抽血扒皮研究一番，生不如死。 除了表面上的危机，这突然冒出来的不明光团未免太过奇怪……令人担忧！虽然表面是他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更大危机的伏笔呢？ 似潮水涌来的落寞！ 命运就是这般不甘！难以掌控！ 陈跃很痛苦，同时也冷静的可怕，在思虑逃离阴蛊门的对策。无论他有何种想法，也不是如今能够实现的，必须保全自身，日后才有希望卷土重来。 就在这时，幽静的山谷中掀起了一阵阴风，陈跃从头到脚一阵透心凉，脑子瞬间清醒，实在是这阵风太诡异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动静，一直警惕着周围变化的陈跃连忙翻身趴在地上，紧闭双眼，丝毫不敢动弹。 “呼……” 伴随急促的喘息声。 某种奇怪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东西在扒拉着什么，陈跃心中一紧，头埋在尸堆中，悄悄睁开一丝，顿时毛骨悚然。 阴蛊门的弟子正牵着一条比成人还高的黑狗迎面走来。途中，黑狗正一个不漏的对着尸体喉咙撕咬，每具尸体只咬一口，整个头便会瞬间消失，进了黑狗的巨口中。 分割开来的项颈中的血液喷涌而出，乌黑色的液体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洒在了陈跃的脸上，还有些许血管、碎骨的残渣，和泥土融合在了一起，腥味四散而溢，普通人见了恐怕当场就得把肠子里面的东西呕吐出来。 黑狗似只喜血rou，用舌头上的锋利倒刺刮掉头颅的皮rou之后，将整个惨白的脑骨架全吐了出来，上一秒还带有生前色彩的面孔，此刻便如腐烂多年的遗骨。 一旁的阴蛊门弟子面容带着笑意，心中思忖，“此兽名为犬夜，虽然只是野兽，但是根据书籍记载，犬夜是荒兽与野兽的杂交后代，具有一丝荒兽血脉。只要令其吃下一百个人脑，便可有希望激活荒兽血脉，晋升为荒兽。眼下只要将这枯峰谷中剩下的人脑吃光，凑齐一百之数，再寻来一只荒兽的兽脑，作为晋升用的牵引，我便可拥有一只荒兽侍宠了。” 荒兽，具有驾驭灵力的能力，与修真者一样可以修行，具有强大的破坏力，并且因为天生的战斗天赋，初入修真的修真者根本不是对手。在修炼前期，初入修真的修真者手段匮乏，缺乏有效的打击手段，如若拥有一只荒兽可供驱使，无疑能弥补这一缺点，是绝佳的一大助力。 不出一柱香时间，完整的尸体只有寥寥两三具了，犬夜离陈跃的位置越来越近，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轮到陈跃了…… 陈跃这般想着，心脏砰砰狂跳，却马上被他压了下来，修真者的感知远胜凡人，他可不想因此暴露自己还是“活人”的事情。 事物的发展总是具备规律性，当某人越是不想某事发生，某件事发生的概率便会前所未有的提高。似乎印证了陈跃所想，犬夜看到躺在尸堆里的陈跃后，剧烈摇动尾巴，哈喇子流了一地，明显兴奋了起来，露出人性化的表情……贪婪！一种对血rou无止境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