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丧父
她们到底还是没能在巫王庙待足七日,因为第五日,茶婆婆就来传达了噩耗:洛青病逝了。 洛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洛青那副身子骨,早晚的事罢了。 不过,她在别人面前却不能表露出自己对父亲的冷漠无情。 只见她身子晃了晃,无力地扯出了一抹笑,眼里充满了茫然无措:“茶婆婆,你在说什么?我爹、我爹他怎么会有事呢……” 茶婆婆心生不忍,但还是将这个事实重复了一遍:“小离,洛青已经病故了,你要节哀。” 洛离眼眶立刻就红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茶婆婆将这个幼年丧母,如今又失去了父亲的小女孩搂进怀里,想要给她一点安慰。 谁也没有注意到,洛离闻着茶婆婆身上的草木香,眼里泪水涟涟,脸上却面无表情。 她能有什么表情呢,洛青的死是她早有预料的,以她的神魂怎么会察觉不到,他每日偷偷地将药倒掉。洛离不知道洛青是真的察觉到了九黎部落的异常;还作为一个父亲的直觉,为了不拖累女儿,选择了寻死。 或许他自己也明白,只要有他这个外族人的存在,女儿是永远也无法完完全全地融入巫族的。 只可惜他不知道,洛离可从来没有当自己是巫族人。 洛离感激洛青和九黎部落给了她一段美好的回忆,但也就仅止步于此了。不要说她凉薄,这十四年的时间,与她过去的上千年岁月相比,真的算不了什么。在九黎部落的日子,的确是她过过最平和安逸的生活,但还不足以动摇她的内心,她永远记得自己是洛家的洛离,而不是巫族的洛离。 所以洛青一天天的把药倒了,身体日渐憔悴,洛离也只是选择了冷眼旁观,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毕竟这是洛青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她也只是全了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的慈心罢了。 待她们离开巫王庙,洛离沉默不语地走在最后,她抬手擦掉眼泪,内心毫无波澜。 洛离对外只有十四岁,再怎么懂事也还是个孩子,洛青的尸骨是由九黎部落的人帮着收敛的。 因为洛青不是巫族人,不能用巫族的葬礼下葬,九黎部落的人对外面人的丧葬之礼也不甚清楚,所以办的十分简陋。 巫马颉想起洛青当初误入九黎部落时,一身锦衣华服,狼狈却不失年轻俊朗的样子,如今却只剩薄棺一副,不免有些嘘嘘,他破例同意洛青一个外人葬入族地,与芷萝同xue,也当是全了二人之间的情意。 洛离一身素白衣裙,因为父亲守丧不进米粒,神色憔悴,越发显得身姿单薄。 巫马琪娜看在眼里,却也知道自己无法和小伙伴感同身受,毕竟小离这些年只有洛青一个亲人,如今父亲这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再无依靠。 巫马琪娜对她父亲巫马颉和茶婆婆劝道:“巫族的事,咱们还是等洛叔叔的头七过了在和小离说吧。” 茶婆婆也颔首认同道:“如此也好。” 洛离是她看着长大的小辈,也是她唯一的弟子,看着小离这些日子为洛青的丧事憔神悴力,她也很是心疼。 洛离不知道小伙伴和茶婆婆对她的一番好意,当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洛青已死,这具身体的亲缘断绝,她于九黎部落再无牵挂。 夜幕降临,星河低垂,森冷的山坡地,树影婆娑,野草随风飘荡,两座小坟紧紧地挨在一起,仿佛在兑现至死不离的诺言。 洛离轻轻拂掉新墓碑上的落叶,不知为何她此刻心里有种闷痛感,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脸上不知怎的就落下了两行泪,不是她平常伪装的那种说流就流的眼泪,而是心里真正的感到了悲伤。 洛离捂着胸口,澄澈的眸子带着一丝茫然:“原来我还是有心的啊……” 不可否认,这十四年,洛青对她很好,所以她也在学着全心全意地回报,她虽然不能真的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却也是付出过感情的,只是…残留的无情道让她无法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洛离神魂一清,冥冥之中好像摆脱了什么束缚似的。 “我的无情道……破了?” 早年她犯了太多的杀孽,为了躲避天道的清算,不得不修炼不在焚元界法则内的无情道,不过虽钻了一时的空子,对她牵制还是太大了,她也曾后悔过,却一直不得其法。 她原以为重铸登仙台的天劫能够毁掉她的无情道,但即将大成的无情道已经根植进了她的神魂,即使夺舍重生也无法摆脱。如果她自己没意识到,未来还会重蹈覆辙。 洛离看着洛青的坟墓,神情有些复杂,没想到他在死之后还帮了她最后一把。虽然洛青已经死了,她的无情道确确实实是因他而破,因果到底是欠下了。 在断绝亲缘后,他们还是有了牵扯,这就是注定的缘分了。 “也罢,总归你我父女一场,大不了就算是日后对立,我也对你手下留情就是了。” 至于洛离为什么不笃定洛青以后会选择自己这一边呢,只能说人心叵测,她可不敢相信善变的人性,为了那么点子情谊,损害自己的利益。 洛离闭上眼睛,内视神魂,从与自己牵扯的万千因果线中找到了与洛青相连的那一条,然后毫不心疼从自己的功德中划出一些,顺着因果线送出去。
功德是难得,但她修复了一方世界的升仙路,天道降下的功德十分惊人,所以她用起来也很大方,更何况花一点功德就能解决一些人情纠纷,这场买卖划算的很。 离开族地洛离行至山谷的边缘处,找到了屏障最薄弱的地方,将左手贴上,磅礴的木元素从四周汇聚到了她的掌心,屏障以她的手为中心,慢慢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纹,似乎轻轻一碰,便会碎裂。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不过洛离并不想惊扰巫马琪娜他们,只在屏障上开了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口子。 洛离看了村子最后一眼,脸上露出了恬淡的笑容:“我们,后会有期。” 然后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两月前。 玄天宗无为山上,有一位青年在习剑。 他白袍上绣着玄天宗嫡系一脉独有的金色云纹,贵气凛然,身姿缥缈,好似要乘风而去。 剑划破长空,气贯长虹,带着如冰雪般寂然的冷意,又似仙人般清冷。 十四年了,自母亲去世后他随师尊修炼,慕留仙就再也没有下过无为山。 他生性淡泊,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最是人间难留仙,凌于云端,不惹一丝凡尘。就连沈复也曾感慨他这个弟子天生就该是个仙人,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就修炼到了金丹后期,离元婴只有一步之遥。 金丹后期的气势足以压制一方天地,而幕留仙的实力又要比同阶修士要厉害些,他剑气所到之处皆染上了一层冰霜。 身姿飘转间,他的剑划破落叶,忽然又十分突兀的转了个弯。 冰雪剑气划过天际,如他这个人一般,冷冽中带着仙气,全然而出,没有一丝保留。 但是,剑却被人给挡住了。 幕留仙神色不变,一个下腰拉开了距离,转而换了一个剑诀攻了上去。 他的剑快而准,全然不似之前习剑时的悠然,每一招都伴着冰灵根独有的寒意,招式美轮美奂,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不损半分。 一炷香之后,双方十分默契的停了下来。 慕留仙收剑,语气里带着几分亲昵和尊敬:“师尊。” 沈复颔首,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留仙,你的冰雪之气与剑道融合的很好,但是”他语气一转“我见你最近好像进入了瓶颈期。” “是。”慕留仙回道“徒儿一直突破不了而不得其法。师尊可有何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