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风徐来，那所剩无几的枫叶随着微风飘落至地。那十几个少男少女围坐成一个圈，旁边散着一大捆竹杆和已被磨得光滑的竹片竹片，是从河边的竹林里砍来的。他们有的人坐在石头上，有的干脆在地上铺一层绿叶，将就着坐下来。 阳光使得他们身上的银饰闪闪发光，远远看去就如那波光粼粼的湖面。银片反射出来的黄光更是为这个有些冷意的傍晚增加了不少暖意。 太阳西落，眼看着太阳就要消失于山头，围坐在地上的少男少女们纷纷站了起来。他们提起刚编好的竹篮，把小刀统一收进一个篮子里，说说笑笑地一同移步朝林知走来。 “走吧！”一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小跑到林知面前。 她眉眼弯弯，粉红的脸颊上两个小酒窝轻轻凹了进去。她笑起来阳光又灿烂，看起来像阳光下那一朵朵粉嫩的桃花。 见来者如此自来熟，林知一下有点发懵:“你们，能看见我？” 闻言，女孩以及她身后众人笑着点点头。 见众人肯定，林知:“我还以为……” 不怪她会这么想，她虽猜出了这里就是苗族传说中的四季谷，也知道眼前的人非人。但在传说里，并没有谈过四季谷的人会跟外界的鬼魂接触，只说来到这里的鬼魂看到四季谷的美人及景色，便沉迷其中，忘记了回魂。 刚见他们没反应，还以为这个充满了阳光与生命的地方与鬼门关不同。毕竟鬼门关处是引魂灵转世之地，这里倒像是一世外桃源。况且从自己刚醒来到现在，这些人似乎对她的存在没什么反应，也难怪她会以为他们看不见。 现在想想也确实是她想岔了。这里虽阳光明媚，万物皆有，处处透露出人间的气息。但鬼界终究是鬼界啊，鬼又怎么会看不见鬼呢？ 见林知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展开，女孩解释道:“你勿怪，四季谷有规，不可主动与外界魂灵交谈。我们来时见你躺在树底下，只当你是迷路的阳魂。” 闻此林知更是疑惑了，“这是为何？这里不能与外界接触吗？那我现在是？”算是阳魂还是阴魂呢？ 少男少女们相视一笑，一个儿高一些的少男站出来解释道:“四季谷每隔几十年都会有阳间魂灵来此历练，我们主动攀谈会破坏了阳间的规则。毕竟，欲，是最不可控制的。” 所谓的阳间规则，不过是人之欲罢了。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双方无交流之时都会有人迷了心窍，若再主动攀谈，只怕是聊到最后，无一人能还阳了。哪怕有人能抵得住贪欲及色欲，酒逢知己千杯少，普通人遇到个阅历丰富的知己也会让人忘了时间。 少年打量了林知两秒，他语气颇有些无奈:“说实话，我们几人也不确定你的情况。按理说你若是阳魂，都这么久了你也该还阳了。但要说你是阴魂，你身上的阴气又不够浓郁。这只怕是要回去找姑姑解答了。” 林知点头应是。 既来之则安之。虽第一次见面，但林知总觉得大家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一般。他们几人不仅眉目如画，人又风趣幽默，不怪他人会被迷了心智。 少男少女们有着如苗家人那般的热情与健谈，一路上都在为林知介绍这谷中的景色。 “四季谷中的雪莓马上要成熟了，今天正巧编好竹篮，等下雪了便可以去山上摘雪莓了。” “你如果还未还阳，可以同我们前去，这可是你们阳间没有的东西。” 林知随着他们行了一段路，太阳已经落山了，山里的风有些清凉。脚踩实地的感觉恍惚间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人间。 穿过了一小片竹林，又淌过了一条小溪，远远地就看到了石板小道分叉口站着一位美丽的妇人，妇人衣着十分华丽，她提着一小竹篮站在那里笑着朝她们一行人招了招手。 走近时众人齐齐打了声招呼:“姑姑。” 林知也礼貌性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少女问道:“姑姑怎么过来了？” “都回来了。”妇人语气很温柔，她笑得格外慈祥，哪怕是林知这个初来者看到她也不自觉地变得浑身柔和了起来。 她看向林知，笑着道“我过来接她的，怕她初来乍到不知道住哪里。”妇人转头看着众人:“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几人应了声“好”便离开了。 众人离开后，便只剩林知和妇人还站在石板小道上了，因自小便跟着父母搬去了城里住而不知如何跟长辈独处的林知一时不知如何缓解尴尬。 妇人走到林知的旁边，她伸手摸了摸林知的头发，眼里的怜爱与纠结转瞬即逝:“我们也走吧。” “好。”林知看不懂对方的眼神，她亦步亦趋地走在妇人的身后。 “世人皆叫我梦姑，你也随他们一样喊我姑姑吧！” “是。” 林知随着梦姑在狭窄小道上七拐八拐的，不一会儿便穿过几户房屋来到了半山腰。这里新建了许多吊脚楼，房屋的外部不知被什么打磨又亮又光滑。 梦姑抬手指了前面的房子:“这些房子目前都没人居住，但都打扫过了，你随意选一间先住下来。”接着把一直提在手上的竹篮往林知一递，道:“这些是换洗衣服，明天会很冷，晚上就先穿上吧。” 林知应了声“好”，回想一路下来的种种，林知叫住了正欲离开的梦姑:“姑姑，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吗？” 为什么大家对她的突然出现没感到意外？为什么梦姑会提前准备适合她的衣服在等她？又为何在鬼门关时那个老人说她阳寿未尽，既然阳寿未尽她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这一切都好像在告诉她，她出现在这里绝不是意外。 “这是关于很多年前的事了，以后你会知道的。”梦姑似乎不愿多说什么:“先休息吧。” 梦姑离开了，林知提着竹篮随便进了一个吊脚楼。屋子被收拾得非常整齐，里面家具齐全，几只红梅插在窗前。 屋子不算大，但却是三层设计，一楼放有几张竹椅及木桌，墙上挂有许多灯盏，咋一看这一楼倒像是一个现代的客厅；二楼是卧室，床很大，床边有一盏烛台，窗边种有一盆吊兰；三楼设计成了一个观景台，上面只有一张木桌及几张竹椅，有趣的是三楼还装有一架矮秋千。 林知回到卧室，把自己身上的白衣换了下来，穿上了梦姑带来的衣裙。 这套衣服跟梦姑她们比起来倒是简单一些，没有那么多的银片来装饰。这简单的设计倒是合林知的心意。 竹篮的下方放有一些银饰以及一个玉坠，林知拿起来看了看，觉得这些银饰应该是用来盘发的。她不会盘发，只是拿起一根银簪乱扎一通，从桌上那面模糊的铜镜上看，除了乱了一些，倒也不算丑。虽然没有她们弄得那么好看，倒也挺稳定没掉。 林知拿起竹篮里的吊坠，吊坠是乳白色的，它的侧面刻着一只蝉。林知只当这个吊坠是这一套衣裙的一部分，不由分说地戴上了。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但林知却觉得自己精神抖擞，她对着镜子稍加整理了一下，便起身朝外走去。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座陌生的小村庄灯火通明，青石板路上有着如繁星一般的萤火虫，萤火之光被月色陇上一层层晕影。 白天时这条石板道的两侧还是一片绿油油的不知名的竹林，现如今两侧已经变成了一片鲜红的彼岸花。手中的银铃铛一步一声响，显得这环境莫名地诡异了起来。 自从接受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林知对周遭的事物倒是不再排斥或恐惧了。 活着的时候，人总是怕鬼怕死怕坏人，死了之后，倒是什么都不怕了？面对各种各样死法的鬼魂，倒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林知跟着萤火虫沿着石板道深处走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林知没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已经裂开了一些小痕，从碎裂的小缝隙中散发出一点点银白色的光。 林知底下的脚步不停，终于她来到了一片竹林。 这竹子跟白天路边见到的竹子一模一样，只是竹子伴着彼岸花生长，莫名的添上了几分阴冷。 竹林里坐着很多“人”，更确切的说是“鬼魂”。这些鬼跟林知见过的鬼不一样，他们大多数都是年轻人，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五十多岁的样子。 自小，林知就听周围的人说过，寿终正寝的人死后便会快速进入轮回，只有那些死于非命的人对人世间还很留恋。留恋最后变成了怨气，怨气重，轮回难，他们只能化作厉鬼常伴于亲人的身边。 鬼魂阴气重，枉死之魂怨气更甚。若常伴于活人左右，长此以往，阴气浸体，活人也将会变成死人。 活人为了活命，必定会请巫师前去驱鬼，被驱逐的鬼魂若能散去怨气，便可进入轮回。如怨气不散，变成厉鬼，即会扰得亲人不得安生。 眼前的这群“人”个个面露愁容，甚至有几个低着头抹眼泪。想必他们便是被亲人请来的巫师驱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