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夹在书中的方胜儿
慈庆宫书房奏对后,王安一路沉默着回到自己的住处,随行的小太监们都战战兢兢的。 王安很少说话,但脾气很暴,惹到他可是要骂死人的。 今天王安大太监虽然看不出生气的样子,但沉默尤甚往日。小太监们不由提心吊胆。 还好,一路安稳回到王安住处。 进了小院房里,陪同的小黄门伺候王安更衣。王安脱下袍子,小黄门接过卷吧卷吧,“扑”地一声扔到衣筐里。准备送浣衣局。 王安就觉得那“扑”地一声象扔在他的心尖儿上一样,浑身一抖。 忙站起来开口道: “等下!把袍子拿过来!” 小黄门一愣,赶紧从衣筐里拿出袍子给王安拿过来。 王安拿起袍子的广袖,从广袖口袋里掏吧掏吧,掏出一个帕子来。 挥挥手,让小太监把袍子拿走。 然后握着帕子坐回椅子上。 小黄门奇怪,用帕子用新的啊,你一大太监还用旧帕子? 但不敢问。 看王安示意袍子拿走,这次就不敢把袍子随意卷吧了。 仔细折叠好,轻轻放进衣筐。回头看了一眼王安,见他没什么异常。 就有点开心地退出了房门。 王安则静待一众伺候茶水的太监依次退出,屋里没人了,才轻轻把帕子仔细展开,平铺在书案上。 轻轻地用手摩挲着,似乎正在抚摸着那滴早已不在了的清鼻涕。 王安细细回忆着奏对时刻自己的心情。 落泪了吗? 不应该啊,子孙根没了就不会落泪了啊。 可没落泪,那清鼻涕不会有的啊。那可是慈庆宫书房,又不吹风又不下雨的,自己怎么会突然间不明不白就有了清鼻涕这种玩意儿? 这也不应该啊。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 眼泪么?鼻涕么? 鼻涕么?眼泪么? 王安定定地看着帕子,轻轻摩挲着,拿不定主意。 思索了一阵子,仍然拿不定主意。 就一边摩挲着,一边把帕子折成了个小方胜儿。 然后站起来,四处打量屋子。 先走到床边,把小方胜儿放在枕头下面。 起身想了想,不行,床铺每天都有人打扫收拾的。看到帕子肯定收走了。 把方胜儿又从枕头下又拿了出来,握在手里。四处打量。 看到了书案上的《论语》。走过去,把方胜儿夹在书中。 拍了拍书。这东西小太监可不敢乱收。 这下放心了。 然后安坐下来,这次摩挲起了书。 边摩挲书,边回想跟新皇案前的奏对。 新皇安排事务那种随意的口吻,很不宫廷,也不皇室。 二十多年宫廷生活的王安完全可以肯定这一点。 那个口吻象什么呢? 细细体味,倒有点象跟二三同好,到小酒馆喝点小酒,说点儿事儿的那种感觉! 王安自认,这次奏对是他这些年来,在所有皇室奏对中少有的轻松状态。 这种状态虽然让王安感觉奇怪,但他不觉得自己要拒绝。 想到这里,王安又翻开书看了看折成方胜儿的帕子,摩挲了下帕子。 二十年守护,这算得是一个交待吗? 王安不确定。 既然不确定,王安就放开这个心思。继续想着新皇新家主安排的事。 不得不说,这些事的安排王安挑不出什么特别的毛病。
在乱局中先考虑安排自己的兄弟和先辈。理应如此。 警告内廷不得与外臣过多牵涉,这个本来就是内廷本分。 王安自认自己在做那些报复的事的时候,有豁出去泼上命的准备,有些事自然顾不得了。 但新皇说“我不接受8个美女的礼物”,这个已经在替他王安开脱了。 再用“不想吃通利药”提示内廷紧要事是保卫新皇新家主,这是给他王安指好了路。 所以王安不觉得自己要对新皇新家主提防什么。 如果新皇真拿这个说事儿,他王安根本无处可躲。新皇只要忍到局势稳定,然后发个诏书换个司礼监太监让他开路,他王安就算结束了。 新司礼监太监不会放过他的。 作为太监,皇上没给安排后路那就是没路,这就是太监的命。 新上任的太监不会连这个都不懂。 现在新皇跟他把这些关窍都跟他明说了,局势就很明朗。而且新皇还给他“荣休”的承诺,他王安完全没有什么要担心的。 至于内廷衙门盘家底,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是盘法有点而不同而已。 制马车则很具体的事务,背后充满深意。 连他这个司礼监太监也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这就已经是透着了不得了。 再加上那个“5两银一里”的游玩补贴——王安不由笑笑——就更有意思了。 这个家主,很期待啊! 王安就这样摩挲着《论语》书,思量着新家主新皇。 直到有点困乏了,才把书放在床头枕边。 招呼小黄门进来伺候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