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除夕
夏柒柒下线时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从窗外望去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夏柒柒躺在床上，脑海里思绪翻涌，明明感到很困却睡不着，闭上眼睛回忆就像山洪般袭来。外公在杨桃树下架起了饭桌，外婆从厨房里端出夏柒柒爱吃的菜。虫鸣，蛙叫，萤火虫从身边飞过，外公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这一暮暮都真实的发生在夏柒柒的眼前，可当他一走神。周围的画面又变了，变成了郁佳敏，他奋力向前冲当他要抓住郁佳敏的手的时候，画面又变了，这次变成了苏青。 夏柒柒猛的睁开双眼，枕头湿了一片，他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才七点。自己好像睡着了，但又好像一直清醒着，这种无人呻吟的孤独感已经浸透了夏柒柒的心灵，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可是睡醒后枕头上的泪痕却很清晰。夏柒柒打开了游戏，好友列表一片黑白，他如机械般做着日常任务。夏柒柒以为游戏里他终于不在孤独了，可是周末一过孤身一人了，似乎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发呆。 听人家说今年的冬天特别冷，百年来最冷，十年来最冷.....终不过是网络上话可以随便说不用负什么责任。夏柒柒关了游戏穿上了一件旧旧的羽绒服，也不知道是几岁那年买的了，耳机里放着宋冬野的《董小姐》，院子里的杨桃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子已经掉光了，地上铺起了厚厚的一层，夏柒柒踩在上面嘎吱作响。 “该扫扫了，外婆知道的话该说我懒了...”夏柒柒翻出了外婆用竹枝编成的扫把认真的打扫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耳边还时常响起外婆的声音，可是看不见她的身影。 夏柒柒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后上街买了两只大公鸡，一挂猪rou和一幅崭新的春联，今天可是除夕啊，以前这些都是外公外婆cao办的，今年需要他自己来了。夏柒柒按着回忆里外婆教的方法煮了一锅奇奇怪怪的浆糊，难看是难看了点，好在能粘得牢固。 看着自己的杰作夏柒柒脸上洋溢满脸的骄傲，贴好春联和窗花后锅里的水也正好烧开了，夏柒柒把今天买的大公鸡捉了出来，被绑住双脚的大公鸡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拼命的挣扎着，时不时还用它尖尖的喙去啄夏柒柒。夏柒柒抓住大公鸡的下巴，他记得外公说过鸡颈鸭下巴，夏柒柒拿着菜刀跟大公鸡折腾了半天，大公鸡才咽气，果然杀鸡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准备好一切，夏柒柒把煮好的大公鸡和一些香烛放在篮子里便出了门。今天是除夕，镇上可热闹了，大老远的就能听到啪啦的鞭炮声，灶王庙噼里挤满了前来祈福的人们，夏柒柒等了几个小时人走完了他才进去，他按着外公外婆教的，拿出篮子里的大公鸡，猪rou条，点上香烛，斟上茶酒，烧了一对元宝，对着灶王爷磕了三个头说了一些好话，最后就是点鞭炮的环节了，也是夏柒柒最害怕的环节，夏柒柒手中拿着鞭炮愣是煎熬了好久也迈不出哪一步。 正在他进退两难时，他二叔一家五口有说有笑的走进了灶王庙，夏榕看着夏柒柒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冲着他的三个孩子说道：“快，叫人。” 三个孩子也是懂事，冲着夏柒柒齐刷刷的叫了声：“哥哥!” 看着夏柒柒拿着鞭炮发愣，夏榕一下子便明白了：“来，二叔帮你点吧。”说着便伸手去接夏柒柒手中的鞭炮，夏柒柒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不了......二...二叔，还是我自己来吧。” 夏榕心里五味杂陈，听到夏柒柒喊自己二叔更是感触良多，他还是第一次听夏柒柒喊他二叔。夏榕看了一眼自己打打闹闹的三个孩子：“柒柒你等我一下，等你二婶点完香烛了，我跟你一起去点鞭炮。” 夏柒柒想了一会儿，缓缓的说道：“好....” 鞭炮响起来的哪一刻夏柒柒没有躲，而是很从容的转头往灶王庙里走去，原来他都忘记了害怕鞭炮。一路上夏榕一家都与夏柒柒同行，一路走过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外出归家的游子吃着母亲包的饺子，竟吃的热泪盈眶，大人们劝着酒，孩子们穿着新衣走街串巷，这也是夏柒柒曾羡慕向往的生活啊，命运为什么那么不公，拥有的人不珍惜，珍惜的人只能远远的观望。 即将分别之际夏榕叫住了夏柒柒：“柒柒，来二叔家吃年夜饭吧。” 夏柒柒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不了二叔，家里都煮好了，不吃就浪费了。” 夏柒柒也想热热闹闹的吃个年夜饭，可是热闹都是别人的，孤独冷清才是他自己的。回到家夏柒柒煮了半只鸡，半只放冰箱里留明天，外公说大年初一不能杀生，第二天吃的菜，头一天就要准备好。 夏柒柒吃完饭后，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和桌上整整齐齐装满rou的两个碗筷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夏柒柒登录了游戏，也许游戏能打破现在这个僵局，可是今天的游戏也是格外的冷清，街道上，世界频道上基本没什么人，只有主城区的NPC正在机械的放着烟花。 夏柒柒披上了他的羽绒服走出了家门，周围黑压压的只有路灯的一点点昏黄的灯光，凌厉的冷风吹的夏柒柒耳朵刺疼，天空中飘着小雨。夏柒柒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总觉得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显得不那么孤单，哪怕就是出来走走，在这个冷雨夜里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头发湿了，羽绒服也湿了，好在衣服的防水不错里面还没湿透。 没庆幸多久雨毫无征兆的越下越大，大到羽绒服再也挡不住雨水的渗透，夏柒柒这才找了个地方躲雨。夏柒柒走进了一个80年代破旧的泥瓦房，泥土做的墙已经破败不堪了，屋顶滴答滴答的漏水，好在也能挡下一雨。 滴滴答答的雨声掺杂着呼啸的风声和滴着水的羽绒服把寒冷衬托到了极致，夏柒柒四处寻了些草垛木头生起了一个篝火，夏柒柒不管去哪里他都会带一个打火机，外婆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微微的火光给这个房间带来了一丝温暖，透过火光夏柒柒看见墙角里躲着个瑟瑟发抖的小猫，夏柒柒找遍了身上的口袋，还好还好，还有一个面包。夏柒柒试图用面包的诱惑把小猫从墙角引出来，试了几次最后还是失败了，这小家伙很怕人，一个劲的往墙角里钻。 雨不知道下了多久，夏柒柒是被鞭炮声惊醒的，他看了一眼时间：“原来是新年了啊。”房间里的篝火已经熄灭了，但是依旧能看见那双黑暗中发亮的眼睛，夏柒柒脱下一件毛衣，把面包放在毛衣旁：“小家伙，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可怜。” 外面雨已经停了，鞭炮声响彻了整个小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谁家的鞭炮响得久，谁家门口的红纸多变成了炫耀的资本。夏柒柒双手插兜穿梭在散发着浓重火药味的烟雾中，周围能见度非常低，有种误入了天宫飘飘然的感觉。夏柒柒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了，鞭炮声断断续续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竞争那么激烈了，夏柒柒在厅堂上点上了长明灯，拿出早上买的鞭炮摆在门口，长长的绕了好多圈，夏柒柒呆坐在地上看着鞭炮不断炸裂的火光，有好几次鞭炮的碎屑从他眼前划过，这个曾经让他害怕的东西，他必须去面对。 夏柒柒对鞭炮的恐惧还得从十年前说起，当时很流行美猴王擦炮，镇上的小孩人手一盒炸得整个小镇鸡犬不宁。夏柒柒求了外婆半天外婆才给他买了一捆，夏柒柒左手拿着弹弓，右手拿着擦炮扬言要行侠仗义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门。 刚出门口不远夏柒柒便撞上了在芭蕉园里摸螃蟹的牛大壮，牛明明和夏守岁三人，牛大壮人如其名壮得跟头小牛似的，牛明明是牛大壮的堂弟，夏守岁是夏柒柒三爷家的孩子，自从夏柒柒的爷爷走后一直欺负夏柒柒一家，这三人就是镇里的孩子王，逮到谁欺负谁，连村头的大黄狗都怕他们仨，夏柒柒更是被欺负的对象。 “呦呵，是柒柒弟弟啊。”夏守明看见后一脸坏笑的朝夏柒柒走来。 牛大壮和牛明明闻声也放下了手中的螃蟹朝夏柒柒走去，欺负夏柒柒可比摸螃蟹好玩多了。 夏柒柒看着三人不断逼近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有擦炮，我...我能加入你们吗....” 牛大壮看着夏柒柒手里的擦炮两眼放光一把抢了过来：“好啊，看着擦炮的份上允许你跟我们玩。来我们分一下擦炮。我们一人三盒，诺剩下一盒是你的。” “这个擦炮可是我买的，我怎么就一盒.....” “你还想不想跟我们一起玩了。”牛大壮恶狠狠的看着夏柒柒。 “想...想...”夏柒柒被吓得身子直哆嗦，自然就不敢有什么异议了。 他们四人把擦炮放到菜心了，炸得王伯的菜全都开了“花”，追得村头的大黄狗到处乱窜，李伯的鸡被吓得飞出了鸡圈，夏柒深刻的认识了什么是鸡飞狗跳，原来跟着他们捣乱是一件那么好玩的事情。就这样夏柒柒他们把镇子上能炸的不能炸的都炸了个遍，最后实在是没有东西炸了，牛大壮看了一眼夏柒柒一脸的坏笑：“夏柒柒，我想到一个好玩的，快跟我来。” 夏柒柒跟着牛大壮来到了山里，牛大壮指着眼前一个黑漆漆的山洞说道：“夏柒柒，听老人说这个山洞里有吃人的大猩猩，你要是敢进去我们就认你当老大。” 夏柒柒看着这个黑漆漆的山洞顿时萌生了退意：“这那么黑.....” “你怕啥，你手里有擦炮呢，大猩猩最怕鞭炮了。”说完牛大壮从背后一脚把夏柒柒踹了进去。这个洞不是很深，周围都是石壁，摔了个狗啃泥的夏柒柒还没从恐惧的缓过来，身边突然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惊魂未定的夏柒柒连滚带爬的往里爬，里面黑森森的伸手不见五指。 鞭炮声停后洞口外传来阵阵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炸死你个大猩猩，你个没爹妈的野种还想当我们老大？再等一百年吧，兄弟们给我继续炸。” 夏柒柒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强咬着牙不哭出声，被恐惧支配的身体抖得厉害，胸前湿透的一大片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这种无处可逃的恐惧直击心灵，给夏柒柒深深的种下了害怕的种子。 本以为夏柒柒会哭喊着求饶的，可是炸了半天，擦炮都炸完了，这夏柒柒愣是一声不吭。此时洞口处的牛大壮恼怒得很，进去自己又不敢，只能招呼着牛明明和夏守岁两人去另寻乐子了。 洞里的夏柒柒已是心如死灰，恐惧使他的五官失了效，以此去逃避洞口几人的狂轰乱炸。夏柒柒拖着一副疲惫的躯壳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可是一推开家门王伯李伯几人早已在家里等候多时。几人一看到夏柒柒便像见了仇人一样破口大骂，外公外婆卑躬屈膝好一顿道歉几人这才作罢扬长而去，临了还不忘恶狠狠的讽刺几句：“七老八十的人了，管不了自己的孩子下次我帮你管。” 几人走远后夏柒柒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直至眼前的鞭炮燃尽，夏柒柒眼睛都没眨一下，恐惧已经变成常态，别人还有地方发泄，有人依偎，他只能压在心底深处自我救赎，十几岁的他心里早就伤痕累累。夏柒柒转身走进院子里，他是该好好考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