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女孩失踪后,有人朝警察扔了一团头发。(下篇)
徐国昌看着在眼前哭泣的女孩,心中原本的不忿和怨气散了大半。接下来要怎么办,他暂时没有想好,但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 小钰一边抽泣着,一边哀求着徐国昌,希望对方能让她回家。 「闭嘴,别哭,小声点。」低声怒喝和猛烈的耳光,这是徐国吕给出的回答。 小钰从没经受过这样赤裸裸的暴力,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捂着疼痛的脸冲徐国吕瞪着眼睛。 徐国昌放低声音,「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只要你乖乖听话,过两天就让你回家。」 恐惧和委屈让小钰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徐国昌一会低声安慰,一会又凶神恶煞地恐吓。 狭小的房间里,和女神有点相似的小女孩是如此柔弱,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也没有任何抗拒的能力。她被怪兽攥在了手心里。 再没有人敢忽视徐国吕。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小钰倾述: 他已经有段时间找不到认真听自己说话的人了。 胜哥让他再讲了一遍倾诉内容,我发现,这是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从来只在乎自己被伤害的经历。 他回忆小时候父母不和,多了一个弟弟之后,给他的关心就更少了。 他回忆与女神的异乡重逢,一开始,肖慧还对他温柔耐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国发现对方态度冷淡,哪怕自己以死明志,对方也不为所动。 此时此刻,小钰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听他述说命运的不公。徐国吕觉得很满足, 怪兽从来没有想过,小钰只是一个12岁的孩子,此时此刻应该待在学校,而不是被绑在阴冷的出租屋,听一个情绪极端的男人宣泄痛苦。 我很想告诉徐国昌,如果他那时放了女孩,或许连非法拘禁都算不上,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至于被抓到会怎样,明天会怎样,我那时候还不关心。」他对我们说。 徐国吕没抓住这次机会。错误的选择,正引着他走向另外一条道路。 往后的几个小时里,徐国吕变了。变得顾前思后,反复盯梢,就担心小女孩逃跑。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绑架犯。 藏了这么大一个孩子在屋里,两人的「吃饭」成了难题。 徐国昌不叫外卖,他担心小钰向送外卖的求救。但他的房门无法反锁,没法放心地外出,只要离开,小钰就有逃跑的可能。 最近的便利店来回要5分钟,他告诉小钰,整栋楼就他一个人,逃跑就会被狠狠地揍。 他假装出门,然后在门口静静地蹲守。 小钰上当了,她在徐国昌出门后不到一分钟就试着偷偷开门,换来了徐国吕凶残的拳打脚踢, 如此试探了几次,小钰不敢再出门了,徐国昌就快速地跑到便利店买吃的。 再开门时,他满意地笑了。小钰捂着挨揍的地方,安静地坐在床边。 这个小女孩已经彻底被眼前这只怪兽吓怕了。 图外已经漆黑一片,微弱的灯光从窗帘的屏障透过来,外面霓虹灯闪烁的地方似乎触手可及,又显得格外遥远。 她已经在这个小房间里待了一整天了,看着躺在自己边上的徐国昌,小钰一动不动。或许因为,她害怕对方在装睡。 徐国昌告诉我们,因为担心小钰逃跑,他当时确实没有睡着,整个夜晚都眯缝着眼看着小钰。 当时我就想,这要是肖慧该多好啊。」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徐国昌伸手往旁边一摸,空的!他猛地坐了起来一 发现小钰睁着惊恐的眼睛,远远地蜷曲在床角。 徐国吕用冷水胡乱搓了一把脸,回到床边拿起手机,肖慧给他发来了信息,说已经买好了今天的车票,下午就到, 他条件反射似地迅速回着女神的信息,在肖慧询问,「是否今晚见面;时,抬头看了一眼小钰。 他乱了。肖慧答应见面,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当下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放了小女孩。虽然构成非法拘禁,但刑罚过后,他的人生还有机会恢复正轨。 徐国昌点燃了一支烟,这是他昨天买的人生中第一支香烟。 他在呛人的烟霉中咳嗷起来。这玩意儿比他想象的难受,而且没劲。 怪兽陷入了一瞬的沉寂。他看着床上那个柔弱的小女孩。 该想想怎么办了。 最终,徐国昌做出了决定,他在手机上敲下了这行字,发送给女神:「明天中午,或者后天中午吧,这两天有事情要忙,到时再给你打电话。」 徐国昌没有停下,他只是觉得,小钰还留在房间里,自己走不开,根本没法去见人。 徐国昌又去昨天的便利店买了更多的泡面和饮料,在等待付钱的时候,他听到老板和另一个顾客谈论起小女孩失踪的消息。 他低着头迅速付了钱,拎着东西就往自己的出租楼里跑。自己拐走小女孩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在进楼门的瞬间,他就听到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一阵头皮发麻,三两步冲了上去,只见小钰已经下到了二楼的转角。 他丢下吃的,扯着小钰的头发粗暴地把她拖进房间。 教训完小钰,他回想起杂货店老板谈论的内容,气喘吁吁地点开了这两天都没怎么注意的微信群和朋友圈,到处都是小女孩失踪信息的转发。 他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轰动。很多家长和热心市民在自发寻找,连本地的新闻都在报道,已经出动了上百警力,在警方发布的最新消息里,甚至已经有嫌疑人的照片了--就是过路口时监控拍下的侧脸。 图像虽然并不清晰,但徐国昌非常确定画面里的人就是自己。 为了抓他,整个城市都动起来了。 他觉得街上经过的每个人都是警察,而自己就在警方包围的正中,下一秒就会有人撞开他的大门。 徐国吕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过警方视线。但遇上这种孩子走失的案件,更容易激起人们协助破案的积极性,要想逃过去,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现在放下女孩,一切都有挽救的余地。为了让犯罪分子能迷途知返,法条还给他们留了最后一丝机会,不至于逼到绝路。 但徐国昌火上心头,他又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彻底陷入深渊的决定。 他扯过一根插头线,勒住了小钰的脖子。 胜哥把出门丢垃圾的徐国吕堵个正着,打斗中,他发现自己的牛仔裤上粘着一缕湿漉漉的长发。 胜哥抬头看了看眼前被他扭成麻花上了铐的徐国吕,一色的齐平短发。再低下头看旁边散开的垃圾袋,里面有几个泡面子,还有一大团湿漉漉的长发。 这团长发让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我们抓到了凶手,却很可能错过了救援。 我在加入寻找小钰的队伍时,并不觉得自己能派上什么用场。但这一刻眼前的景象,我已经有五六年没有遇到了。 戴好口罩和手套,我推开房门,十多平米的房间内一片杂乱,即使是白天光线也十分昏暗。墙角遗留着吃完后没有丢弃的空饭盒,几只苍蝇围在上面。双人床上被褥乱卷,衣服拧成一团,一股腥臭味道直冲脑门。 我在厕所门口停下了脚步-- 小钰被杀了,还被徐国昌碎尸了。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作为法医的我见惯生死:溺水、高坠、割喉,甚至高度腐败的尸体也只是普通的日常工作,但是作为父亲的我,每次面对儿童的尸体时,心里都打额, 她是那么小,几乎还没有见识过世界的美好,就遭遇如此残忍的命运。“ 我打开准备好的物证箱,在心中默默对小钰说:「别怕,我来带你离开这里了。」 巷口边缘拉出了长长的警戒线,在出租楼旁边的荒地里,我们发现了沾染血迹和食物残渣的校服和书包,那是小钰的随身物 品。 徐国昌将女孩杀死后,外出买分尸工具的时候,将衣服丢弃在了荒地里, 我想起胜哥告诉我在这里遇到两只大老鼠的事。我猜,昨晚胜哥经过这里的时候,那两只老鼠很可能是被小钰衣服上的血腥味引来的。 如果当晚胜哥查到了徐国吕的房间,或许女孩的躯体能够保持完整。 巷子过于狭窄,勘查车只能停在外面的主街道,我将两个物证箱搬上车。 警戒线外,勘查车边聚集了很多人,探头探脑的围观人群相互低声交流着,随着我的靠近,那些嘴嗡作响的议论声瞬间停止,在我经过之后又爆发出更大的嘈杂。 我用力地拉上车门,将那些烦人的噪音隔在外面,将车上的广播声调到最大。 我不知道围观人群中,有多少人曾关注过小女孩的失踪信息,又有多少人帮忙转发,寻找过小钰的踪迹。 那些人或许终会忘记她,但我知道,我和胜哥都不会忘了。 小钰遇害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去很多校园做安全讲座,为了让更多的孩子学会,在遇到陌生人的时候保持警惕,遇到危险要大声呼救。 讲台上,同事们告诉孩子要防性侵,防走 失提高警惕。我们反复强调两点- 些地方不能摸,哪些地方不能去。 我们每年开学季的时候,这样的讲座都会再次举行,孩子一次听不懂,几次也能了解到。 另一个变化是,公安局每年夏天都要组织夏令营,招呼孩子们过来参观。我们想让孩子知道,警察是保护他们的大人。 这些讲座和夏令营,就像是汽车上的安全带,也许在某一个时刻,就能帮到某个孩子。 但我真心地希望,他们永远用不上这些知识。 这些年,我干久了法医这一行,看到熟悉的街景感觉都会不一样。 胜哥也是这样觉得,虽然抓到了凶手,那个小钰经过的路口,那条自己当晚曾驻足的小巷,成了他心中抹不去的疼痛记忆。 我不知道如何开解胜哥,那个泛着血水和腥气的红澡盆,也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脑子里的地图,是由一宗宗命案现场拼凑起来的。之前还没有导航软件的时候,大家通报案发地点,只要说「就在某某某被杀现场的旁边200米」,彼此就心领神会了。 但在干侦查的胜哥眼里,他有感触的从来不是最后尸体在哪儿,而是案犯和受害者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是一切悲剧的开头。 有一天,胜哥突然告诉我,在常发后的两三年时间里,他每次经过小钰和徐国昌相遇的路口,都会停下来,打开车窗,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看,那里似乎还有一个小女孩等待他的拯救。我赶到审讯室的时候,已是当天下午两点。
烟灰缸里积满了烟头,浑浊的空气中,胜哥和他亲手铐回来的嫌疑人相对而坐,两人脸上都是同样的疲惫。 胜哥接过我递过去的盒饭,把椅子挪到旁边,让开了电脑前的位置,上面是刚刚完成的笔录。 审讯已经持续了7个小时,却是胜哥记忆里最直接的一次:不用逼问,不用诱导只是坐在那里听着。栏杆那头叫徐国昌的男人,一直在平静地叙述。 这种坦白到冷血的态度,才是这场审讯真正折磨人的地方。 徐国昌在我们面前用最稀松平常的口气。讲述起小钰失踪的那个早上; 3天前,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徐国昌也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打工仔。 当天早上7点,天气很冷,他站在客运站的出口等了一个小时,手边不停地打着电话。 他期望的人没有出现,对方的电话关机,无法接通。 他在等的人叫肖慧,两人算是青梅竹马的同学,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个学校上学。 学生时代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但在这个异乡城市偶然重逢后,徐国昌发现,与她的相外,成了自己在这个冰冷城市最温暖的 东西。 他开始追求这个心目中的女神:电话不断,时不时送礼物,甚至还会跑到肖慧的公司门口和住处门口等候。 只是肖慧并不领情,徐国昌的每一次表白换来的都是拒绝,但徐国昌觉得自己的这份真心迟早能打动女神。 但在这个寒冷的早晨,徐国昌第一次觉得失望。 和他约好早上6点半到的肖慧并没有准时出现在车站。徐国昌饿着肚子,在寒风里一遍又一遍打着肖慧的电话。 7点15,在拨打了37次之后,肖慧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肖慧解释说手机关机充电,没接到电话。老家的奶奶生病了,自己只好推迟回来的时间。 徐国昌分辨不出肖慧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对方不耐烦的语气让他觉得愈发的冷。 「就算是真的,难道她不能提前打个电话告诉我取消了行程我为她命都可以不要,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在审讯室里徐国昌向胜哥大声倾诉着,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懑。 而肖慧显然低估了徐国昌的执拗,甚至极端。 经过回家的路口时,徐国昌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穿着蓝白色校服,扎着单马尾的小女孩。 距离越来越近,对方圆圆的脸蛋和大大的眼睛愈发清晰。一瞬间,徐国昌觉得「这个小女孩,真像小时候的肖慧。」 他的心越跳越快,就在小女孩即将和他交错而过的时候--他伸出手,拦下了小女孩。 一个普通人走向犯罪,需要多久时间 这是我和胜哥从来没有讨论过的问题。但凭借经验能判断的是,他们并非一日之内就能变成怪兽,真正可怕的,反而是起初那一个又一个微小的选择。 审讯室里,徐国昌不断复原当天的经过: 那天,徐国昌盯上小钰之后,他决定伸手挡住小女孩的去路。 「你是城南小学的」他弯下腰,瞄了瞄小钰的胸牌。 小钰有点害怕,点了点头。 「我女儿的作业没带,你跟我去拿下作业,再把作业放在门卫那就好。」徐国昌根本就不擅长说谎,连小钰这种孩子都能看出来。 小钰警惕地摇头,她并不认识什么李老师,眼前突然蹦出来的怪叔叔也并不让她觉得可信。 徐国昌一把扯下小钰的胸牌塞进自己裤兜,「不帮我拿作业,你就不是好孩子。我就不还你胸牌!」 最终,小钰红着眼睛,委屈地答应了徐国昌的要求。这个12岁的孩子显然没有意识到,胸牌远没有安全到达学校重要,这个决定又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绿灯亮起来,她跟着徐国昌走讨了路口, 学校在视线里越来越小,徐国昌没有选择停下脚步--前方就是城中村了。 迎面而来的都是低着头匆忙上班上学的人,大部分店铺都关着门,只有早餐店门口排起了长队。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神色匆匆的男人带着不属于他的小女孩。 街头巷尾一片狼藉,徐国昌离开主街道带着小钰钻进一个仅能通行摩托车的小巷,狭小的巷子把街道上嘈杂的声音隔离开。徐国昌带着小钰走到了自己的出租楼门口。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巷子的尽头,它比其他楼都要偏,都要破。你可能从它跟前走过很多次,却不会抬头看它一次。旁边是一大片荒地,杂草乱石的掩盖让人觉得,这里不会住人。 整栋楼,除了一楼两个早出晚归打零工的,就只有住在三楼的徐国昌。 徐国昌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伪装了,他一把扯过小钰,将她悬空夹起拖拽着带上了三楼。小钰用力地掰着徐国昌的胳膊,但力量悬殊实在太大,正准备呼救就被徐国昌的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 「嘭」的一声,徐国昌关上了房门--怪兽的血盆大口短暂开合,将小女孩吞了进去。 小楼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发现,这里正困着一个小女孩。 作案当天,到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