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冰谷寒池

    我醒了。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这里是哪里？

    我动了一下手指，没有反应，动了一下身体，身体也没反应。

    不，准确地说身体在动，但好像这个躯体并不是我所熟悉的身体，只有微弱而迟缓的反馈。

    可能是在睡眠舱里躺得太久了，身体已经麻木了，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但是不至于连触觉都丧失了。

    我用手臂去推舱门，这个睡眠舱以前也坏过一次，看来要请人来修一修了，但我什么也没推到，有什么在流动，是液体，液体竟流到我的手里去了，经过臂膀流进我的身体……

    我悬浮在液体中，努力调动麻木的身体，然而动不了，我被什么东西拴住了。头、上身和四肢都能动，下体却被什么束缚住了。

    醒过来的身体可不能在水里待久，会窒息的，必须想办法马上回到水面去。我向下摸索着，有一根杆子一样的物体牵连住我，我扭动身体拼命挣扎，用手去掰用脚去蹬。弄断了，那个连接物似乎并不牢固，虽然还有一小截杆体留在胯下，然而我自由了。

    我划动手臂，双腿后蹬向水面游去，身躯渐渐地听我指挥了，我能感觉到双腿，奇怪的是双足后蹬时，好像有水流渗进脚底。这不是深度睡眠舱！不管了，我奋力划动四肢，我不知道划动是否有效，这是在水里，我必须浮到水面上去呼吸。

    呼——吸——

    我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自己不能呼吸！

    我没有鼻子，不能呼吸，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起伏，我的心沉了下去……心也没有，没有脉搏，没有血流，连心跳也感觉不到。

    我用手摸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摸到，我高声大喊想着水会冲进嘴巴，灌进喉咙，淹没肺部，然而我喊不出来，因为……我没有嘴。

    我停下来。

    停下来停止挣扎，周围的介质也停下来，四周是一片漆黑，我正静静地悬浮在黑暗的液体中，这身躯不是我的。

    我是谁？

    我为何物？

    我集中思绪，想起来了，在梵谷我已经死了，被入侵者剖开胸腔，那种伤是不可能存活的。记忆中最后的场景是什么，是站在大佛的头顶。而这身躯不是我的，没有触觉，没有痛觉，没有视觉，没有听觉与嗅觉，这里是哪里？会不会是死后灵魂寄居的场所？

    我安静下来，没有呼吸也挺好，至少在液体里不用担心被窒息，只是没有心跳有点奇怪，洞悉了这一点后，在这漆黑一片陌生的水域，我竟然感觉不到恐惧。

    我低下头，向水底望去，那里也应该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吧。

    然而不是。

    水底下有什么东西，这东西趴在水底，一动不动。

    我向它游去。

    越来越近，这东西一直蛰伏着，是淡黄色的，我能看清了，我的视觉慢慢在恢复，是一条长长的淡黄色的物体，微微发光，在水底，是一把剑。

    是一把剑！

    我分开水体，发现自己竟然游得很快，液体似乎能从我身体中穿透过去，潜入到水深处，也没感觉到多少浮力。

    我去抓那把剑，抓不到，再抓，那剑被我抓成两截，手中却空无一物。

    那是一把光剑！

    原来池底侧壁有个小洞，光是从小洞里照进来的，映照在底部，投出一柄长影。

    我向小洞游去，发现自己的手没有手指，脚也只是胖胖的两段，膝盖处收缩成一圈，没有脚掌，我顾不了这许多，一头钻出小洞。

    眼前荧光乱闪，是鱼！小洞外的水域，似乎受我惊扰，鱼儿们在我身边翻转，游动速度极快，她们的腹部闪出银色的鳞光。我看到水面了，那里有一个明晃晃的光圈。

    我带着奇躯上升，探出水面。浅蓝色的天际挂着一轮金黄，浅浅的金黄洒在这里。这是个山谷，我爬上岸，那是雪，整片山谷都落满了雪，看上去很冷，但我没有感到一丝寒意，赤身湿漉漉地爬到岸边，我打量自己。

    整个山谷一片雪白，只有水岸边的一个我是褐色的。

    没有手指，没有关节，没有肚脐，只有身体下方留着一小截杆子，像是一段植物断折的茎枝，现在湿漉漉的液体正从杆端不齐整的断口滴落。

    突然，我发现有谁在看着我。

    岸上有人。

    一件白色的长袍，头上一个白色的帽兜，帽兜里一张纯白无瑕的圆圆脸。

    是饼饼。

    不由自主，我的手臂想去遮住那半截茎枝，可是手臂太短了，我不得不弯下腰去……

    饼饼走过来，伸手在我肩头触碰了一下。

    “来。”饼饼并没有张嘴，她没有嘴，我却清晰地听到她说了这个字。

    “去哪里？”我问她，然而发不出声音，我再次张嘴试图问她，发觉没有嘴，连鼻子也没有，喉咙也是堵死的。

    饼饼已回转身迈开步子，我追上去想要拦住她，脚下一滑就倒了，岸边很多地方都结了冰，饼饼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我赶紧爬起身来朝她追去，两条胖腿却不听使唤，一条陷入积雪中，拔出来，又陷入。

    就这样，山谷的雪地上，一个白色的身影，后面跟了一个浅褐色的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