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金陵夜雨

    当天日落前，城防团很快地接管了一些重要地段，到处是一队队背着步枪的士兵来回巡逻，一些要地也有城防团的士兵把守，街面上的秩序开始慢慢恢复。

    金陵城中山门前，守卫的人已经换成了城防团的士兵，城门口新设置了沙袋工事和路障，一个中尉带着在这里负责守卫，赶着天即将擦黑，一辆卡车从城外不紧不慢地驶来。

    到了门前，依例要停车接受检查的，何况现在面前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司机把车停下，押车的小胡子拿出香烟向中尉陪笑道：“长官，这是给中央饭店送新鲜蔬菜水果的……我们有通行证。”

    “特殊时期，上峰有令，送什么都要检查。”中尉不为所动推开香烟，接过通行证一边查看一边说道。

    几个士兵不由分说地爬上卡车，拉开了卡车篷布，只见里面的确是满满一车蔬菜水果，用竹筐装得满满当当，内里的蔬菜水果也是码放得整齐有序，一看就是。

    上峰有令，士兵们不敢懈怠，仔细地翻看着竹筐。

    眼见士兵们盘查仔细，小胡子头上冒汗，有些着急，忙不迭地给中尉说好话：“长官，这要是误了时辰，到了宵禁时间，可要耽误行程，我可吃罪不起啊。”

    “你们几个，动作快一点。”中尉的有些不耐烦。

    士兵们嘴上答应，手上动作也开始加快，不多会儿也搜检完毕了。

    “报告长官，没有问题。”一名上士给中尉汇报道。

    “放行。”中尉一挥手，士兵们搬开了路障，抬起了道杆，放卡车进去了。

    看着背后渐渐模糊的中山门，小胡子擦了一下汗水，冷笑了一声，对司机吩咐道：“赶快去中央饭店。”

    中央饭店，坐落于国府路国民政府的正南方，饭店建有主楼三层，呈塔形层层分布，以柱式门廊作为入口，雅致大方，建筑造型中西结合，颇具匠心。

    饭店内各种设备应有尽有，除了可供住宿外，还设有中西菜社、弹子房、理发馆等附属设施，是1930年代金陵首屈一指的高档休闲所在，每日食用的蔬果都是专门的商户专供，而且必须当日采摘保证新鲜和口味。

    由于近日金陵城治安问题，现在城防团协助维持治安，街上人和车都较平日稀少很多，小胡子的卡车一路畅行无阻进入了中央饭店后院。

    早就守候在那里的庶务主管带着一帮人很快把果蔬卸下，小胡子忙上前向庶务主管敬烟，称谢道：“魏主管，多谢关照……”

    只见他拿出的是一盒金陵少见的日本“樱花”香烟，烟盒中抽出两长一短三支香烟——这是接头的暗记。

    魏主管了然一笑，按照约定抽出了最短的一支，让小胡子给自己点上，深吸了一口对手下人吩咐道：“你们忙去吧，我有些事情给蔡先生交代。”

    待手下人走后，魏主管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冲化名蔡先生的小胡子点了点头。

    小胡子冲司机打了个呼哨，两人从驾驶室工具箱拿出几件工具，司机钻入了汽车底盘，只听得哐啷啷的一阵金铁相交之声，没过多久，两人吃力的从车底抬出一个黑乎乎的圆筒——民国二十年式82毫米迫击炮！

    “跟我来，地方已经安排好了。”魏主管吸了一口烟，扔掉烟蒂说道。

    三人很快消失在了中央饭店主楼巨大的阴影之中。

    大石坝街，青龙帮档口，这里一片嘈杂。

    院子里满满当当全都是青龙帮的帮众，马晓光三人躲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一帮牛鬼蛇神在那里群魔乱舞。

    院子中央堆着几个木箱，还有几个竹筐，里面黄澄澄、白花花的装着铜子其间还混杂着大洋，看得帮众们直流口水。

    “弟兄们，今天叫大家过来，一是发钱，二是把家伙分下去……”上面是三爷的声音。

    “我说三爷，这街上的城防团可背的是长枪。”一个帮众嚷道，他们是混混可不是笨蛋。

    “咋们就负责敲敲边鼓，大事自然有人去做，你们看上了哪儿，就去生发便是……”三爷说道。

    “到时候分头行动，但是不准一窝蜂，都要听各自上头的命令。”前几日核验的文书补充道。

    见下面一双双绿油油地贼眼，三爷也不敢再墨迹了，宣布道：“好了挨个上来，领家伙，拿钱……”

    话音还未落，只见如狼似虎的帮众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人潮差点生生把三爷给淹没了。

    好在三爷手下也不少，众打手围成一团把三爷、大洋和家伙围在中央，堪堪挡住了帮众。

    “都他么慢点，人人都有，不要抢！谁他么再不守规矩，老子做了他。”三爷恶狠狠地说道。

    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眼见一只手就要碰到竹筐上的银钱，刀光一闪，“哧——”的一声，又听到“啊”的一声惨叫，一只断手掉在了地上，一个混混疼得满地打滚，哇哇惨叫。

    混混们眼见三爷凶狠如斯，自然不敢造次，依次排好队规规矩矩地拿钱领家伙。

    马晓光三人领到一只短枪，短枪是岁数比这一世马晓光年纪还大的柯尔特M1873单动式转轮手枪，就配了六发子弹，还有两把大砍刀，人手一支枪那是传说，黑帮还没那么富裕。

    领到家伙，三人自是没口子向齐九称谢。

    齐九说道：“这两日就在家，哪儿也不准去，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

    “一切都听九哥的。”三人点头哈腰地答道。

    与此同时，金陵城其他几个帮会的档口、一些商行仓库、将军山庄园里也都上演着类似的戏码。

    梅雨没完没了地下着，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白天却略有放晴，太阳羞羞答答地露出了半张脸，但是没过多久又被如墨的乌云遮住了。

    夜幕再次地如约降临，今晚的夜似乎比往常更黑一些，梅雨也在飘飘洒洒的下着，不知什么时候结束。

    金陵城武定门旁，城防团团部院内灯火通明。

    方涛难得的全副武装，却在办公室来回地踱步，这天气闷热，让人心里烦躁得紧。

    正踱着，一转身，却见一个男子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男子中等身材，身上穿着黑色洋装，戴着一顶礼帽，双手抱在胸前，手里却拿着半张法币，门外同样是一身黑衣的两人守着门口。

    “这是凭证，你和你的部队现在由我指挥。”对方说着生硬的汉语，一听舌头就没捋直。

    方涛哆哆嗦嗦地从衬衫口袋里拿出另外半张法币，严丝合缝。

    “敢问长官如何称呼？”方涛惴惴问道。

    “本来你不配知道，念在此次行动非常重要，一旦功成我们都将名垂青史，就破例告诉你，我是大日本帝国陆军宪兵特高课长野茂中佐，这是在金陵，你还是叫我常长官吧。”长野茂语气倨傲地说道。

    “那就请常长官下命令吧。”方涛恭声说道。

    “全体集结，出发目标——国府路。”长野茂下令道。

    长野茂手下的特工一左一右靠着方涛，名为保护，实为挟持。

    很快，城防团就集结完毕，副官向方涛报告，队伍集结完毕。

    “上峰命令国府路一带有人作乱，大家出发，”方涛没有多说，哑着嗓子命令道。上千人的队伍排着纵队，朝国府路方向进发。

    走了约半个小时，队伍到了白下路路口，忽然听到北方“嘭、嘭、嘭……”三声巨响，让人心头一凛，天空中绽放出三个巨大的焰火，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分外夺目。

    “呦西，进攻，开始了，加快速度。”长野茂狰狞地笑道。

    方涛左右的特工也带着他加快了步伐。

    三声巨响之后，只听金陵城中放鞭炮似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不少喊叫声，间或也有女子的尖叫和东西碎裂的声音……

    不少地方开始出现了火光，慢慢地开始映红远处的天空。

    此时，江北的津浦路，看到江对岸的焰火，暗夜里一队手持各色武器的凶徒黑布蒙面，三三两两呈散兵战斗队形，快步地冲向了浦口火车站……

    中央广播电台、中央通讯社、中央党部、市政厅、下关车站……城中各个地段都是鬼影幢幢，火光闪动，在这微雨的暗夜里更加显得诡异。

    城防团的团部武定门本离夫子庙不远离金陵市政厅也不远，眼见远去的城防团队伍，青龙帮一名帮众点燃了三个红色灯笼，挂上了旗杆，慢慢地用绳索把灯笼升到了杆顶。

    齐九已经把手下集结起来，一帮人乱哄哄地挤成一团，费了好大劲才把人堪堪喝住，齐九站在一块下马石上说道：“众位弟兄，你们都看到了城防团都调防了，这一片可都是我们弟兄说了算，你们不是都念着发财吗，今天就给我可劲造！”

    说话间，正是三声巨响，天空中正是三朵焰火腾空而起。

    “好了，都各干各的，大家可劲发财吧！”齐九大叫道，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突。

    “都不准动！”忽然听到一声大吼，生生打断了齐九的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