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你是仙人?
那沛然大力的一掌落下,便是宗师也难以企及。 当最后的大青宗师倒在了自己的面前,顾担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心中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喜悦。 他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恍如一尊雕塑。 金黄的颜色自身上褪去,赤裸上身的肌肤暴露在寒风中,寒夜微凉。 墨兄啊.这些宗师,我已经杀掉了。 只是晚了一些。 人总是在错误中成长,错误中体会,错误中感悟。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前路如此的艰难,墨丘的理想,何时才能做到呢? 山鸟与鱼不同路,终是相逢便知缘。 他本不过是蒙着眼睛的人间过客,不好也不坏,只想要沉沉稳稳的安居在自己的小天地间。 若非墨丘之故,怕是不肯睁眼看一看这天下苍生的。 非是不知人间疾苦,而是触知疾苦之后,但有一番作为,又要多少的琐事缠身? 这滚滚红尘,长生之客如何处之? 顾担没有经验,他也没有可以参照的人。 明知身边一切都会远去的情况下,他便自己锁在小院子里。 但他终究是人。 既没有超脱出七情六欲之苦,又无法摆脱爱恨之难。 身处于这样的时代,一步步的走到今天,他终究无法不为所动。 他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在考虑到自身安危后,愿意做些好事的人。 正如他曾经所说,他只是想长生不老而已。 所谓的悬壶济世,并没有将其真正的放在心上,因为寿元毕竟还很充足。 小打小闹,足以支撑他青春永驻,不必去过于惹眼,引来是非。 若不是墨丘始终在最前线拼杀,他恐怕会在晋升宗师后,在大月将亡之前找个清净的地方继续修行下去。 但也正是因为墨丘,让他看到了那一切,看到了舍生忘死之人。 他做不到舍生忘死,但也愿意助其一臂之力。 而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出山,墨丘却倒了。 造化弄人。 顾担无法去叙说自己的心情,这份长生带给了他很多东西,也要带走一些。 所以他来了。 不以顾担之名,仅以墨丘挚友之名。 悬壶济世非所愿,但有挚友在身前。 那便也去滚滚红尘中走上一遭! “不知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一旁的清平子看出了顾担的悲怆,此时说恭喜并不合适,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去谈论下去,而是直接问道。 顾担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清平子也不以为意,顾担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便是宗师舍命,也无法企及的实力! 放在这里,当真用天下无敌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样的人若仍不熄灭继续复仇的心思,四国皇室晚上便不用睡觉了,可能也没多少时间去睡觉了。 一人之力改变天下,这很难。 但以横压天下的实力,搅乱天下,又很简单。 破坏与建设,所需要花费的心力相差太多太多。 顾担开始往回走。 他走到了最初交战之地,那里正躺着一个人,竟还未死去,本是鹤发童颜恍若仙人般的面容,此时竟已变得形容枯槁,披头散发,气若游丝。 白寻道! 顾担站在那里,迎着那双衰老下去的双目。 大手一挥,些许的青芒落入白寻道的身体之中,那原本气若游丝的将死之人,面色略略红润了一些,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 感受着体内的变化,白寻道本已要闭合的双目微微睁大几分,嘴唇嗡动,极为艰难的开口说道:“你是仙人?!” 那张本连死亡都不曾畏惧的脸上,此时竟写满了无助和不解。 在宗师的最末年,他亲眼见到了不属于宗师的力量。 那般摧枯拉朽,那般不讲道理,那般让人向往! 甚至就连他这个将死之人,都能因为对方的短暂的施舍,而略略弥补体内的伤势,这已非人力所能及之。 死很容易,可生的手段,并不为人所掌握。 盯着那双眼睛,顾担的说辞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墨丘挚友。” 他并不说自己的名字,只是静静的看着白寻道。 “墨丘挚友.” 白寻道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堂堂宗师,打生打死之下,竟连对方的名字都不配知晓? 那墨丘啊,莫不是真感动了上天,派来神兵天降而来,要给他们惩戒?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白寻道无奈的躺在那里,冰凉的地面并不平整,几个小石子顶在后背上,却让宗师都感受到了几分不适。 这种默默等待对方审判的感觉,很不好。 但他没得选。 四国也没得选。 这场堪称耗费无算的战争,没有谁是最后的赢家。 大月皇室亡了,墨丘倒了,四国宗师死了.辛辛苦苦近十年,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我要你去找大祈的皇帝。” 在白寻道的身前站了一会儿,顾担拿定了主意。 “你要放我回去?” 白寻道一愣,几乎不可置信的问道。 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苦笑。 他回去,又有何用处? 一位将死之宗师,甚至连舍命都无法做到的宗师。 回去,也无非是诉说一遍败的是如何之凄惨而已。 他,只不过是对方宣示实力的手段罢了。 “去问问伱的皇,他是想跟我讲一讲弱rou强食的道理,还是这天下的道义。” 顾担面无表情的说着。 那声音中并无多少杀伐之意,却比冬日的寒夜更让人遍体生寒。 “什么才算是天下的道义?” 白寻道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自身的伤势了,哪怕明知道对方不是好相与的,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就要看你的皇怎么想了。” 顾担并没有解释。 当然,他也拥有最终的解释权。 这是用弱rou强食所赢回来的。 白寻道一愣,心中一沉。 人为刀俎,我为鱼rou。 就凭对方不肯说出具体的东西,大祈若是拿不出足以让对方满意的交代,怕是另一个新的“宗师之祸”就要冉冉升起了 至于试一试用武力去反抗. 白寻道觉得实在没有那个必要。 恐怕这也是对方让他回去的原因之所在,自己人口述,更加让人信服,还可以有些准备的时间——这也彰显了对方的自信。 摆明车马告诉你,我要过去,要一个交代。 而交代具体是什么,却又没有说。 只给出一个堪称假大空的东西,要大祈往里面开始填这份自信和恨不得将人剥皮抽骨的手段,当真了得。 怕是没得选。 “去吧,趁着我改主意之前。” 顾担挥了挥手。 “我知道了.” 白寻道强撑着几近透支的身体站了起来,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僵硬的转过身来,小心的问道:“大祈的兵马” 宗师虽为国之重器,但那十万兵卒亦是大祈之儿郎啊! 十万能征善战的士卒对一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虽然对方怎么都不可能一人灭十万士卒,可万一呢? 出门在外,还是在敌国腹地,最怕的便是群龙无首。 万一这十万人没人管理、看护之下又做出什么事情,导致对方将这份仇恨一并算到大祈的头上可怎么整啊! 杀不了十万人,宰几个皇帝还不是手到擒来? “都先留下。源河决堤的事情,你不会以为就这么算了吧?” 顾担平静的问道。 “.我明白了。” 听他这么说,白寻道心中反而是松了口气。 对方并没有丧失理智,一旦想疯狂屠戮导致四国联军乱起来,那便是十万头猪,宗师也杀不过来啊! 更不要说四国联军远远不止十万余人。 “我会尽快回去,禀告大祈皇帝。” 白寻道不再耽搁,拖着疲惫的身躯,马不停蹄的向着大祈的方向而去。 顾担默默的看着,并未阻拦。 “我还以为你会将他一并杀了泄愤呢。” 清平子显得有些惊讶,没想到先前已近乎疯魔般的顾担还保持着这份隐忍。 “杀了固然一了百了,但那不是做事的手段。” 目视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顾担说道:“他活不了多久。” “那倒也是。” 清平子正气凛然的点着头,一副我和你是站在一边的模样。 顾担这个时候也懒得搭理他,目标明确的向着另一处走去。 那里,还有两个被吓傻的人,和两个被余波震晕过去的倒霉蛋。 “他他过来了!” 尚且还清醒的大青指挥使颤抖着说道。 “我眼睛还没有瞎!”
最后一位保持着清醒的大越指挥使咬牙说道。 浓烈的寒风吹散乌云,本是密不透风的黑暗终归散去,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华洒落在人间,称不上有多么温暖,但仍可照亮世间,指引方向。 “把他们两个叫醒。” 走到二人面前的顾担说道。 “没问题。” 大越指挥使连连点头,没有丝毫迟疑,上去就是一巴掌恶狠狠的打在了晕倒的大祈指挥使的脸上。 尼玛的,我想让你多杀两个宗师,没让你全都杀完啊! “啪!” 又是一巴掌。 真他妈的倒霉,这场仗好处没见到,底裤都快亏没了。 “啪!” 第三掌落下,手掌都是火辣辣的疼痛。 都特么怪大祈,好端端的非要决堤源河作甚! 源河不决堤,墨丘就不会来。 墨丘不来,大越的宗师就不会死,墨丘也不会倒下,眼前的怪物就不会出来! “嘶~打我干嘛?!” 第四掌将要落下之前,被硬生生扇醒了的大祈指挥使一把抓住那迎面而来的巴掌,说话都有些漏风。 “打完了?宗师还是厉害啊!隔了这么远都能被震晕过去,难怪人家地位比咱们高呢。” 另一个被唤醒的大雍宗师也是头昏脑涨的说道。 “嗯,打完了。” 顾担点了点头。 “兄台有些面生啊?” 不明所以的大雍宗师趁着月光瞅了他两眼,昏迷前的记忆拼接了上去,当即一股难言的寒意从脊椎直窜天灵! 从军三十余载,血战不知多少场,从未有此时那样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毛骨悚然! “鬼啊!!!” 大雍指挥使一声高喝,直冲云霄。 “别叫了。这位.这位仙人有话跟咱们说。” 幸运的没有晕倒过去的大青指挥使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极为卑微的说道:“您看有什么吩咐我们的?一定照做!” “我大祈的宗师呢?” 大祈指挥使置若罔闻,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颊,目光还不住的往先前的战场上扫视,想要找到自家的宗师。 “化成灰了。” 大越指挥使没好气的说道。 大祈指挥使大怒,骂道:“放你妈的屁,你家宗师才化成灰了!” 大越指挥使耸了耸肩,“你说的是。” “要不要再给你们点时间聊会儿?” 顾担心平气和的说道。 “不用不用,他们就是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您有什么想吩咐的,直接说就行。” 最为识时务的大青指挥使连忙说道。 “管好你们的兵马,等到水患余势差不多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救灾。” 顾担说道。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连思考都不需要,大青指挥使连连点头,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好好做,我不会找你们家人的麻烦。” 顾担点了点头。 大青指挥使脸色刹那间变得一片苍白。 这句话的潜台词,他听懂了。 他们这些主使者的命是定留不下,但对方满意的话,家人并不会因为他们的缘故而被殃及。 作为四国联军各自的指挥使,他们必须要为战事承担责任。 赢了有封赏,输了,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大青指挥使没有迟疑,对着顾担连连叩首,并未争辩什么。 相比起上一任过于狠辣的大青指挥使刘轩启,这位看上去反倒是显得极懂进退。 当彰显出足够的力量之后,先前凶神恶煞,近乎不可一世的敌人,也并非看上去那样蛮横、不讲道理。 讲理之前,要先握紧拳头。 “好好干。” 顾担没有再多说什么,剩下的时间,留给四位指挥使如何去思考这突然的转变。 他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做。 四国联军的背后,是四个国度。 短时间内,他们可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但一切的关键,实则是在那四个国度的皇庭之中。 这里的战斗,能暂时解开大月的倾颓之患,而要解燃眉之急,他还必须要走上一遭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