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国破山河在

    空中下着小雨，泥泞的山道上有两匹快马疾驰而来。从马鞍和嚼头的样式能够看出这是两匹战马，可是这两匹马显然经历了艰苦的长途跋涉，显得十分消瘦疲惫。马背上的二人只是身着单衣，其中一人背上背着一个皮囊，另一人的背上却插着数只羽箭，献血顺着箭身滴落，染红了衣袍，他的脸色苍白，嘴角发紫，显然体力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小奇，哥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要回去和兄弟们团聚了。”背上插着羽箭的男子勒住了缰绳，翻身跳下马来，在马屁股上用力拍了一掌，让战马跟着同伴的战马继续向前跑去。他反身在泥泞的道路上站定，将腰间的战刀抽出，支撑在身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背着皮囊的男子并没有停下胯下战马，奔驰中他回头望向下马的男子，男子插着羽箭的背脊已经无法挺直，但在他的眼中那弯曲的背影却变的越来越高大。连日来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内心也许已经变的麻木，但眼角的泪水却无法控制，肆意的飘落，孤单的向着远方的大城疾驰而去。

    山道上远远传来一阵马蹄急促敲击地面的声音，背插羽箭的男子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惨白的笑容，“是时候该上路了了，老兄弟。”他提起手中战刀，看着刀刃上的一个个缺口，弯曲的脊椎瞬间挺直了起来，眼中射出火光，看向山路的来处。

    蹄声肆虐，十几匹快马出现在山路尽头，转瞬已到了男子的近前，马上的骑士身穿劲装皮甲轻骑装备，看发饰乃是北方蛮族斥候打扮，手中弯曲的马刀闪着道道寒光。为首一人已经看到了山道上站着的男子，嘴角露出冷笑，“又是这种送死的拖延战术，九州的士兵实在太过愚蠢，尽做这些无用的反抗。”

    “兄弟们，哥哥来了。啊”男子举起手中刀，大吼一声向冲刺而来的蛮族铁骑劈去。

    骑士首领还是稍稍变了脸色，这个莽山士卒虽然已经虚弱的眼窝凹陷，面色蜡黄，但瞬间爆发出的气势还是令他背脊发凉。他下意识的拉了拉马缰，跨下战马的脚下顿了顿，他身旁紧跟着的几个骑士瞬间超了过去。

    一个人的力量又怎能对抗冲刺的战马，背插羽箭的男子只是奋力的挥出他手中的战刀，完成他对死去的兄弟们最后的承诺，战刀带着血雨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曲线，坠落在泥泞的山道旁。男子的头颅飞了起来，看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冲天而起，抛洒在他曾经热爱的这片土地之上，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坠入尘埃。

    十几骑战马并没有停歇，继续向前疾驰而去，为首的骑士首领回头看了看身首异处的男子，眼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敬意。在他身旁的一个骑士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口中咕哝了几声便坠下了战马。

    又损失了一个精锐的斥候，骑士首领的嘴角抽了抽，这些愚蠢的九州士兵，用这种自杀式的攻击方式企图阻止他们追杀信使的脚步，一路上虽然令他损失了不少手下，却不知道他们奔向的终究是无尽的黑暗，多么愚蠢的倔强啊。

    莫凡奇眼角的泪水已经被风吹干，他胯下的战马已经精疲力尽倒在了路旁，重新爬上战友的战马，继续向前。他的双腿已经麻木，双手被缰绳磨出深深的血痕，但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莽山城被蛮族大军围困已经五日，如果自己不能及时送出这份求援信和蛮族军队的情报，一路上为了掩护他牺牲的十多个战友将死的毫无价值。而莽山的数十万父老和兄弟同袍也将失去生的希望，其中还有他的亲人和爱人。

    翻过前面的山脉便是安西城，身后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前方的坚城却遥不可及。

    “嗖嗖”，身后传来数道箭矢破空的声音，莫凡奇不敢回头，他害怕一旦回头就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勇气。他的心开始往下沉，焦急的挥动马鞭催促胯下的战马，可惜那战马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口中不断的吐出白沫，速度反而越来越慢了下来。

    肩头突然传来剧痛，莫凡奇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胯下战马一声悲鸣扑倒在泥泞的山路上，将他甩出十多丈远。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十多骑战马出现在身后，为首骑士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马刀。

    莫凡奇努力撑起身体，肩头的箭伤已感觉不到疼痛，眼中的世界却开始模糊，他用力抬起头望向道路的前方，祈祷奇迹能够出现，不为自己，只为莽山城里的数十万父老和战友。

    突然，一匹高大的角云马出现在前方道路尽头，马背上坐着一个带着斗笠的高大骑士，这一马一骑显得十分突兀，比寻常骑士大了一圈不止，给人不太真实的感觉。

    莫凡奇看向天空，满天的乌云中出现一个亮点，难道是天神听到了自己的祈祷，派来的使者？

    “来者何人？”蛮族斥候骑士已经来到了莫凡奇的身后，拉住马缰齐刷刷的抽出了腰间的马刀，取下了身后的长弓，戒备的盯着缓缓而来的高大骑士。

    高大骑士并没有理会对面的问话，他策马向前来到了众人身前一丈之地才停了下来，如此距离他的身材和坐下角云马显得更加的高大威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摘下斗笠，是一个面相凶恶的虬髯大汉，脸颊上一道狰狞的伤疤给人心惊胆颤的感觉。

    “这样浓厚的杀气？这是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杀神吗？”斥候首领心头升起恐惧，如此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即使在自家身经百战的将军的身上也不曾见过，他胯下的战马也开始发出不安的低鸣。

    “西蛮斥候？”虬髯大汉开口了，冷冷的声音如雷鸣一般撞击在每个人的心头，“竟然敢来这里？”

    “杀了这信使，撤。”斥候首领大吼一声，同时勒转马缰向后撤退，来人一眼便看出自己几人的身份底细，多半是常年和蛮族作战的九州军人，看他如此气势，说不定还是高级将领，必须赶紧回去把这个情报上报将军。

    一个斥候骑士举刀来砍莫凡奇，却已经慢了一步，虬髯大汉胯下角云马虽然体型庞大，速度却是极快，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大汉伸出一只粗大的手臂一把抓住了这个斥候的肩头，刀锋在莫凡奇的耳边堪堪划过，这个蛮族斥候被大汉单手举了起来甩手抛在了路边。另一个斥候骑士乘机上前一把提起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莫凡奇，将他挡在胸前做了一个人rou盾牌，躲过了虬髯大汉的致命一击。

    斥候骑士将莫凡奇举在胸前，手中马刀已经驾在他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动，便能将他身首异处。

    虬髯大汉没有继续追击，他勒住了马疆冷冷的看着这十多个蛮族斥候，眼中显出nongnong的杀意。

    “壮士，不要管我，杀了这些蛮族。”莫凡奇用出最后的力气，大声喊道，“只希望这位大侠能将我背上的紧急军报送到安西城，我一条小命死不足惜。”说完竟用力将自己的喉咙向刀锋上撞去。

    蛮族斥候眼中露出惊惧之色，这些九州士卒虽然实力很弱，却一个个毫不畏死，每每以自杀的方式拼命，却也给他们造成无数麻烦。只是这一次，没了这个人质，恐怕小命不保，他急忙抽刀，但是已经迟了，刀锋在莫凡奇的咽喉上划出一道鲜红的伤口，如一躲鲜艳的花朵缓缓绽放开来。莫凡奇感到脖子上一丝凉意迅速扩散开来，脑海中一阵眩晕，周围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

    天空的细雨突然停在了半空，时间如同静止一般，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虬髯大汉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辆宽大的牛车，车帘掀起，一个身着素白长袍的高大少年走了出来。少年的身体轻轻飘出，一步跨出已经到了莫凡奇和斥候骑士的身前，他伸出一只手掌，按在了莫凡奇的脖子上，阻止了花朵的绽放。

    莫凡奇感到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经出现在一辆大车旁，脖颈间一阵异样的感觉传来，“你死不了，送信的事还是自己去吧。”莫凡奇听见一个少年和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便在一片暖意中失去了意识。

    十几个斥候抛下两个不知死活的同伴，惊慌的逃窜。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太过诡异，竟然突然扭转了乾坤，彷佛扰乱了时空，竟没人知道他如何将人质带走。

    虬髯大汉来到少年身后，抱拳禀报道，“公子，请让我去将那些入侵的西蛮斥候留下。”

    少年转头看向斥候骑士逃跑的方向，露出一个十分俊美的笑容道，“不用急，他们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