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二章 君幸食?为官三十载,终无汉禄可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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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城,司马懿与司马孚本在回府的路上,司马懿低着头,像是有心事…像是在不断的揣摩着什么。 倒是这街道间突然传出的声音,将他的的思绪从神游、冥想中拉回。 是几个文士在大声议论着什么。 “荆州使者住着的驿馆那边正在搭台唱戏,唱的是荀令君的故事…” “荀令君?可是留香荀令?” “除了他还能有谁?快…快一道去看看吧…听闻方才已经演了三场,一场是荀公高义娶唐女,一场是令君奉天子救百姓,还有一场…是官渡之战时的十胜十败论!” “那下一场讲什么?” “谁知道呢?” 这些文人一边议论着一边跑远了。 听到这些的司马懿与司马孚彼此互视,司马孚说,“二哥,咱们去看看?” 司马懿先是心头暗道一声: ——『果然,我都能想到的,那关麟不可能想不到!』 心念于此,下意识的司马懿抬起头望向天穹。 或许这晴朗的白昼…别人是不会刻意去留意天空中的差异,可司马懿鹰视狼顾,眼神极好,他还是从云朵中寻觅到了一些与众不同… 那云朵的一边有一个微微的黑点,而这个黑点引申之处,怕将是那一抹遮天蔽日的末世景象。 这下,司马懿的心境又有些不同。 ——『怕是那关麟早有准备,他是一定要让这戏在许都城上演了!』 他想到这儿。 司马孚见他发愣还在问:“二哥?去不去?你倒是说句话呀…” 被这一句话从思绪中拉出,司马懿当即朝司马孚点头,“这是一出空前也将绝后的好戏啊,不看…那可就太可惜了。” 当即,司马懿与司马孚一道往驿馆方向跑去。 此刻,许都城驿馆前早已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戏台上的不过是三、五人,最多不超过十人,可场下已经三五成群、聚集了成千上万人。 因为这戏台加装了简易的木制扩音器,故而,台上的声音,便是百步之外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显然,司马懿与司马孚挤不到前排。 幸亏两人身手不凡,迅速的爬到树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 大戏还在上演,也不断的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 这一出戏,是一处宫殿门前,不少戏子扮演成曹魏官员,三三两两的聚集,而那宫殿的门环上结着红绸,大门紧闭,显然还在等这座王宫的主人。 忽的,鼓乐声响起,乐队仪仗引导着此间的主人抵达这里时,所有官员纷纷跪地:“恭迎魏公,魏公千秋无期”—— 无疑,这一句,就足以让百姓们都代入到这戏里,知道是魏公曹cao来了。 “大王这座王宫乃是天子敕造,赐予魏公,今日开府,请魏公检阅入宫——” 曹cao打量着巍峨的王宫,大喊一声:“拿笔来!” 一名校尉捧着笔砚匆匆跑来跪下高举,曹cao濡了墨,大步上前,挥洒淋漓的在门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活’字! 百官不解的看着那个字,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有杨修稍一蹙眉,眼前一亮,立即显露出一种见猎心喜的骄矜自得。 曹cao却问荀攸,“文若呢?怎么孤喜得这王宫,他却不来道贺?” 荀攸回答:“叔叔自来了邺城后,旅途劳顿,偶染风寒…” 曹cao会心一笑,明白荀彧这病中隐约的抗拒。 就在这时,杨修坦然出列,大声啸道:“魏王宫府门可拆矣!” 荀攸闻言诧异,“杨主薄,府门有何不妥啊?” 杨修答:“活字写于门内,岂不是一个‘阔’字,魏公是嫌弃府门阔大,岂不该拆了重建?” 曹cao凝视杨修,忽然大笑:“杨主簿才思敏捷,只怕当世无人能敌。” 说罢,曹cao忽然大笑,当先昂然直入这大门,百官也一一迈入那扇大门之中。 这一出戏也就落下了帷幕。 区别于前三场戏,每一场戏中荀彧都出场,且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唯独这第三场…似乎,除了曹cao随口问了一句荀彧,荀攸回答荀彧偶感风寒外,再无他的任何戏份。 这也让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这戏的主角不是荀令君么?怎么这一整出戏,就没有荀令君呢?” “是啊…方才已经因为令君的高义…哭了两场,本以为还得再哭一场,不曾想,这一出戏人都没寻到。” 这些议论声甚嚣尘上,一时间,整个驿馆周围也变得哗然、沸腾一片。 显然,许都城的百姓都更愿意看到荀彧,看到这位他们心中圣洁与高义的翩翩君子! 司马孚也有些疑惑,“二哥?他们说的对呀…这戏明明是围绕荀令君讲述的?可…为何这场戏中,里里外外就没有荀令君,这到底…” 不等司马孚把话讲完,司马懿的眉头紧紧的凝起,他沉吟了许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说:“三弟以为,荀令君真的是因为风寒才没有来恭贺魏公那王宫的竣工么?” “啊…”司马孚仿佛想到了什么。 司马懿的话还在继续,“那时候的大王还只是一个魏公啊,他怎么能有王宫呢?非刘姓者…谁又能拥有一座王宫?” 轰… 轰隆隆! 司马孚的额头上犹如被五雷轰鸣…乃至于,他突然就想的更深、更远。 “二哥的意思是,当年荀令君的死…是因为…是因为…” “嘘!”司马懿一把捂住了三弟的嘴巴,他压低声音,却唯独重复着三个字:“不可说,不可说,言多必失——” … … 江陵城,同样的这一出大戏正在城中最繁华的东市戏台处上演。 糜芳、马良、刘禅、鱼豢…乃至于胡夫人、孙鲁班、孙鲁育都特地赶来,可无有例外,她们很快就被这戏所吸引。 这是第四场。 是魏公身份的曹cao修建了一座比皇宫更气派的王宫后,荀彧与荀攸在府邸中的一次对话。 荀攸正在说他的心里话: “叔父,这些年,你在汉室与曹公之间左右平衡,你心里太苦了,你记得…咱们先祖荀子所著的《不苟篇》中,讲解的何为君子嘛?” “您追随曹公,匡救天下,是崇人之德,是扬人之美,并非谄媚…如今诤谏曹公,正义直指,举人之过,亦非背叛。君子要与时屈伸,也要以义应变,有时候局势会变,人也要跟着变…叔父,你的功业已经无愧于咱们荀氏列祖列宗,叔父不该太苛责自己啊!” 面对着荀攸的话,荀彧转过身,露出了几许苦涩的笑。 “与时屈伸,以义应变…呵呵,荀子终究是没有教我们这些后辈,应变的底线在哪?可依我看,这应变的底线是义…非刘姓者不得称王是忠,怕是主公已经忘了初心,忘了他本坚守的那份忠义!” 荀攸为难道:“叔父…” 荀彧抬手止住了他再说下去,“曹公今日在那王宫门前…可还说什么了?” 荀攸道:“进门之时,曹公在门上写了个活字,朝中只有杨修,用十步的时间,猜出了门内加活为‘阔’的本意…” 荀彧淡淡一笑,“杨修果然机敏,百官都从那扇门进了王宫?” “自然!” 荀彧低头沉吟:“可门内加活,并非阔呀,乃是他曹孟德提醒诸人,入此门者,做魏臣者——方为活!” 荀攸大吃一惊…“原来主公是这个意思。” 荀彧凄然的一笑:“是不是这个意思,本无区别,除了我之外…百官不是一样都进去了么?” 这一场戏随着荀彧的话戛然而止,大幕落下。 这已经是第五场戏了。 糜芳、刘禅是在看热闹,可马良已经看出了这出戏的深意。 他口中喃喃:“入此门者方为活么?荀文若…就是因为没有入这门,才…才在曹cao称公的那一年…死的么?” “咕咚”一声,他像是猜想到了下一场戏的内容,不由得心头猛地一个寒颤。 刘禅还在吧唧着嘴巴,虎头虎脑的看着戏台,一边啃着一个橘子,一边问:“荀彧这是啥意思啊?不进那门?就必须得死?” 听着刘禅的话,糜芳解释道:“这位荀令君,不就是那一年死的么?三弟还特地讲述过,说是令君死的有蹊跷啊——” 看着这戏。 听着他们的议论,特别是糜芳那句“死的有蹊跷”… 孙鲁班突然像是体会到了什么。 她扭过头望向还一脸天真烂漫的傻meimei孙鲁育的脸上,神情郑重。 孙鲁育看她的表情不对,于是问:“姐?怎么了?” 孙鲁班长吁一口气,然后用只有她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关麟似乎很擅长攻心之法,是一个攻于心计的人…他这几场戏下来,是个人…都要去同情这位荀令君,从而把仇恨转移到那曹魏的身上了!” 啊… 孙鲁育似乎还没回过味儿来,一双眼睛瞪大,不可思议的问:“我…我怎么就没听出来什么心计,也没看出来什么攻心之法…” 呵呵… 孙鲁育的话直接让孙鲁班苦笑了起来。 她心头直嘀咕——『傻meimei啊傻meimei,下一场戏…这荀彧怕是就要死了,而他荀彧死的真相一旦昭然,那曹cao必定将成为众矢之的!』 … … 千呼万唤,这最后一场戏,也就是第六场戏… 更是关麟讲述的这故事,王粲写下的这《戏本》,阮瑀彩排下的最、最、最、最重要、最浓墨重彩的一场戏。 而这一场戏,正同时在襄阳、在江陵、在许都,在江夏,也在荆南上演—— 戏台上映照出一副天黑的假象。 而饰演曹cao的戏子正无奈的望着降临的夜幕,继而感到焦躁与失望。 这时,门吏进来禀报,“魏公,荀令君求见!” 曹cao一下子振奋起来,“传…” 也随着这一道声音,大幕拉开。 “臣有表上奏?” “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不能面谈,还要付诸文字么?” “臣无话不可对曹公说,但言谈难免有私心,文字却是给天下人看的,必须公允端正。” 曹cao有一种预感,荀彧…这位挚友,这位他示之为‘子房’的男人,已经在这二十余年的相伴中,将他完全摸透,然而…他此来是注定要让曹cao失望的。 “令君不妨慢慢说?何为私心?何为公允?” “平原侯夜闯司马门,此非人臣之所为,此事若传至许都,传至天下,天下人惊疑的不是平原侯,而是曹公啊…曹公匡扶汉室,忠贞谦让,一片丹心,不可…也不该为此事受到天下人的质疑!让天下人怀疑曹公有僭越之嫌。” “令君逼孤杀子?令君自己就没有儿子么?是啊,子健的死活,令君哪里会担心?令君不过是要孤罢黜子健,立子桓为太子,因为子桓是嫡长,是规矩,也因为子桓更亲近汉臣,更忠于汉!更会保全这渺小的汉室!” “臣也是父亲,臣知道一个父亲想要保护儿子的苦心,儿子有错,臣也会责罚他,臣也会心疼,更会怕他犯更大的错误…害了自己。” “什么样的错误?” “不忠不孝!” “哈哈哈…”面对着荀彧的话,曹cao大笑出声,“令君说这四个字,怕不是说子健,是说孤吧?” 说话间,曹cao的目光直视向荀彧,目光仿佛那旭日烈阳一般,灼热…仿佛能将荀彧焚烬。 哪曾想,荀彧直接迎上曹cao的目光,“臣不敢,曹公误会了,但…汉高祖说非刘氏称王,天下共击之,曹公虽未称王,可称公以来一切仪仗均以‘王侯’之礼,这魏王宫更是建的比汉宫都雄伟…再加上,曹公的封地…哪有公能封上那么广阔土地的道理,大王这昭然若揭的心思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荀彧啊!” “所以…”曹cao逼视着荀彧,“所以荀令君觉得,孤是违背了汉高祖那条‘非刘氏不得为王论’?在令君看来,孤此举是不忠不孝,是大逆不道吧?” 这… 面对曹cao的质疑,荀彧没有回话,目光却是肯定的。 曹cao进一步逼视着荀彧,“回答孤!” 荀彧这才慢慢抬头,对上曹cao震怒的目光,语气却是轻飘飘的,“臣只是觉得,有些失望…” 然而,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宛若一记重锤,敲得曹cao耳边嗡嗡作响,曹cao咬牙切齿,“令君什么意思?” “臣二十年前就追随明公,就坚信明公会匡扶汉室,拯救黎民…可二十年来,臣左支右出,苦心维持,小心翼翼地把握着这尴尬的分寸,企望臣的理想和明公的志向可以共存,可…可事到如今,臣才发现…臣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面对荀彧的话,曹cao质问:“为什么不能共存?孤可以终生奉养汉室,孤可以永为汉臣!” 荀彧摇头,“主公还是汉臣么?司空不够?丞相不够?魏公不够…如今已是王公才有的仪仗、宫殿…主公离那最后一步,还有多远?还会远么?” 荀彧用无声的目光质问曹cao,一时间竟使得曹cao无法与他对视,只觉一阵巨大的疲惫。 “孤原本以为,你我相交相知二十载,孤是可以倾心托付的!” “主公与臣都只是一厢情愿的去相信自己所愿,平乱锄jian,臣可与明公并肩,可封王拜相,恕臣不能与主公同行了…” 戏演到这里,那饰演的荀彧戏子深深扣首… 那饰演曹cao的戏子则怔在当场,这一幕戏需要戏子表情的传递是极其复杂且传神的,是要把他们的心情传递给每一个观众的! 但…半年的排演,还是这支让官家“戏班”中的每一个“戏子”都发挥出了极致的演技。 任凭每一个观众都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荀彧这一拜的分量… 这是向曹cao辞行,也是向曹cao永诀,志向不同的诀别! “哈哈…”曹cao大笑,“好,好…令君爱重孤,孤怎能不知?如非令君爱重孤,那董承衣带诏?那伏完私养的死士,那天子屡次三番欲谋诛于孤?令君就一概不知,从未参与过么?他们就没有请令君参与过么?” 荀彧抬起头,直视曹cao…直视这个他的主公,他的朋友,这一刻的荀彧每一寸骨骼都显出了苍老与疲惫。 曹cao的声音还在继续,“令君就不想解释么?” “臣知明公,明公也知臣,臣是明公信得过的谋士,可臣亦是汉臣,多的话…臣便不必多说了…” 说到这儿,荀彧转身离开了曹cao的书房,曹cao望眼欲穿的期待着什么,可最终这一份期待完全落空,荀彧没有回头! 这一幕也在荀彧踉跄走出王宫,虚弱的望向天戛然而止。 大幕缓缓落下… 可所有人尤是意犹未尽。 “接着演哪…” “后来呢?” “荀令君…后来如何?” 无数人大声呼喊,这些人有江夏人,有襄阳人,有荆南人…可喊得声音最大的,声音最齐的,眼眶中饱含热泪的却唯独许都人。 荀令君…一直是他们许都人信奉的神君哪! 他们仿佛…从荀彧与曹cao的决裂中窥探到了什么,内心中更是怀揣着巨大的好奇感,无比渴望知道答案。 就在这时… 大幕虽然落下,却有荀彧那沙哑的声音传出。 这声音依旧是从戏台上,从那幕布后传出: ——“邺城的月夜,多好啊…不坐车了,走走吧!” ——“二十年来鞍马流离、案牍劳形,上一次这样安心看看月色,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让我再享受一刻吧!”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 当声音到这里时… 大幕再度拉开,这时…荀彧已经回了府,走进了卧房。 家仆忙上前点灯,“难得老爷今日回来安歇。” 荀彧心不在焉,抚过案上一卷卷书籍,带着留恋惋惜… 家仆张口说:“就在刚才魏公派人送来个食盒,小的不敢推迟,就替老爷收了…老爷现在要用么?” 荀彧的手停住了,眼神疑惑:“尊者赐,不敢辞,你做的很对,拿上来吧…” 于是… 就在所有人观众的目光下,一描着精美花纹的漆盘摆在荀彧的面前,上面三个字——“君幸食!” 荀彧迟疑了一下,那原本要伸向食盒的手不可遏制的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揭开食盒,盒内却是空的。 “哈哈…”荀彧突然大笑起来,他站起身来,大声道:“孟德,你我相识二十载,你知我,我还能不知你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荀彧笑着放下盒子,感慨地自言自语,“我荀彧为官三十载,终无汉禄可食——” 说到这儿,荀彧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玉瓶,倒出一颗药丸,轻轻的笑了笑,将药丸服下… 而后,他点燃了一炉熏香,将三个最喜欢的香囊带在身上,他跌坐在床榻上,静静地用香薰薰着袖子… 这一刻,仿佛他一世的辉煌,一世的艰辛,都如这缭绕的香烟一般,散了…散了。 很快,一阵痛苦浮现在他的面容上,他的衣袖缓缓落下,但依旧仪容端正地坐着,宛若闭目冥思,而他的魂魄也随着这香烟袅袅上升。 这一幕的出现…
让台下无数观众齐呼,“荀令君,不要——” 那沙哑的语气,此起彼伏的声音,是百姓们对“留香荀令”的留念,也是对他的尊崇与崇敬。 但… 很快,百姓们意识到这终究只是一场戏,是一场还原荀令君陨亡真相的戏… 荀令君已经走了,被曹cao害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大幕随之再度拉下,可每一个百姓,特别是许都城这里,凡是围观着看到这场“大戏”的百姓,无不拂袖哭泣。 有泪点低的,有曾受到过荀令君帮助的、恩惠的,甚至已经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已… “令君——” “荀令君——” 一道道呼唤荀彧称谓的声音不断传出,每个人都泣泪交加,不能自已。 乃至于,就连诸葛瑾、诸葛恪、吾粲…都被这戏中讲述的故事感染,久久不能从其中走出来。 要知道…在古代,没有什么“记实性”的戏剧,百姓们也从没有被这样的表演形式熏陶。 如果再加上一个真的感天动地,让人能代入进去的故事,无疑…成效是斐然的。 “爹…” 诸葛恪朝向诸葛瑾,仿佛有话要说。 诸葛瑾却是伸手示意,像是告诉这个亲生儿子,就是他…他…也还没从这“一出好戏”中走出来,他还要再缓缓。 反倒导演了这出戏的阮瑀与王粲在环望过周遭后,看到众人的样子的后,两人彼此互视,眼神中流露出的是颇为满意的色彩。 效果…的确出乎他们所料了。 乃至于,按照人心思的揣摩…在悲痛之后,这些悲痛会迅速的化为力量,去仇视…那些该仇视的人! 只是…王粲和阮瑀终究是有一些担忧的,因为这样六场戏…既来到了许都,肯定不能只演一次,他们担心…许都城校事府一手遮天,此间校事遍布各处,会不会有人阻拦?乃至于将他们统统抓起来。 事实上,就在这驿馆聚拢的人群百步之外,校事府早已在调集兵马,如今…已经调来了百余人。 只是…没有统领、副统领的命令,多事之秋,时局敏感,又是事关荆州使者,事关外交… 他们别说去拿人了,就是去驱散百姓也不敢擅自做主。 “统领还没下达命令么?” 一名校事府的校尉头目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一名刚刚跑回的校尉则是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程掌事随大王、驸马都尉往城郊去了…如今留在许都城的唯独李掌事…” 李掌事,自然…便是指代的校事府新晋的副统领,无论是曹cao还是曹氏宗族均颇为信任的——李藐! 而听到“李掌事”这样的字眼,那校尉头目神色愈发慌张,“就是李掌事的消息?也…也该到了吧!” 是啊,眼看着百姓热泪当场,眼看着群情激奋。 那一句句化悲愤为力量…无比冷冽的话语直指曹cao,直指曹魏。 现在的这里,这戏…这戏台周围,可谓是间不容发了! … … 李藐在校事府正堂心绪不宁的坐起,门外早就是无数校尉,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跑来禀报。 无他…均是许都城正在上演着一出有关“荀令君”的戏码。 不断的有校事将最新的戏告知李藐…而当最后两场戏的出现,来禀报的校事更多。 他们均是来请命…擒拿住这些“贼子”,以儆效尤,以正视听。 如此…压力就到李藐这边了。 如今曹cao、程昱都不在,抓不抓?拿不拿?这些…就全系于他李藐的一念之间。 关键问题是…打从心底里,李藐是不想抓,不想管… 他甚至想让这戏更快的在许都城传播,传遍大街小巷,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荀令君的戏…成为压死曹cao、曹魏民望、民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若是他一动不动,那难免…他这校事府副掌事的身份就摆在那儿… 无论如何,也难逃失职之嫌。 ——压力好大呀! “李统领…快下令抓人吧?若…若再听之任之,那要不了半日,整个许都城里就都人心惶惶,大魏…大魏将失去一切这里的民心与民望。” “是啊,李统领…不能任其这样下去,大王迁都在即…不能容许敌人这般散布谣言,扰乱民心…” “李统领…快…快下令吧!” 一句句声音传出,李藐感觉…他几乎是被架在火上烤。 说起来,李藐这校事府掌事的失职之嫌…那还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李藐担心暴漏啊!担心引起曹cao的猜忌… 正直左右为难之际。 “汉南、汉南——” 一道粗犷的声音从校事府的门外传来。 李藐一怔,他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是夏侯惇… 当即,他迅速的起身就往门外去迎。 却见夏侯惇正急急忙忙的往这边闯来,他的双眼看不见,故而一手拉着一个亲卫,李藐刚出门就与夏侯惇碰到。 “大将军?你这是…” 李藐一时间有些担忧,生怕夏侯惇也是听到了那驿馆门前有关“荀令君”的大戏,故而来让他派校事镇压的。 ——『如果是夏侯惇都开口了,那我…』 一想到这里,李藐心头变得更加凝重。 哪曾想,夏侯惇一开口,画风就彻底变了。 “汉南…我听说那荆州使者在驿馆门前搭台唱戏,句句不利于我大魏…句句是在瓦我大魏民望、民意…可…汉南哪…” 夏侯惇盲握紧李藐的手,语重心长:“我知道你这性子,你一定不能忍,一定会即刻派人去抓捕他们,以儆效尤…以正视听,可…可…可你不能这么做呀!” 啊… 李藐整个人怔住了,这啥情况啊? 夏侯惇不让他去抓人? 夏侯惇眼瞎了?这心眼也瞎了么? 正直疑惑之际,瞎了眼的夏侯惇竟抓起李藐的手指向天穹…李藐下意识的向天穹中一看。 乖乖的…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整个天穹上…一枚枚飞球正从云层处缓缓降落,然后在许都城的上空肆意飘荡。 这… 李藐登时就明白了,夏侯惇是提醒他——人为刀俎,我为鱼rou…不可鲁莽,更不可意气用事,当务之急能忍则忍! “嘶…” 李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嘀咕着,夏侯惇这是送来神助攻啊! 说起来也讽刺,整个逆魏,偏偏送来这个神助攻的竟是夏侯惇这个瞎子,看起来,他眼瞎…可心却不瞎呀。 果然… 此刻的夏侯惇正在张口进一步的解释,“我眼瞎,可我无比清楚的记得,我这支独眼是怎么瞎的?我…我就是因为那飞球上冷不丁的一箭给射中…从我回到许都起,我整个府邸造了四处高台,就是每时每刻让下人观测天穹用的…所以,所以我一发现那飞球,我…我即刻就来告诉你!” 说到这儿,夏侯惇牢牢的抓住李藐的手,“大兄不在,程先生不在,这校事府便是由汉南你执掌,当务之急…你得收敛起那狂躁的性子,你得忍…你得忍哪…” 夏侯惇越是这么说… 李藐的心头越是激情澎湃: ——『多谢夏侯老哥送来的这一番话呀…否则,我李藐真是特喵的要为难死了!』 当即,李藐宛若有了后台与主心骨,他大声朝着那些本正在请命的校事嚷嚷道。 “抓人?一群饭桶,就知道抓人?” “本统领就在想,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荆州使者怎么就敢光明正大的散播谣言蜚语?” 说到这儿,李藐做出一副怒不可遏,乃至于都要大喘气的样子。 他重重的责骂与吩咐校事府中人:“看到了么?那飞球漫天…怎么?一个樊城的炼狱火海还不够?你想让许都,想让咱们也都陷入这炼狱火海之中?一群饭桶!” “传我令,所有校事不得妄动,除此之外…凡是有官兵、府兵欲抓捕荆州戏台之人,尔等即刻阻拦,若不听劝告者,可先斩后奏——” 李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一干校事,哪怕原本信誓旦旦的请命,此刻一个个像是蔫了的黄瓜一般,一个个都萎了。 他们低头拱手,“诺…诺…” “快去——”李藐还在大吼…“以后还敢再教本统领做事么?滚…都给我滚——” 这么骂… 好符合李藐立下的狂士人设,也好爽快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