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奇幻小说 - 一碗茶的岁月在线阅读 - 第一零三章:慎终追远

第一零三章:慎终追远

    随着木叶簌晃,四下里纷有投戈飞搠而出,与此同时,苍梢攒摆若摧,箭如雨下。

    长利仰头憨望,刚“哇”一声出口,便被有乐从旁掩嘴。信照急推我们避去树多的地方,恒兴拔刀连挡数支流矢,在后边忙乱道:“这里要成新的战场,快往别处跑!”信孝慌张避箭,拿着茄子连躲数矢之袭,没留神撞到树上,茄为之瘪,他亦懵跌草丛里,随即满头蚱蜢地爬出来,颤拿扁茄,惑问:“怎么回事?突然又打起来了,来不及看清谁跟谁打……”

    信照拽他奔往树木茂密处躲藏,摇头说道:“似是赶来驰援邓艾的陇西兵遭遇伏击了。历史就是这样无情,想帮也帮不上他的忙。明白告诉他要有埋伏,他也明明知道会有埋伏,但结果还免不了随时随地中伏……”我随有乐跑避流矢之时,回眸望见那一拨打着陇西旗帜的兵马在飞戈与箭雨纷覆之下死伤狼籍,最前边擂鼓的马车仍然穿行在杀戮四起的林雾间,威壮的鼓声犹萦不断。

    孙八郎伸剑撩开几支飞戈,在我身后垂涕而叹:“那些似是天水太守王颀派来接应邓艾的兵马,不料就这样栽了一路。邓艾长年在陇西一带抵御羌胡,跟匈奴诸部落周旋多时,他与陇西太守牵弘、天水太守王颀、金城太守杨欣等一班老部下素结情谊深厚。这些旧时同袍追随他一起伐蜀,由狄道进军,直击姜维劲旅。姜维闻悉钟会亲率主力十余万人,已乘虚而入汉中,欲直趋成都。姜维急于摆脱邓艾,拔营移兵之际,杨欣等人追击,双方大战,姜维败退,此后邓艾趁姜维被钟会牵制在剑阁,悄出阴平沿景谷道东向南转入,钟会也派部将田章等精锐轻骑跟进。邓艾率军攀登小道,凿山开路,修栈架桥,鱼贯而行,越过七百余里杳无人烟的绝域。山高谷深,至为艰险。中途粮运不继,曾多次陷入困境。走到马阁山,道路断绝,一时进退不得,邓艾身先士卒,用毛毡裹躯滚下山坡。历尽千辛万苦之后,邓艾率军出其不意地直抵江油,迫降守将马邈。孔明之子诸葛瞻率领蜀汉诸将赶回绵竹,列阵等待邓艾,在此打了最后一仗。绵竹陷落后,蜀军全线崩溃。邓艾乘胜进击,一鼓作气逼近成都,刘禅无奈求降。邓艾率军入成都,蜀汉灭亡。邓艾趁两军主力相持之际,引偏师出奇兵,进行大纵深迂回穿插,绕过蜀军的正面防御,直捣蜀都,创造了战争史上著名的奇袭战例。邓艾宽待蜀汉降人,将在绵竹之战中死亡的魏军士卒跟蜀兵死者一起安葬,修筑高台以祭。此后他的命运就急转直下,邓艾一心筹划灭吴之策,他的种种建议实具远见卓识。然而他擅自遵循东汉将军邓禹以前作法,以天子的名义,任命刘禅和蜀汉太子以及蜀汉群臣为官吏,引起司马昭猜忌。钟会修改他和司马昭之间的通信,把邓艾的上表改成傲慢无礼。邓艾认为东吴‘自取败亡,为期已经不远了。’他还说:‘姜维自然是一时的雄杰,但与我相遇,所以穷途末路。’然而他自己先走到了末路,司马昭下令钟会派监军卫瓘逮捕邓艾父子。其旧部皆不服,此前我们赶来绵竹的路上,便见杨欣的人马跟田章打起来……”

    恒兴挥刀荡开流矢,叹道:“邓艾目光远大,见解超群,其屡料敌先机,在与姜维的数次交战中未尝败绩。而且他能与将士同甘共苦,平日跟士卒同锅吃饭,在作战中又能身先士卒,种田时手执耒耜,与民同耕于野,伐蜀觅道犯险不畏艰难,无路可走时,他以毡自裹,率先翻滚下坡。正因为他能处处作出表率,部众才上下相感,莫不尽力,奋勇取胜克敌。即便与同时代被列入武庙的张辽、关羽、张飞、周瑜、吕蒙、陆逊、陆抗等人相比,他亦属当之无愧的将才。后来颜真卿向唐德宗建议,追封古代名将六十四人,并为他们设庙享奠,当中就包括邓艾。宋室依照唐代惯例,为古代名将设庙,七十二位名将中亦包括邓艾。在北宋年间成书的《十七史百将传》中,邓艾亦位列其中。可惜邓艾虽善于作战,却不善自保。”

    有乐在藏身的草丛里拭泪道:“钟会不也一样玩完了,那个时候谁能自保?我看过《德行》里面载称,阮籍为人本有济世志,后纵酒谈玄,不问世事。你以为像阮籍一样借酒浇愁、在权贵面前一味装糊涂就算明哲保身么,以他的本事至死只当个步兵校尉其实是屈才了,王孝伯问王大:‘阮籍比起司马相如怎么样?’王大说:‘阮籍心里郁积着不平之气,所以需要借酒浇愁。’他最后郁郁而终,心里不憋气?”

    随着草响簌然,信孝爬过来,闻着瘪茄说道:“步兵校尉并非小官,汉代京师置屯兵八校尉,步兵校尉掌管上林苑屯兵。魏沿汉制,秩比二千石,属下员吏七十三人,增加主簿一人,此后又添加长史和功曹,率领宿卫兵七百士,皆为劲旅。宿卫兵营的厨房伙食好,储存为犒劳军队而酿造的酒。史籍载称,获知步兵校尉的职位空出来了,步兵厨中储存着几百坛酒,阮籍就请求调去做步兵校尉。若不是因为有酒喝,他根本就不稀罕那官职。司马昭正想拉拢阮嗣宗这样的竹林派名士到他麾下,求之不得,马上同意。然后派人说亲事,欲与阮家联姻,还让钟会亲自出面加以笼络,阮籍得了酒后连醉多日,不再理睬。”

    孙八郎抡剑撩开几支飞偏去向之戈,避往树后,在我旁边擤涕说道:“那时他们若不想逢迎,又怕招惹麻烦,唯有百般设法逃避身外是非。除了用酒麻醉自己,还有许多人吃药。‘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历来不加节制地喝酒,任性放纵,常在家里袒身露体,有人看见了就进屋责备他。刘伶说:‘我把天地当做我的房子,把屋子当做我的衣裤,诸位为什么跑进我裤子里来?’其实刘伶‘纵酒放达,脱衣无羁’,不仅仅是醉酒,也与服食‘五石散’产生的迷幻作用有关。”

    长利憨问:“所谓‘五石散’是什么样的呀?”

    “亦即寒食散,”有乐在草里摇着破扇说道,“其药方托始于汉代,由魏人何晏首先服用。关于其中的‘五石’,葛洪所述为‘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也’,隋代名医巢元方则认为是‘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尽管‘五石’配方各不相同,但其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心神的短期反应,实际上属于缓慢中毒。传说何晏服了五石散后,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在他的带动下,五石散广为流传。然而众多长期服食者都因中毒而丧命,唐代孙思邈呼吁世人‘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不过信包那里也有,我怀疑他有时候吃些。”

    “这东西有毒,”信孝闻着瘪茄说道,“传说是古代神仙服食范畴中的一种。求仙药之事,起于秦始皇。汉武帝时,信奉方士,烧炼金石一类矿物,粹为石药。寒食散与成仙无关,服食者多称去病强身,其实作用虚幻而已。西汉时名医淳于意诊籍中,曾提到医治因服五色散而发疽之事。三国时候曹魏清谈家、驸马何晏提倡寒食散能让人快活赛神仙。引人相继服用,一时成为风气,便因曹cao最美养子亦疯狂迷恋它。然而服此药致瘫而死的名人,至少有裴秀、晋哀帝司马丕、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北魏献文帝拓跋弘等,学者皇甫谧则因服散而成残疾。其风自魏晋至唐,历五六百年而未中断。唐初孙思邈在《千金方》中深斥其祸。当初由于被我爸爸逼迫入赘,新婚时我从信包那里拿来吃过一次,而致恍惚迷离许久,流鼻血了。”

    长利憨问:“后来你出现在屋顶上,是不是呀?我曾听正武他们说,没人知道你究竟怎么上去的,直到天亮才找到你睡卧上面……”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草木幽深处坐着一人,抬手自抚唇上的俊秀小胡子,目光精闪而觑,低哼道,“难怪我房里储藏的药石变得越来越少,害我修真受影响,想必都是让你们偷拿去吃掉了?”

    有乐他们纷愕而望,惊讶道:“咦,信包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该不是幻觉罢?可我们还没吃‘五石散’呢……”我亦诧异不已,拨草去觑,果然看见信包盘膝坐在树下,宽袍大袖,一身修道装束,手拿烟杆吞云吐雾,不时吹气过来,使我呛咳难受。

    “什么幻觉?”信包抽了口烟,吁气飘袅,在树影里悠然道,“我每天日常从后院出外走走,无非进林间找个幽静地方打打坐,抽口烟小憩片刻而已,为何大惊小怪?”

    长利憨问:“后院在哪儿?这是我们家附近吗,应该不像吧?”草叶簌摆,忽有一人着地翻滚,以巾掩面,凑近悄问:“那你说这里是哪儿?”

    长利一怔转觑,随即惊呼:“信澄怎么也在这里?”有乐忙和信孝从草间钻过来瞧,眼见果不其然,纷感疑惑,相顾称奇道:“他如何亦在此处?难道我们往草里钻着钻着,竟然回到咱家那边了吗?这可不妙,因为信雄还留在三国时候……”

    信包停烟不吸,忙问:“茶筅儿呢?怎么就你几个,却在我修真之时跑来胡闹……”我一想也觉纳闷,转头悄问:“长利,你们是不是把信雄带丢了?”

    “没丢,”长利抬手朝林雾迷离处指了指,憨望道。“我们把他留在骑来的马匹拴系的树丛那边,跟宗麟大人在一起看着坐骑。不过那个方向好象找不着了,想是因为雾霭太大,一时分辨不出究竟在哪边来着……”

    “那就是带丢了!”信澄以巾掩脸,嘿然道。“还扯什么宗麟大人,他早就走丢,从那条河边神秘消失,简称迷失,至今没找着影儿。不过说来也奇,刚才我从前边穿过林雾寻来的一路上,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咱们家乡后山附近怎么会有这样大一条江?”

    信包吸了口烟,从鼻际缓缓吁气而出,不以为然道:“可能是发大水的缘故,使小溪变宽,桥也断了没修好,有乐的mama至今过不来。”有乐忙道:“她千万别过来,因为这里太危险了。”信包冷哼道:“我早就料到是你搞的名堂,使你mama连条小溪都过不来。桥刚修又坏掉,是谁干的?”信澄摇头说道:“绝非小溪。假如我没看错的话,那真是一条江。但我怎么会看错呢?那就是江……不信你自己去看!”

    “先不要去那边,”有乐拉住信包,低声说道,“三国时候很危险,前方正在打乱仗,死了满地的古人……”

    “胡说,”信包瞪有乐一眼,掏出千里镜,拉长筒管,抬到眼前眺望道,“哪有什么异常情形?不过这里树多而且雾太大,无法瞧清。都别只顾愣着发怔,赶快去找茶筅儿,然后一起回家吃饭。”

    有乐让信孝和我留下,说道:“信包看起来又‘茫’了,跟他没法说清楚。你俩先且留在他旁边,我去找找信雄他们……”我见他拉着长利又往雾中寻索而去,因感不放心,便亦跟随。闻听身后草声簌响,信孝也溜过来,颤拿茄子说道:“别往那边去,我嗅到危险的气息……”

    我转面说道:“危险的味道在哪儿?或许只不过是茄子的气息……”话声未落,蓦有一道劲风猝至,我抬眸只见茄子飞上半空,不待瞧清,信孝甩躯掼开,眼看将要撞到树上,信澄着地一滚,翻过来伸手要接,却见来势急促,未容扎稳步桩,信孝已撞近跟前。信澄连忙往旁翻避而开,我探臂急抓不着,眼瞅信孝横掼进树丛,头要撞树之际,信包从树后转出,抬手拽他落于身旁。

    我肩后有影移晃,大个儿家伙从雾中闪出,不顾一目受伤,裹布淌血垂颊,突然拽我便走。信澄着地翻滚而随,抬手晃出袖弩,牵发腕下机括,嗖射一矢。我摆头急避,正要乘机挣开,但感腰身一紧,名叫师纂的大个儿家伙揽臂抱我急奔。信澄在后边追发数矢,接二连三射在其畔的树干之上。师纂脚下稍缓,一矢穿袖而过,透衫嵌入树茎。师纂低嘿道:“你这些小伙伴究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怎竟没头没脑到处都有?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我若走慢些,恐怕亦不免要遭了道儿……”

    我被他抱入林雾迷萦之间,忍不住说道:“可我们有一个小伙伴儿在成都城中着了你的道,若不赶快拿解药去救他,只怕来不及……”师纂急促奔避飞矢,往树丛里兜兜转转片刻,眯起一目寻觑方向,沉着脸微哼道:“成都历来便属是非之地,你看我伤成啥样了?此处不可久留,我要带你回洛阳,终不能白跑一趟,什么也没得到,落致两手空空,难免要让‘泰山会’那班同道看笑话。他们就爱嚼舌儿!至于你说的那小孩儿,其扯坏我衣衫在先,摘走我的护身黑符石,挨我一掌之殛,实属活该。他就别指望解药了,除非拿黑符石来求我交换疗法,只要你肯乖乖做我女徒,从此专心随我修真,并且洗干净腿脚,好生入帐侍奉,日后或许我可以教你些药石之术。等到我使你珠胎暗结,便将你进献给司马炎公子,送去他身边伺候,用我教给你的阴阳采淬之道,尤其是‘房中术’引诱他将你收为姬妾,再过几个月生出我的小孩,你就一口咬定是他的骨rou……”

    他正说到踌躇满志之时,我见林间迷雾浓弥,不安道:“我没法像你看得那样远,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算计自己主子……”

    “我这都是为你好,”名叫师纂的大个儿家伙揽着我,语重心长地边奔边说。“看在你样貌亮丽出挑的份儿上,才这般为你着想。等你生下司马炎以为的他家小孩,从此你的身份在今时今世将会不一般。你们这些小美女们不要只会玩,须多看书才长见识。别人写书这样辛苦,都是为了教精你。《吕氏春秋》看过吗?如果读过这本古书,你便明白我是要学此书署名作者吕不韦,处心积虑将自己信任的女人扶上后宫里身份尊贵的位置,然后同他暗通声气,彼此里应外合,互相帮忙,有助于终使吕不韦从一个商人的身份转型,从而华丽变身,得以当上相国,他安排的女人在宫里也混出了头……”

    我见他在林雾里团团转,便问:“你是不是迷路了呀?”

    “应该没有吧?”师纂拨开一簇树枝,投眼觅觑道,“然而我看天色不早,前边似有一片屋宇从迷雾里朦胧显现,正好让咱们进去歇脚,找个幽静地方促膝谈心,将生米煮成熟饭,填饱肚子后顺便与你同榻修炼采阴补阳,教你几手使人欲仙欲死之术。因为这些事情可以一路上先进行,不必等回洛阳才做……”

    “可是……”没等我说话,师纂便急于携我前往,奔去幽暗的檐影下,仰观蛛网尘结的歪斜匾额,眯着独眼辨觑一番,迳自困惑道,“正气山庄?”

    我暗觉脊寒莫明,挣扎欲离,心情忐忑道:“可是我怎么觉得这里不对路……”师纂放我下来,未待我溜开,一把拽住我,啧然道:“别又跑回去,那片雾林才真叫不对路。天不早了,正好进庄院里面歇脚。不过你别离我太远,这里透着诡气森森,你不觉得心里发瘆吗?”我在门前止足惴问:“既然觉得瘆,你还要进去?”

    师纂捂着伤处低哼道:“然而我伤痛愈甚,实已难再忍受,须带你进去躺一宿,顺便让你好生侍候我敷药疗伤。”不顾我挣身,强欲硬拉我进去,但见院墙塌豁之处有个穿条纹衫的小子慌奔而出,没等我招呼,穿条纹衫的小子先即惶叫:“什么正气山庄?里面有鬼!”

    我忙唤一声:“一积,你怎么会跑来这里?”师纂按捏我肩头,低哼道:“你须专心随我混出头,不要跟那些野小子乱搭话。年轻有什么了不起?你这辈小姑娘有所不知,中年男人的亲吻才是最美妙之吻,等一下我让你尝尝就晓得了……”穿条纹衫的小子边跑边望,慌神而至,摇晃脑袋说道:“你们不也跑来这里?咦,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我该不是眼花了罢,里面真的闹鬼,不要进去……”

    师纂抬脚踢他,恼哼道:“我们偏要进去!你怕就不要跟进来,五斗米教装神弄鬼的把戏有什么了不得?别以为我来自泰山就没听说过‘正气山庄’这块破招牌,巴郡人张修才是五斗米道真正的创始人。当年妖贼大起,三辅有骆矅,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骆矅教民缅匿法,而张角传播‘太平道’之时,张修也在传播五斗米道。当时巫人张修疗病,愈者雇以五斗米,号为五斗米师。张修这个巴郡妖巫才是真正的五斗米道教领袖,而不是后人以为的张道陵。传说张道陵到青城山‘除鬼’,并在青城山改造‘鬼城’,以鬼道治民。可见张氏祖孙三代人家传之道为‘鬼道’。张道陵的儿媳以鬼道取信于益州牧刘焉,张鲁靠其母亲才发达起来成为带兵的将军,后来他杀了张修,做得太过份。张鲁兼并了张修的部众,也拿了张修的五斗米道。‘正气山庄’至今还在这儿,张修才是‘五斗米道’的正牌。不应该被埋没的终究埋没不了,这块招牌见证了一切,瞧墙上还有血迹……”

    穿条纹衫的小子被他踢踹靠近不得,悸着嘴说道:“然而经过许多年,血迹还在,可见这里很凶!倘真如你所言,道教的真正创始人可能不是张鲁的祖父,那个人被他杀害,至今怨气必难消散……”师纂愤然追打,低斥道:“我几乎被你们这班莫名其妙的家伙夺走了所有,连眼睛也坏掉一只,我怨气更大。为消心头之恨,我偏要带妞进去睡一宿,谁拦杀谁!”

    我见师纂揪住穿条纹衫的小子,忙道:“一积的头脑本来不是很灵光,你不要杀他!”

    师纂抬掌欲击,闻言转觑,见我在旁急切恳告,微一迟疑,便哼了声,收回其手,说道:“我何必下手,这傻小儿正有用处。”穿条纹衫的小子抬手护着脑袋,闻言惑问:“我爹常说我没用,不知我究竟有何用场?”师纂推他进门,不耐烦道:“你的作用是先进去探路,有鬼就叫,没鬼便做饭给我们吃,顺便打些水来给我女徒洗脚,然后滚去一边不许偷看……”

    穿条纹衫的小子欲避不及,叫了声苦,被推进去。我在门外惴问:“一积,你在里面有没有事?”

    师纂见穿条纹衫的小子直往后退缩,便又搡他进去,未待那小子慌往门外溜出,挺躯挡住去路,一巴掌掴其跌到院内,随即拽我同入,口中微哼道:“我便在此,这么大的煞气镇得住场,怎会有事?”

    我听到穿条纹衫的小子在里面惊叫,慌忙捂眼而问:“看见什么了?”穿条纹衫的小子在庄墙之内奔来转去,悚然道:“有很多棺材!似乎到处都是灵柩和祭品之类,墙边还摆放米缸和麻袋,里边发出动静,不知是不是老鼠……”

    “老鼠有什么可怕?”师纂昂然而入,揪我进屋,环视四处,在幽暗中以独眼睥睨道。“有米正好拿来做饭。打铁还得自身硬,气场够大,便能惊神镇鬼。无论张修还是张鲁,终究比不上‘泰山会’的人能罩得住,因为我们跟随司马相国,敢于斗争。面对风高浪急甚至惊涛骇浪,从来泰然处之。总会有人跳出来搞破坏,但那都是藓芥小疾。”

    穿条纹衫的小子在墙角慌呼道:“可是我刚才揭盖看见米缸里有颗人头骷髅在内!”

    “骷髅有什么可怕?”师纂哂笑声中,我惊欲跑出门外,却被师纂高大的身影移来挡住,掰开我掩眼之手,硬让我瞧,还伸嘴到我耳边冷哼道,“谁都有一颗骷髅头,藏在这身臭皮囊里。不同之处在于,却有一颗人头藏在米缸中,其已朽烂,形成枯骨。正好拿它来浇些烈酒,烧火照亮我们眼前之物……等一下,那是什么?都别急着跑开,似有东西向我逼近,谁能告诉我,它是什么来着?”

    我和穿条纹衫的小子争先恐后从墙塌之处窜出,师纂亦奔在后。

    院外有人说道:“正气山庄见证了人间罪恶,传闻里面曾经发生‘斗米杀阵’,死过很多人,遗留有张修门下护法最后一搏的神秘莫测名堂,此处不可停留。”

    因觉身后异响不断,惹得头皮阵阵发紧,脊为之寒,我张口欲呼,一只凉手伸来捂嘴,将我拽入暗处。

    穿条纹衫的小子正要跟来,墙影里有一只脚把他踢开。

    有乐从院外伸头,摇扇而觑,看见师纂慌奔在内,忙问:“中奖了是吗?”穿条纹衫的小子改朝有乐那边跑去,一迳大呼小叫:“里面有‘大奖’,不要进来……”有乐讶问:“一积,怎么就剩你自己?先前跟你一起的那个妞儿去哪里了呢……”

    我正要启口言语,白衫秀辫女子掩嘴不放,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别作声!”随即我眼前一亮,长利走来抬起灯笼一照,憨望道:“你们都在这里呀,啥时候进来的?”有乐以扇遮光,转头惑瞅道:“这支破灯笼哪儿拣的?”长利提着灯笼晃悠悠地照了照四周,说道:“刚才从豁墙处钻进来的时候捡拾的,不料还能胡乱对付着使用,只是光线暗了些。没法瞧清他们撞到什么‘大奖’,你俩有没看见?”我摇了摇头,白衫秀辫女子面色惊惶道:“闭嘴,你们别吵!刚才我似乎看见她了……”

    “看见谁?”信澄着地一滚,以巾掩面,翻过来伸嘴探问,“所谓‘她’系指何人?”

    “那未必是人。”白衫秀辫女子惴望堂屋幽暗之处,却似没敢多瞧,移眸说道,“我早听说张修门下有个死丫头,一直躲藏在里面神出鬼没。”

    “那不可能。”信孝颤着茄子在院墙豁裂处朝里面张望道,“张修他们死去许久了,怎么还能有个小丫头留在庄内不会长大?况且我听说谯周的学生陈寿失意之时曾经来这里逛过,为了表明自己比别人勇敢,他还斗胆在里面住上一宿,倘若真有丫头在内,大概已然跟他回家去了。因为后来他老师谯周‘中招’,路过他家的时候进去坐坐,然后突然患病,连话也说不清楚,据《三国志·谯周传》记载,生病之后他语无伦次,巴郡有个老乡名叫文立,前去探望,谯周竟因病重无法说人话,唯能拿竹笔或筷子嵌套在箕下撒米满桌划些字,写出‘典午忽兮,月酉没兮。’意思是司马到八月就没了,而后司马昭果然于八月死亡。史载咸熙二年八月辛卯日,司马昭病逝,时年五十五岁。此后谯周一直未曾好转,起初被召往洛阳任官,却因患病而在汉中停滞不前,司马炎称帝之后,多次下诏书催促谯周来见,谯周带病前往洛阳,病重卧床不起,谯周认为自己无功,请求回到封地,但是司马炎不允许,反而加封官位,谯周病重无法参拜,至冬病死。人生最后几年,他缠绵病榻,辗转难眠,过得很痛苦。而且天天语如鬼咒……”

    有乐摇了摇破扇,转觑道:“这就是‘中奖’的症状,我mama她们岩屋村那边有个人也曾这样‘撞到正’,虽被称为‘触霉头’,但又其实属于‘一见发财’,他回来后就变得有钱,还买了官做。身体却一直糟糕,没几年就病死了。而且他们家天天鸡飞狗跳,不知因何日夜不宁……”信孝颤闻茄子说道:“陈寿他家也是从而鸡犬不宁,回去后就出丧事,自亦多病,乡亲路过其门口发现有个小丫头爬在床上喂他吃药,回家不久那个乡人亦变得语无伦次,不知究竟是啥样子?”

    “是不是这样?”有个蓬头散发之影突然从堂内蹦跳而出,扭着脏兮兮的后股从我眼前蹿过,虽似胡须威翘,形貌庄严,其态却显得失惊无神,口中连声念叨,“惊惊怕怕!惊惊怕怕!惊惊怕怕……”

    有乐他们给吓一跳,齐声大叫。我亦随而惶逃出外,大家争先恐后挤在门边,师纂夹于中间,虽然身形高大,亦堵在内,急出不得,恼而发踹,白衫秀辫女子见招拆招,挥剑厮拼,护着有乐他们退往院外。信孝跑离残墙豁裂之处,颤拿茄子倒退着说道:“那个蹦跳而过的光身家伙好像是三国绘像里的谯周模样,其乃蜀地巨儒,一向庄严无比,若非果真有异,他怎么会跑去里面乱喊什么‘惊惊怕怕’?”

    外边有个肿脖子之人赶车而望,讶问:“谯周在里面出现吗?其好大名气,且让我前去会会他……”此时我看见宗麟从车内探身而出,抬灯照觑道:“你怎么把车赶到这边来了?早在雾林里我就告诉你,此地好大邪气。罗贯中……啊不对,应该是陈寿先前出言提醒过咱们,‘正气山庄’奇诡无比。别说谯周跑到里面蹦跳而过,就算刘禅在里头蹦来蹦去也不奇怪。不要搭理那个貌似谯周的家伙,甭管是不是他,显然其已经疯掉了,至少亦属不正常。快帮忙召唤我那些小伙伴们跑过来,四周阴暗处似有奇怪东西出没。怎么会有这样多人还往此边乱跑?再不赶紧离开,恐怕将要血流成河,你这辆车就变成行驶在死亡荫谷之中的‘血河车’。我不想杀戮太多,徒耽无益。陈寿邀请我们去他家饮杯茶歇歇脚,好在他家似乎便在前边不远……”

    信孝颤拿茄子走近车畔探觑,闻言不安道:“可我听说谯周就是在陈寿家里给吓到,大概是‘中招’之后才跑来附近的庄园废垣乱嚷什么‘惊惊怕怕’。这样看来,陈寿家里似也属于凶险地方,搞不好要撞见传闻中的死丫头……”

    “噩梦啊!”有乐似在树丛畔被什么给吓到,惶奔而来,叫苦道。“真是噩梦不断。我好像看到咱们在蜀宫旁边见过的那些隐藏在幽荫里出没的半人半兽东西,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啮尸怪……”

    一块牌匾忽飞而至,穿出暗雾,砸向有乐脑后。我急施记忆里小僧景虎所授步诀,抢掠上前,将他拉开。从飞匾之下堪堪避过,只见牌子砸去马车那边,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刚要下车便挨个正着。其虽抬手接住,怎料牌匾去势急骤,拍在他脸上裂为两半。肿脖子的儒冠文士鼻青脸肿地转觑,在宗麟所拿的挂灯照耀之下啧然道:“你突然拿这么亮一盏灯照在我脸上,耀得我眼睛花晃,一时看不清东西了。”

    宗麟移灯照亮他手拿的半块残牌,微哂道:“说明你接东西的功夫还未练到家。要靠耳朵,而不是靠眼。不过你若肯写幅字签上‘杜预’的大名送给我收藏留念,我便教你几手接招的花活儿,名叫‘禅花拈叶指法’,这套绝学渊源悠久,传自西晋武学先辈杜预,其与向雄一起曾经到河西大力推广佛法,感动了鲜卑人拓跋家族的父祖。尤其是向家宗族历几代人而不懈,终使佛教在其后的东晋时期成了气候……”

    “忽悠是吧?”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流着鼻血纳闷道,“哪有这种事情?你传给我,以后我又传到你手上。你又来教给我,然后我再传给你……虽说我跟钟会、向雄他们厮混多年,耳濡目染各种玄学与神仙之说,已然变得思路广。但一时还不是很能接受你这般兜兜转转的叙事。”

    “所以你今后更要多跟向雄了解佛学。”宗麟掏巾给他擦鼻血,循循善诱的说道,“等到心中禅花悄然绽开的那一天,你就终于明白了,所谓輪回之道在宇宙万物生生灭灭、循环不息的作用。”

    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流着鼻血听得发怔,长利提着灯笼跑来照觑道:“这张残匾谁扔来的,上面写着‘追远’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就是,”随着高大身影悄晃移近,师纂拾起落地的另一半牌匾,忽拍脑袋,砸向肿脖子的儒冠文士,口中低哼道,“无论溜多远也要被我追过来砸破头!”

    “不是这个意思。”肿脖子的儒冠文士扬起手拿的另半块残匾,抢先拍到师纂脸上,随即正色道,“你那只不过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