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曾经 第七十二章 道别的烟花（7）
播放音乐的大喇叭里传出：“我们明年再见啦”之类的宣布结束的话语。众人都站起身来，将苹果糖的竹签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当中，收拾野餐垫准备离开。 当众人回到野餐垫的时候，爱乃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发呆。直到夏音上前，轻轻地戳了戳爱乃的手臂，告诉爱乃要走了的时候，她方才刚刚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很抱歉地向周围的大家道了歉，开始和夏音还有芽衣一起收拾起野餐垫来。 收拾过后，众人轻轻地走上河堤从，沿着摆满了摊位的小路穿行。大家都在讨论等等去吃点什么的议题，只剩爱乃和夏音走在后面。乘此机会，夏音轻轻地凑近爱乃，小声地问道：“那个，爱乃同学，刚刚有成功和贵树君说上话吗？” “有的，但是……”爱乃的嘴轻轻地张了张，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听上去突然变得和平日不同了。言语里那种高涨饱满的情绪莫名地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带着忧郁的奇怪语调。她轻轻地垂下头，街灯洒下的淡淡的光线洒在了她的浴衣上，构成了一道又一道斑驳的光影。“我试着去感受他的心情了，可是刚才我无论装得如何乐观，也做不到真正将我的话语和盘托出……” 这时候夏音才知道，刚刚爱乃所做的一切，包括所说的话语，都并非是她真心所为的。在她的心底里，仍然怀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尽管爱乃她也知道这种想象是不切实际的，但当她每次见到或者想到贵树的时候，这种幻想便会再度浮上心头…… “对不起……”爱乃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一种不安和内疚的感觉油然而生。 “爱乃同学也不用道歉的……”夏音犹豫了一下，青自己的手轻轻地塞进爱乃的右手手心当中。顿时一股暖流如同触电一般涌向爱乃的全身。 爱乃小小的肩膀不禁颤抖了一下。 “可是……”爱乃没有触碰夏音的指尖，她迈着细碎无助的步伐慢慢地向前走去。她没有在意四周拿着苹果糖和章鱼丸子的男男女女们，而是将视线放在了前方贵树那小小的背影上。 虽然、爱乃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是否真正传达到，但是在贵树的内心当中，已经对这件事慢慢地释怀了。 此时的贵树，正在同六年级小组的各位聊着等会吃些什么的计划，因为贵树对八王子比较熟悉，大家的也不时地向贵树问起他在这里的一些见闻和经历。 而当贵树谈到以前的事情的时候，不再如从前一般变得忧郁，而总是会流露出愉快的表情。看上去，他已经对离别的态度慢慢转变了。 “诶，是这样嘛！那你们也有点太不走运了吧！”当贵树谈到那一日被暴雪困在火车车厢当中的事情的时候，芽衣不断地发出惊异的声音。在她的心中怀着的小小的梦想之一就是可以一个人坐在停掉的电车内饱览茫茫的雪景，所以她现在非常羡慕贵树。他在八王子所经历的，都是自己在秩父的群山里所不知道的。虽然在她的记忆里也有过大雪封山的经历，但是能够惬意地坐在暖风烘烤的电车里，喝着大麦茶，望着外面一望无际的雪原，却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 所以，此时此刻的她，正兴奋地围绕着贵树的身体转圈圈。 “嗯，是啊。不过那个时候我和植野同学也聊了很多呢！”贵树轻轻地点头。四周的摊贩们的灯光十分晃眼，所以贵树不自觉地抬起头望向了天空，一边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 在他在头但是一瞬间，月亮如同俏皮的孩子一般，从眼前遥远的群山的中间划过了。 “诶，你们看那个！”贵树和川井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喜的声音，众人轻轻地抬头望去，远方的天空当中，果真再一次出现了一轮明月。 清冷的月光在云际间发酵，残风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银亮的轨迹。众人的发梢都被流动的微风吹起，在天空当中散漫地摇摆。 “好漂亮啊！”望着那边的景色，芽衣如此感叹道。在秩父由那些既狭小又高大的群山围成的盆地里，月升月落都被那连绵的群山挡在外面，只有午夜时分才有明月照耀。所以，这也是川井和芽衣两个从秩父来的孩子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色。任谁在他们的视角看，也都会想要感叹的。 …… “对了，樱井同学似乎要搬去很远的地方了吧……”一阵清风吹过贵树的耳际，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令贵树心中不禁一惊。他蓦然环顾四周，却发现大家的目光依旧还是落在远方的那一抹当空的皓月当中。贵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那声音却分明清晰地传入到了自己的耳膜当中。他回头望去，爱乃和夏音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手牵手默默地走着，凉鞋和石板路相碰发出的“哒哒”声就回响在贵树的耳畔。 她们二人如今就仍然在贵树的身后默默地走着，分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但是贵树的眼神与二人相撞时，他的心脏却突然率直地跳个不停。 爱乃看到贵树回头望向自己，用力挤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而贵树也回复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她转过头来，心脏很是疑惑。但是在这个时候，走在他身边的秋野岚却轻轻地戳了戳他的手，小声地问道：“那个，樱井同学似乎要搬去很远的地方了吧……” “诶……”贵树的思绪似乎如同被闪电劈了一般，蓦然地中断了。他微微地低头，望向秋野岚，他仍旧低着头慢慢地走着，却在不知何时牵住了贵树的左手。而大家听到了秋野岚的话语，也纷纷驻足停步了。 而走在后面的爱乃和夏音，看到前面大部队的驻足停步，也迈着不安的步伐，走到了贵树的身边。 “是啊……”贵树低低地说。“后天中午就要启程了……” “嗯……”秋野岚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们也非常不想你就这么突然的离开。要知道前几天，阿达同学还为这件事留下了眼泪。不过现在想来，如果现在就哭得那么伤心，那到了毕业典礼岂不是会更加地伤心？所以我那时就想邀请大家来这次烟花大会，和西森同学一起筹划了一下，然后我们现在就都在这里了。” 芽衣轻轻地点了点头，悄悄地望了秋野岚一眼。秋野岚立刻会意，继续说下去：“樱井同学，我们都很珍惜大家能够在一起的时光。因为明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虽然说不好我们会不会升入同一所中学，也有可能比贵树君此行的距离还要遥远。但是，无论怎么样，我们并没有恐惧离别，相反的，我们也在享受能够在一起的时光。虽然不知道贵树君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但是我觉得为了能够让贵树君打起精神来，这些话也是非说不可的了。但是无轮如何，我们都很感谢贵树君能够成为我们的一份子的哦！” 贵树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来，望向大家的脸颊。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一样的笑容，但是大家心中此时所想的却都相似。大家在此时此刻并没有对贵树的突然离开而感到哀伤，而是希望笑着度过这最后一日，就如同以前每个平常的日子一样。 人潮逐渐在众人的四周扩散，大家的身体似乎如同被编织成了一块大网，屏蔽了周围的人流。而此时此刻，周围的人流也在他们的身边分散成了两股线，在交汇点分开又靠拢，没有人埋怨他们阻挡交通。似乎大家也都理解了贵树的心境一般。 贵树轻轻地揉搓着衣角，看着大家无邪的笑容，慢慢地放宽了心中所重构的言语。他小小的胸膛轻轻地起伏着，积蓄在心中如同棉絮一般的言语，在此刻被纺成了线，从贵树的嘴角边轻轻地吐露了出来： “非常感谢大家能够和我成为朋友。我们虽然年纪不同，所来自的地域也不同，但是我们已经度过了其乐融融的日子了。所以我想，在我们还能够见面的短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心意表白给各位……” 他轻轻地望向四周，大家都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允许他继续说下去。 贵树轻轻地垂下了头，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大声地表白了想对大家诉说的话语：“那个……西森同学和川井同学……不，是直树君。谢谢你们在我还是个初学者的时候给予我的帮助和指导。能够和你们一起站在那个舞台，我是也很高兴的。虽然我们想吃顿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但平时我自己也受到了你们的一点照顾，关于这一点，我真的很感谢。” 虽然提到了自己，但川井和芽衣并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微笑了一下。他们在静静地等待着贵树接下来倾吐而出的言语。 “阿达同学和秋野同学。非常感谢你们平日里可以和我一起聊天，一起玩耍。如果说西森同学和川井同学像是学哥学姐一样的，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的距离感。但是阿达同学和秋野同学，我已经在心中认定你们是“不可或缺的朋友”（日语“親友”）了。在我的印象里，阿达同学是个很温柔，很开朗的人。而秋野同学也是一个很温柔，很可爱的人。你们很特别，但又很珍贵。谢谢你们能够和我成为朋友，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安达和秋野岚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了，嘴角也不禁同时攀上了一抹微笑。但是他们也在那里默默地静候着些什么。那是对贵树来说的一种不可言说，而虚无缥缈的一种感情…… 然后，贵树迟疑了一下，轻轻地转向爱乃的方向，望着爱乃盘起的丸子头，心中的言语却似乎如同被堵住了一般，而自己的心情却变得有些哀伤。但即便是这样，那是的她不知道获得了什么魔力一般，忽然有了一点能力，去鼓足勇气开口了…… “植野同学，你在我的心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我们那天的初遇，仍旧在我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们之间的经历也仍旧在脑海盛装着。我们之间经历过了那么多，可是如今还是要分开了。虽然那天我许下的愿望是永远不分开，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个神签上说的变故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在我的身边，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与你的相遇，是偶然还是命运使然。但能够遇见植野同学，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虽然很想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还是很想说，植野同学，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可以和我成为朋友！我们以后也一定要做永远的朋友！” 贵树说到这里，不禁哽咽了起来。话语的余音深深震动着他的胸口，他开始慢慢地抽泣起来。 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 泪水一滴滴地滴在凉鞋上，他的双脚能够感受到这些。 他并没有设想过自己会哭，而且还是在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但是，他的身体总是会在思想还仍未到达时便已作出反应。 他明明很想止住泪水，却是空做无用功。 而此时在爱乃的小小的胸膛里，也慢慢地浮现出了一种想法。那想法的意思是：“现在不做点什么是不行的。”但是，她的身体却还是在那里驻足停步。 慢慢地迟疑了一下，夏音轻轻地戳了戳她的手背，说：“爱乃同学，说一点什么吧……” 爱乃也想说点什么，但是当她开口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却犹如波子汽水一般，被那个玻璃珠堵住了气泡的出口，苏打汽水一般的言语就这样被堵在身体里面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音在某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突然被紧紧地握住了…… 夏日里火热的空气，在此时此刻开始慢慢地凝结起来。 周围喧嚣的人流像被吹走了一般消失殆尽，浅川潺潺的流水的声音，此时此刻也变得有些模糊。恍惚一看，自己与四周的众人已经处于风暴中心了…… “嗯……”爱乃艰难的从双唇间挤出话语，即使四周凉风习习，她的额角也慢慢地沁出了汗珠。 “能和贵树君做朋友，我也非常开心。老实说，其实我在搬来这里之前，也曾经担心过和原来的朋友分开，担心过会不会淡忘原来在那里的回忆。但是，当我习惯了这种转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无论到哪里也不会缺少朋友的。原有的回忆只会被遮去不完美的地方，快乐的日子是永远不会完结的。贵树君，到了那边，也不要忘记我们哦！” 一边讲话，爱乃自己的手心慢慢地沁出汗珠，心脏也怦怦地跳个不停。她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敢于向贵树表白自己的心情。就算言语当中还仍然有不完美的部分，那也并非什么重要的事情。 “太好了！”夏音在心中暗暗地向爱乃道喜。虽然最终不知道爱乃的话有没有传达到贵树的心中，但是她依然为爱乃感到高兴。 夏音用手指，轻轻地在爱乃手心写下了几个字：“太好了！” 凝结的空气在慢慢地解冻…… 风仍然在吹过发梢，浅川依旧在流动，周围的人流依旧摩肩接踵。一切都在如旧地进行着。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是大家的选择都是一致的，即选择享受当下片刻大家都能够聚在一起的时光。这时光虽然流逝的很快，但是大家却是足够的珍惜它，于是它的流动便逐渐地慢了下来…… “谢谢你，樱井同学……”当爱乃和贵树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六年级小组的几个人似乎像是约好了一般，轻轻地对贵树道了谢。 “诶……”听到大家突然地道谢，贵树如同一只受惊的猫一般，差一点就要从地上跳了起来。他转过了头，看见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气氛并没有入贵树早前在心中预演的那般哀伤，反倒是如同大家一起出来远足一般，大家说说笑笑地，时间就慢慢地过去了——这次也不例外。 贵树在这一刻，总算弄懂了大家的心意，原来是如此的。 虽然大家哦度无法挽留住自己，但大家并非会因为无从选择而备感恐惧。 他曾经想过，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物究竟是什么？但因为问题的答案过分的艰涩难懂，所以贵树便就此放弃了思考的本领。 不过，在这一刻，他终于弄懂了问题的答案。 问题的答案是很简单的几个字： “友谊” …… 贵树的焦躁不安被众人所化解，周围的气氛深深地影响了他的心情。或许，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放宽心来，去正视离别了。 贵树确实那里也不能去，但是却也不会在此处驻足停步。 “诶，这样吗……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吧……”他垂下头，轻轻地说。 在这之后大家对他的话语的回应，并没有被他留存在记忆当中。但他知道，自己从那一瞬开始，终于能够自由的呼吸了。 当自己终于留意到最宝贵的事物的时候，这个世界又再一次开始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