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曾经 第六十一章 种子岛(2)
海风带着潮鸣,从少年的耳边匆匆掠过。 白色的沙滩弯弯曲曲地延伸着。 潮水涌来又退去,少年的心情也随着潮水的而起起伏伏。 他回忆起了在东京的往事,那些和爱乃一起创造的记忆全部浮现于贵树的心头。 初次见面的电车、图书室里的相遇、祭典的烟花和求签、那日班级里的喧嚣和午后的草坪、合唱比赛、生日会、漫漫飞雪下的电车、樱花树下的话语、平安夜、八王子的樱花、重逢之日的天空…… 每一个回忆,都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难以忘怀。 只不过,这些记忆都已变成了浓重的烟霭,随着海风慢慢地飘飞掉了。 潮鸣。 海风。 湿漉漉的空气。 贵树远望着大海那边湛蓝湛蓝的天空,心中惆怅万分。 自从贵树与爱乃相遇开始,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之间填满思念的信笺慢慢地与日俱增。虽然曾经在那个神社里许下了永不分离的愿望,但是,在现在眼前这片蔚蓝的大海的阻隔下,二人却已经几乎可以说是事实上地分开了。 不知不觉间,在海的那边,墨色的阴云在聚集笼罩。海鸥们都已躲回到了海边的礁石构成的岩洞里。东方的天空雷声滚滚,夏日的天气似乎与贵树的心境是相连的,它用雨水替代了贵树的泪水。 直到男工作人员慌忙地呼唤贵树回到车上的时候,贵树方才从回忆当中如梦初醒。此时天空已经在飘落了一丝丝的绵绵细雨,随时都有变大的趋势。于是,贵树只好关上了自己的记忆,三步并两步地向面包车上跑去。 带着湿气的冷风摇晃着公路边的草木,天空更加浓厚的云开始涌现,远处的雷鸣不时若隐若现。 就在贵树急急地跑上面包车,刚刚拉好车门的一霎那,豪雨如柱,像瀑布似的笼罩了整片大地。就连面包车的挡风玻璃都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 突如其来的雨水,打乱了贵树的心绪,但是却让他的心情逐渐变好了一些。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是否真的与天空相连,但是随着这场雨的来临,他心中想哭的欲望渐渐消失了。确实,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与爱乃分别的时候,自己曾经立下过不要变得那么爱哭的誓言了。不过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如此想到爱乃的话,自己应该不会哭出来,可是爱乃对他来说真的太重要了,因为其实贵树不知道的是,在遇到爱乃之后,他已经慢慢地变得不会畏惧与周围人的交流了。也多亏了爱乃的帮助,贵树方才从在福岛所经历的阴影里慢慢地走了出来。于各个方面来说,贵树其实已经和爱乃依靠心中的纽带紧紧地绑在一起了。 在不知不觉间,二人的心情在互相影响着。有时激动,有时悲伤。这些心情,在二人的胸口间交织回响着。而这回响,也向着遥远的彼方传递着。传递到了在浦和的那栋乳白色房顶的公寓里,贵树在心中永远不会忘记的那个人的心中。 在这之后,这场雨便一刻不停地下到了深夜。而因为开往鹿儿岛的渡轮因强降雨而无法运行的缘故,贵树也住进了NASDA所提供的住宅里,度过了他在西之表的第一个夜晚。 那天的深夜,贵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因为这座岛四面环海的缘故,即便不下雨,夏夜强劲的海风也一刻不停地拍打着住宅的玻璃窗,更何况现在窗外的夜雨夹杂着海风与潮鸣,仿佛要将这个岛吞没一般,一刻不停地袭击着这个岛屿的每个角落,就连这栋木制的住宅也被吹的吱呀乱响。 贵树从未见过如此之光景,他害怕得睡不着,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紧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电闪雷鸣。 初来这里的第一天,便见证了如此急的暴雨,这一切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一样,是二人会永久地分开?还是贵树未来在这里过的不幸福?这便无法预知了。 贵树在心里一直默念着一首他永远忘不掉的和歌:“雷神小动,虽不零,吾将留妹留者”(万叶集十一卷二五一四首) …… 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雨住了,天空也变得蒙蒙亮了,贵树早已在床上睡熟了。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一个什么梦,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嘴角却攀上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然后,在他的记忆里的下一个瞬间,便是在前往港口的路上了。 昨夜的暴雨令坑坑洼洼的公路上积满了小小的水坑,路上十分的滑,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海鸥们也歇息在被巨浪拍打着的礁石上,构成了白茫茫的一条线。 晨间的薄雾笼罩在布满天空的阴云下面,耳畔还是可以听到潮水的声音,港口虽然还是在远远的地方,但是宇宙中心那蓝色的屋顶已经被四周的防风林遮盖到看不到了。四野里传来蟋蟀和蝉鸣,周围都是和来时所见的几乎一样的小镇接着田野,田野结束后又是小镇的景象,一切都没有变化——虽然贵树只在这里住了一天而已。不过,在前往港口的过程中,还是可以看到很多昨晚暴风雨经过的痕迹:路旁的热带植物东倒西歪地站在公路两旁的土地上,甚至有一颗大树被连根拔起,栽倒在旁边的水潭里,像故事书里的巨人一样倒下了。中种子町里的一些房子的房顶的瓦片都被掀起了几片,歪歪斜斜地洒落在公路的两侧。路旁的一些野草和野花都无精打采地趴到在了四周的泥土地里,一些低矮的灌木也像被折断了一般倒伏着。四周的景色在贵树的眼里都是乱糟糟的一片,这令他着实不爽了一番。
不过,后来过了好久,贵树才了解到,其实这一夜,日本周围有一个台风过境了,外围环流影响到了种子岛的天气,所以昨夜的雨才会下得那么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车到西之表港,贵树下了面包车,礼貌地和NASDA的工作人员道别。便和父亲登上了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大船。 巨大的船体推开海水,柴油机发出来的煤烟气味令贵树有些想吐,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即使坐在这艘船上,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大海和逼近的巨大茶色岩石山峰,贵树的心情依旧久久不能平复。 宽广的天空上海风照旧劲吹,将少年的思绪撕成了碎片,吹去了很远很远的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