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曾经 第四十二章 关于未来
贵树在那天的清晰的记忆，到了那一刻便终止了。 剩下的那些部分，全部都是模糊的。 或许是悲怆过度的关系吧，那时候萦绕在贵树脑中的想法，现在却一个字也回忆不起来了。仅凭那几本日记上的只言片语，即使只经过了几年，贵树也无法完整地想象出当时的景象。 那一天，虽然樱花依旧在盛开，但是在贵树的眼眸里，樱花什么的真的已经不重要了。他对爱乃撒了个谎，虽然在现在来看那个谎是微不足道的，而且也并没有造成什么重大的影响。但是他总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爱乃。其实自从那天接到父亲的电话后，贵树就已经明白了。 种子岛，自己是必须得去了。 “该如何是好呢？”那天电话的听筒里，自己的父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贵树每每想到那一刻，自己的父亲面带困扰的表情便浮现于自己的面前。 “泡沫经济破裂了，建筑行业也受到了严重的波及。好在你的爸爸大学毕业后，曾经在ISAS（作者注：日本宇宙科学研究所。今天的JAXA（日本宇宙航空研究开发机构））旗下的鹿儿岛宇宙空间观测所（作者注：今天的内之浦宇宙空间观测所，2003年JAXA整编成立后改为现名）担任过一些工程师之类的职务，虽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职员，但是也给我的宇航相关的履历上填上了一笔。而且这一次去种子岛回来之后，你的mama就可以好好歇一歇了，毕竟巫女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职务。毕竟咱们家的支出来源，很大部分就是靠你的mama在神社的薪酬。她也不容易啊……”贵树的父亲在电话的听筒里，把贵树所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事情，如同广播里播音员播报的新闻一般，一点一点的细细得讲清楚。而贵树也明白，爸爸说这些话的意思，便也算是变相告诉自己，去种子岛这件事，已经不是“可能”了，而是“一定”要去。 后来，贵树的父亲寄来的一封信，也彻底印证了贵树的这个猜想：“……ISAS方面、已经在种子岛给咱们一家安排好了住所，给你安排好了学校。东京这边的学校的事情，舅舅会帮你处理的。具体搬迁的时间嘛，大概是这个夏天吧……” 贵树明白，自己的父亲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么这件事便是一定要发生的了。况且，作为一个小学生，还不具备可以独立生活的能力，也就是说，留在八王子的这条路，也彻底断掉了。 而在父亲问起贵树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八王子时，自己也无法做无力的辩驳。 他从来没有向父母说过，自己和爱乃的羁绊之情。即使心灵中的那颗种子已经悄然破土发芽，长出柔嫩的绿芽。但是他将这份羁绊，过分地视为珍宝，绝不容许任何人掺入进来，所以，他也难以有一个充分的理由自己的家人解释，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留在八王子…… 因为这件事，贵树曾经一个人在深夜默默的流泪，但是眼泪也只是徒劳无功，不会改变任何的现实，更不要说可以给自己凭空增添一点勇气了。 他曾经想过去面对现实，而且在那封信里，爱乃已经在无形中教给贵树怎么鼓起勇气去面对现实了。但是，他所面临的并现实，却比爱乃要严峻的多。 现实慢慢地出现了裂痕，逐渐崩塌在了贵树的眼前…… 没过多久，贵树便放弃了抗拒的努力。 这种想法不知何时潜入了他的身体，渗透到了他的心灵的末端。 不论他怎样地努力，最后结果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吧？ 在那如同涡旋一般的意识的反复周旋下，贵树的“意识”逐渐回到了现实——那一棵棵在春日的阳光下熠熠发光的樱花树旁。 爱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在贵树的前面，贵树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跟随着爱乃的脚步，艰难的移动自己的步伐。 他的心中在踌躇，是否要和爱乃讲清楚，自己即将转校的事实。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贵树都无法对爱乃隐瞒。要是欺瞒爱乃的话，自己的内心就如同受到谴责一般不太舒服。 二人一路无言…… …… 直到那个十字路口前，贵树仍然没有勇气将那件事向爱乃说出口。他知道，这一次，将会是二人最后一次在这个十字路口碰面了。仅仅数天之后，爱乃就会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这座城市中。 也就是说，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 否则一切的话语，便只能留到学校里去叙说了。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贵树便更没有办法自如的交流。在学校里谈论这些话题，犹如浸泡在地狱的温泉里一般煎熬。 在浅淡的思绪里，爱乃明快的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如同银铃一般响起：“贵树君，今天你说的那些事情，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已经不重要了。贵树君，我搬走了之后，有什么话，在学校无法说出来的话，那就写信给我吧！今后的每个假期，我都会回来看你哦！我们答应好的，要一起再看一次烟花、一起再看一场雪的。我不会忘记和贵树君在八王子的回忆的，也请贵树君不要忘记哦！” 说完这些，爱乃凑上前，轻轻地笑着，在贵树的鼻子上轻点了几下，问：“那个，贵树君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我看你好像心里还有些事情的样子诶！” 贵树怔了一下，在心中暗暗地想：“果然，我的心事无论再怎么隐藏，也会被植野同学看穿的……” 贵树的眼角，不知从何处渗出了斑斑的泪珠，泪珠又贱贱地积累、变化，在贵树的脸颊化作了一条小溪。意识到了这一点，伸出手想去擦去泪水，但是，无论再怎么努力，泪水依旧在肆意横流。 爱乃也注意到了贵树的异样，轻轻地问：“贵树君，怎么……” 那个“了”字还没有说出口，贵树的身影便唐突地出现在爱乃的眼前。 一瞬间，她感到了贵树的体温，感受到了贵树的身体如今正在害怕得颤抖。 她伸出手，轻轻地摸着贵树的头，小声地对贵树说：“贵树君，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吧。其实这次搬迁，我们又不是永别了，在学校我们还能肩并肩地一起看书、一起学习、一起唱歌，不是吗？贵树君，还是开心点吧！那样才是我熟悉的贵树君呢！” “对不起，爱乃酱……我还是做不到和你敞开心扉，面对面地交流。到那边以后，一定要开心啊……” 其实贵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自己所能表达的，掺和着泪水，渐渐地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不过爱乃也不介意这些，她将自己编辫子的皮筋摘下一个，轻轻地套在贵树的手上，笑着说：“这个皮筋就送给你啦！我不在的时候，你看到它，就一定会想起我哦！” 贵树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淌，但是他的内心，却慢慢地平静下来。 但是，贵树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连自己都不明白意义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也一定能一帆风顺哦！” 但是，听了这话，爱乃却无言地点了点头。她轻轻地揉搓着贵树的头发，用心感受着贵树的体温，像久违的老友相聚一般，久久地伫立在那个不知道行经过多少次的十字路口前…… ……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贵树的耳边响起爱乃温柔的话语：“贵树君，谢谢你……”但是，爱乃身体的触感，却在这一刻消失了。 贵树急忙抬起头，但是眼前的所见却惊呆了他。 爱乃的笑颜，在贵树的眼前化作碎片，如同雪花一般慢慢地消失了…… 他连忙环视四周，却连爱乃的影子都找不到。 他大声呼喊着爱乃的名字。但是，回应他的，只有在那棵高大的樱花树前，不断飘落的花瓣。还有暖融融的春风，吹拂着贵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