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曾经 第三十九章 前夕
八王子城市内，春天的气息在一天接着一天地变强，漫山遍野也早已绿意盎然。沿河的一带，不知何时冒出了很多青翠的绿柳，伴随着和煦的春风，如同波浪般起舞。那些冬天飞向南国消寒的鸟儿，已经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故地衔泥筑巢，为下一代的诞生做着充足的准备。 天气慢慢地温暖下来，城市里的每个人都收起了羽绒服，换上了春天的装束。贵树和爱乃也不例外。 几乎每一天的天空，都是蔚蓝的。可是，贵树并没有太多的心情去观赏它这样一片天空。随着爱乃预定搬迁的时间所剩无几，他也收到了一个令他出乎意料的消息：他的父亲作为在建筑行业的名声响彻整个关东的建筑公司的社长兼工程师，可能被邀请去鹿儿岛的种子岛宇宙中心维护发射设施，以准备可能预定在不久之后进行的，持续几年的一连串太空探索任务。 贵树一开始并不相信自己那个做了一辈子工程师的的父亲，可以与火箭扯上关系，而且一去还是几年的时间，甚至于可能还要全家搬迁到那个遥远的岛上。但是，当他在某一天的晚间接到在福岛的家人的来电，从他的父亲的口中确凿了这一消息的时候，他便感到了一种无力感正在飞速向他袭来，令他双腿一软，从椅子上跌落在地。 话筒里父亲的声音消失于自己的耳际，泪水如同决堤一般夺眶而出，就连房间里柔和的灯光，在贵树的眼里都开始模糊起来。一股无力的眩晕感刺激着贵树的大脑神经，就连四周的墙壁在他的眼中也开始扭曲起来。 “啊，命运难道……难道是在愚弄我吗？” 但是他从未和父母说过他和爱乃之间的羁绊之情，所以根本无法向自己的家人解释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而且父亲口中所说的“可能”，也让贵树的胸膛中燃起了一丝包含着侥幸的星星之火。 没准，“可能”的意思，就是不去了呢！ 而在二人在一起的时间里，贵树也没有将这件事和爱乃提起。 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切如常。二人依旧聊起书或者日常生活的片段，并没有掺杂着包含分离的情愫在其中。但是他们也明白，二人分别的十字路口就一直在前方。只不过，这一次分别之后，在同样的地点，不会有和每一个早上一样，在同样的地点再次重逢了。 关于“分别”这个话题，二人似乎一直在克制着，克制着自己不和对方提起这些藏在心底的话语，他们知道，这些话语说出来只会刺激泪水横流，而泪水不会凭空增加面对这件事的勇气，只会增添某些虚无的恐惧。 所谓“眼泪会让人变得坚强”之类的话，对于经历过离别的人来说，他们心知肚明这些全部都是诡辩而已。 所以在这件事上二人能做的，除了“逃避”，别无他法。 在某日的那个分别的十字路口，二人在互相道别后，都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默契地转过身来，面对着西方那转瞬即逝的晚霞，谁也没有说话。 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在春日的明媚气息当中，二人缓缓地闭上眼睛，感受春风的余韵吹向自己的面颊。 在一片寂静的空气里，不知是谁突然打破了沉寂：“那个……你说，春日渐浓，胸口便躁动难安，这是为什么呢？” 二人睁开眼睛，像触电一般震颤了一下，转过头来面面相觑。 “那个，贵树君刚刚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呢？”爱乃疑惑地开口了，但是眼中却分明地闪现出了某种坚定的神色。 “植野同学，你一定是听错了吧！我也很想问植野同学，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含义呢？”贵树挠挠头，疑惑地问。 二人都不知道是谁开了口，但又必定有人开了口。但究竟是谁开了口，二人便不考证了。但是，那的确是一个深奥的问题，二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也没有想出答案。 春日凉风习习，轻轻地拂过二人的鬓发，搔动二人的面颊。 二人谁也没有做声，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那个，贵树君，我有答案了哦！你要听一下吗？”爱乃的声音率先戳破了沉寂的空气。 贵树点了点头。 “贵树君，你对我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爱乃似乎说出了一个何这个问题毫不相干的答案，但是她的眼神依旧坚定，等待着贵树的开口。 “在我心里，植野同学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哦！嗯……虽然很难说出口，但是每当我想到植野同学就要离开我的身边了，我的心情就会变得非常的差，比被欺负了还要差得多得多……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爱乃莞尔一笑，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说：“贵树君不必自责哦！其实我也不想离开贵树君的。贵树君对我来说，其实是很特殊的存在呢！你既不像普通人一般惹眼，但是又和那些普通的芸芸众生有很大的差别。贵树君其实嘴上不说，但是在心里还是希望我不要离开的吧！我想，有些时候我们只是不希望离别，希望永远的归属，胸口才会躁动不停吧！” 贵树听到爱乃的一番话，低下了头，没有做出回应。 爱乃似乎没有注意到贵树的反应，抬起头，继续仰望着西天的云霞。 “那个，在贵树的心中，我又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呢？”过了一会，没有听到贵树的声音，爱乃方才转过头来，继续问道。 贵树也思考了一会，心中无数的答案此时全部喷薄而出，但是却都堵在了胸口，无法轻松地表达出来。 半晌，贵树方才给了爱乃一个模糊的答复：“植野同学，你在我的心里，是我的太阳哦！是无论黑暗如何将我笼罩，都会照耀我心底的那束光。” 听了贵树的回答，爱乃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笑出声来。她也变成了贵树的那副模样，头低得低低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贵树君心中的太阳，不知道是哪种样子的呢？是热烈如火的正午的太阳，还是柔和的朝阳，抑或是霞光万丈的夕阳呢？” 爱乃的问题一说出口，便知道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水一般，并不能够收回。所以她只能在煎熬的沉默当中，等待贵树的答案。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很久很久，天空的霞光，也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当中，二人忍受着煎熬与折磨。 终于，贵树的回答打破了沉默的僵局，令爱乃长舒一口气：“那个……该怎么说呢？植野同学，就像早上的朝阳一般呢！虽然不如中午的太阳那么耀眼，但是却照亮了大家前行的路途。我觉得夕阳照耀着的，是分别的路。而朝阳照耀着的，才是光明的前路呢！” “原来在贵树君的心里，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呢！”笑颜久违地回到了爱乃的脸上。他的脸颊，也在不知何时间，变成了浅浅的粉色。“那就谢过贵树君啦！诶呀……天都已经黑了。那么我先回家啦！明天学校见！” 贵树点了点头，挥手向爱乃告别。 爱乃越走越远，但是却突然回头，向呆站在原地的贵树大声地约定：“那个……贵树君！下周，我们一起去看樱花吧！” 始料不及的约定，在贵树的脑中轰然炸开，使他感到措手不及，但不得不接受了这个邀请。 和那封信里写的一样，一起赏樱，也便意味着，二人分别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谁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在何时，所以，如今二人相处的每一天，他们都将它认作为最后一天所对待。但是即使他们难以承认，但是心中也明白，时间是不会被人为地改变的。所以，他们能够做到的，除了珍惜现在的每一天之外，便别无选择了…… 未来，二人还会面临许许多多的分别，但是否每一次都如同现在这样呢？这便无从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