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曾经 第二十九章 雪国
八王子的大街小巷里，处处都奏鸣着圣诞的欢歌，有些商家早已在自己的店门口树立起一棵棵圣诞树，有些上面还覆盖着明亮的彩灯，在夜晚的街道上十分惹眼。 圣诞节的前夕，东京都下了几天的大雪，而八王子也有幸笼罩在了茫茫的浓云之中。就连穿城而过的河流，也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碎冰。 大街小巷各色的屋顶，也都挂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原本铺满了各色砖瓦的人行道，也被粉刷上了一层耀眼的白色。在人们匆匆地走过的雪地后，留下了一串形态各异的脚印，组成了一幅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图画。 远山因秋风凋零草木而显现出的泥土的灰黄，在大雪后已经变成了一片茫茫的白，如同在商店街贩售的水晶球中的景象一般。 早上起来的时候，爱乃从床前的玻璃上，窥见外面白皑皑的远山时，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是她在人生中吗，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雪景。以往在常滑的时候，下雪的日子很少，在爱乃的记忆当中，她根本没见过如此壮观的雪天。常滑的雪，因为受地理位置和海洋的原因，虽然在天空中降下来的是松散的雪花，但是落到地面之后，或许是因为陶窑的热力的缘故，却倏忽地变成了挟裹着水汽的冰粒，落到地面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水，一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所以，对于爱乃来说，这是她所经历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雪天。 她沉醉于绮丽的雪原，甚至差一点连“今天要上学”这件事情都忘记了。 爱乃穿着一双棉靴，踏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悦耳的交响曲回荡在她的耳畔。 在那条大道的尽头，贵树伫立在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等候爱乃的一起上学。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贵树的头上，每一根发丝都艰难地挑着一片甚至几片小雪花。贵树不时摇摇头，抖掉头上的雪花，焦急地等候爱乃的到来。 终于，二人汇合在了那个十字路口。贵树有些不满地小声呢喃着：“植野同学今天不会是睡过头了吧，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 爱乃也不气恼，拉起贵树的胳膊，向着往日的上学路走去。一边走，她还笑着和贵树解释今天迟到的原因：“因为雪花太美了，所以便多看了一会……” 贵树点了点头，也不好回应什么。二人在熟悉的通路前飞奔起来。 雪花默默地洒落在天边，浸染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河岸是一片白皑皑；远山也是一片白茫茫；就连农田上的稻草人，也披上了一层白色的披风，站在田埂当中，如常般面带笑容，观察着经过它面前的每位行人。 因为下雪的缘故，电车也放慢了脚步。有些赶时间的社员们，便自己驾车前往东京。所以，这一天早晨的车厢里，并没有多少往日充斥于车厢的每个角落的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相反的是，电车上罕见地空出了很多的自由坐席。要知道，在工作日的早间的电车上，能够站着就已经是一种奢求的幸福了，更别提坐在坐席上了。 二人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爱乃给贵树讲起下雪天的常滑，还说是因为常滑人太热情的缘故把，连雪都不想光临常滑。 听完爱乃的介绍，贵树不知为何，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收到贵树的感染，爱乃也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轻松的气氛弥漫了整个车厢…… 在这之后，贵树也给爱乃讲了他在福岛所经历过的几次大雪天：“……有一年，在樱花刚开的时候，福岛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不知道打落了多少片樱花的花瓣。樱花和着白雪，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飞舞，让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樱花，哪里又是雪……” 爱乃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认真地听着贵树的讲述，口中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对下雪都是极度感兴趣的。因为下雪天既不会和下雨天一样无法出门，又拥有了一片天然的可以玩乐的场地。虽然寒风依旧劲吹，但是孩子们火热的热情，足以融化天地间的一切冰霜。因此孩子们也并不惧怕室外的寒冷，恣意地在室外玩耍，直到午饭时间或上课铃敲响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家中或教室里。 在二人轻松愉快的谈话中，电车不知不觉间抵达了东京。 这一天，是三年级第二学期的最后一天了。而第二天就是平安夜，也是寒假的开幕的日子。 所以这一天大家都很悠闲，再加上下雪的缘故，所以老师并没有责备二人的迟到，反倒和善地笑着对二人说：“植野同学和樱井同学，你们来的刚好。虽然有点迟到，但是我们才刚开始上课，不用担心哦！” 爱乃面带笑容，优雅地向老师行礼，贵树也腼腆地向老师行礼。二人一前一后走回自己的座位。 窗外飞扬的大雪似乎减弱了不少，天空中浓密的云层也被高空的阳光照亮，不再是清早所见的浓郁的灰黑色，而变成了同此时此刻的大地一样的乳白色。校舍后面的那片草地上，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大群鸟儿，在雪地上叽叽喳喳地飞舞着，在茫茫的雪原当中寻觅着食物的踪迹。贵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鸟儿，嘴里呢喃道：“在这种天气下，鸟儿也要饿肚子了。果然小动物们也很不容易啊……” 太阳模糊的轮廓在云端闪过，纷纷扬扬的雪花依旧飘飞着，被强劲的北风挟裹，化做了一道浅浅的银线，融入了空气中，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窗外几颗大树的枝丫，因为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低低的垂向地面。大风前来帮忙，扫去了枝丫上的雪花，树枝便又恢复了傲然挺立的样子。但是因为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所以，不一会，枝丫再一次垂了下去。 在贵树的记忆里，这一天几乎都在下雪，是他在福岛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见过的。 因为是最后一天上学的缘故，所以这一天在学校的时间，在午饭时间结束后便随之结束了。 学校门口，不知何时也摆放了一棵高大的圣诞树，吸引了周围路人的驻足围观。那棵圣诞树的高度，使一般成年人站在下面都要仰望树顶，更别提小孩子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的日本，如此大的圣诞树还是非常罕见的，所以如此吸引众人的目光也就不奇怪了。 cao场上传来其他的同学们嬉笑玩闹的声音，不过二人并没有过多的将注意力放在那边，而是径直出了校门，沿着平常回家的路，慢悠悠地向着东京站走去。 快到车站的时候，雪再次变大了，而车站的显示屏上也是整页飘红，很多车次都是延误甚至直接取消的，但是在中午时分前往八王子的电车却奇迹般的显示为正点，二人相视一笑，从售货机上买来两瓶橙汁，肩并肩地坐在候车室内的长椅上，安然地享受着橙汁的甜蜜。 室外的大雪依旧下个没完，不断有车次延误和停运的消息从车站的广播中传出，二人的周围不时传出叹气和抱怨的声音，但是二人要乘坐的列车，却依旧在显示屏上一片橙色和红色当中，显示出扎眼的绿色。 绿色 绿色 依旧是绿色 …… 车站上的广播大声宣读着列车即将进站的消息，爱乃轻轻地拉起贵树的手，一同轻快地走向检票口。 检票口几乎没有排队的人流，二人很轻松地便到达了站台。 其实自从那次事件之后，贵树对于二人之间的身体接触，已经不再那么敏感了。虽然心灵上还是会抵抗一番，但是在rou体上，至少已经顺服于爱乃了。 至少在二人牵手时，贵树已经不会有面红耳赤的反应了。 电车挟裹着雪花，慢慢悠悠地驶进了站台。二人登上了空空的列车，找了一个二人座位，肩并肩地坐了下来。 电车在东京车站停留了好一会，才伴随着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缓缓地驶出了车站。 在电车上，二人一面轻松地聊着寒假的规划，一面望着大雪中的东京铁塔，不时发出惊奇的赞叹声。 “……能够有幸欣赏到如此的绮丽的东京，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爱乃望着远去的东京，默默地呢喃着，却又突然转向贵树，笑着诘问贵树：“贵树君，今后长大了，你会去哪里生活呢？是在东京？还是回到家乡？亦或是会去更远的地方呢？” 贵树思索了一会，才回答了爱乃的提问：“嗯……我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但是我现在的第一想法是：‘留在东京’。” 爱乃装出没有听到贵树的回答的样子，低下头自言自语：“东京也好还是福岛也好，亦或是其他的地方也好。只要到时候我们还会相见就好，到时候不要忘记对方哦。”爱乃说完，勾起小拇指，伸向贵树，笑着继续和他说：“来，贵树君，拉个勾做约定吧！” 贵树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伸向爱乃。二人勾起手指，在心中默默地埋下了誓言的种子。 爱乃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轻轻地拍了拍贵树的肩膀，笑着对贵树说：“呐，贵树君，你刚刚的想法很棒呢！可不可以告诉我，实现留在东京这个愿望之后，那时候的你会去向何方呢？” 贵树思索了一会，当他正要开口回答爱乃的诘问的时候，一阵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几乎刺破了二人的耳膜，吓得二人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伴随着刺耳的声响，电车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茫茫的荒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