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落天女之契

    留宿小院，银月如勾。

    方曦文坐在自己房间的桌前，取出纸笔，琢磨起黑豹堂覆灭后对各方势力的影响。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叫住江星楚。

    或许是为了新的契约；

    或许是她的正义太过偏执，但自己却能理解一二；

    又或许是撕下面具后，那反差间的惊鸿一瞥...

    无论如何，他既然坐上了这个贼船，那就只能尽力让它开下去。

    虽然大江帮乐意见到黑豹堂被毁，但对他们来说，一来是有生力量的损失，二来这个讲义气重感情的帮派，明面上也不能就这么过去。

    所以他们会查，会报仇...见过江星楚的人都变成了尸体，唯一一个活着离开的，已经安排他们一家老小出了城。

    尸体上的伤口也做了处理，都尽量做成了剑伤，还用火烧过了。

    而即便如此，高明的天衍术士也可能抓到蛛丝马迹，因此保险起见，他让江星楚也住进了小院。

    他身上有云无心留下的手段，能一定程度上干扰天机、混乱推算，甚至对周边都有效果。

    在知道她能做到这种事的时候，方曦文都惊呆了...这是初入外景？

    在推演完大江帮有可能的行动后，他又列出一张关系网，开始整理周山城里的世家。

    砰！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江星楚穿着身白色薄衫，一副刚洗完澡的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我来找你商量事情！”

    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红润，仿佛都能捏出水来。

    “两件事。进门之前先敲门，把你的易容抹上去。”方曦文继续默写着，头也不抬。

    “干嘛干嘛，抬头看我，”江星楚走过去捧起他的脸，硬是跟他对视了一阵，盯得他偏过头去，“我是来说正事的。”

    “...那你说啊！”

    “跟四日后的比武大会有关，你来看。”江星楚抿嘴忍笑，坐到他对面，展示出自己收集到的信息。

    刚开始以为他是呆头鹅，后来发现他不仅剑法出众，而且心机深沉。

    明明早就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却还是一路陪着自己演戏，一口一个“姜姑娘姜姑娘”的。

    直到之前摘掉面具之后，看到他失神的样子...原来还是呆头鹅嘛！

    对她的想法，方曦文毫无所觉，伸手将纸张接过，耳边只听她问道：“你真的是世家公子？”

    “你有意见？”

    “没。”

    莫名其妙的，方曦文懒得理她。

    纸上用娟秀的字迹记录了几条口述，分别来自不同身份之人。

    举办比武大会的是周山城的蒋家，家主是颇具威望的武林宿老，最近被人目击到他常常出入风月场所，显得形迹可疑。

    这件事有两个疑点。首先，虽然蒋家二房搬了出去，但蒋俊华的父亲名义上还是二老爷。

    这脑袋都被人摘了，哪怕不披麻戴孝，也不至于还要举行比武大会，大办流水席吧。

    其次，蒋家家主都快八十岁了，近十几二十年都没纳过妾，怎么就重振雄风了？

    方曦文把这两個疑点抛出来，下了决断，“就算他再老，年轻时也是九窍齐开的高手，怎么会连狎个妓都能被人轻易看到？

    有陷阱。”

    “我也觉得，”江星楚嫣然一笑，“像是想引有心人到比武大会的现场，然后设伏一网打尽。”

    闻言，方曦文轻轻点头，拿出自己画好的关系网，跟纸张两相对比了一下，“说起来，大江帮也会派人去吧？”

    “当然，地头蛇怎么能缺席这种活动。”她挽了下微湿的长发，笑道。

    见状，他怔了一下。

    虽然方清筱也常有类似的动作，不过怎么说呢，差别真的很大。

    “那我们也去，”方曦文咳嗽一声，“我扮成游侠，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受邀请。”

    “好，”江星楚没问理由，接过他写的纸张，挑了挑眉，“你整理的？”

    “看完就烧掉吧，我背下来了。

    不一定有用，毕竟我来这里的时间太短了，还要多靠你们邪魔九道的情报网。”

    很多东西都不是方曦文这个层次能接触到的，云无心不方便问，方二叔不愿意多讲。

    便宜老爹肯定知道，但他常年坐镇神都，而且这种重要的情报也不能远程通讯，被弥勒教窃听到乐子就大了。

    闻言，江星楚眉毛拧了一下，不乐意了，“你应该说‘我们邪魔九道’，你现在是本小姐的人了。”

    “凭什么，你给我工资了？五险一金有没有？”

    “你要多少！”她啪一巴掌在桌上拍了个芥子环，气势汹汹。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虽然方曦文还不到囊中羞涩的地步，但修炼、秘宝、学阵法、通勤费等等各种开支下来，钱也有点不够烧了。

    “给伱个分宫主当当怎么样？统御千人，配一个半步外景级的星女当贴身侍卫，外貌艳压群芳，可供你任意驱使。”

    “也、也不是权利不权利的问题。”方曦文语气一弱。

    他妈的，魔教待遇这么好？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江星楚一拍桌子，蹭地站起来，“说话，给个准信！”

    “...那接下来，要多仰仗我们邪魔九道的情报网了。”他服软了。

    方曦文心想自己好好一个世家嫡子，怎么就入了魔教呢？

    闻言，江星楚满意点头，“放心吧，虽然在周山城调动不了几个高手，但三教九流之人我们有的是！

    到时候把情报收集过来，我们一块整理。”

    “行。”

    刚开口答应，他便发现江星楚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皱了皱眉，“干嘛？”

    “真愿意当我手下了？”

    “想都别想，我只是被你牵连，不得不上这趟贼船而已。

    等到比武大会结束，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

    方曦文这话说得干脆，在成功与灵境共鸣，召唤出碧落剑仙之后，他呆在江州的唯一理由，就是借着强共鸣来修炼碧落剑意。

    也就是恰好跟江星楚撞上，顺手帮帮她罢了。

    “...哼，”江星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用鼻子出了口气，从芥子环取出一团丝线丢过来，“不是要我教你用星线吗？

    刚好本小姐现在有空。”

    “行，你等一下。”

    方曦文闭上眼睛，本打算强迫自己去相信她，但真的仔细去探究，发现自己对她其实没什么抵触。

    虽然不知道星宫的环境怎么样，但绝不是一个能给到什么美满童年的地方。

    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江星楚，她或许偏执、或许并不善良、或许热衷杀戮...但绝对不是个坏人。

    就算自己识破了她的身份，江星楚也没对他动过一次杀心。

    ‘在这几天里，哪怕只是一点点，能让她有所改变就好了...’

    【汝即是吾，吾即是汝】

    【汝于此，获得崭新之契】

    【契正所谓，破囚牢以求反叛之翼也】

    【吾，星落天女之初诞得浴祝福之风，为重获新生，更添助力...】

    发现真的有契约响起时，哪怕有心理准备，方曦文也有点愣住了。

    这契约必须是两人都互相信任对方才能触发。

    原来，这家伙一早就...

    “哼，还真敢在我面前这么没有防备啊，”江星楚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作势拉出几条丝线，“让本小姐给你好好上一课！”

    嗖嗖嗖！

    见状，方曦文微微一笑，随手抄起桌上的丝线，真气注入，伸指一弹，也将她束了个结结实实。

    两人的丝线都连在对方身上，软绵绵的，像是情人的抚摸。

    “你、你怎么...”江星楚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为什么？”

    “或许我就是天生的星宫继承人。”方曦文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总算扳回一城。

    “也不是不可以。”

    “？”

    “我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随手一扯，江星楚把丝线给收了回去，连带着表情也一同敛去，“我不会问。”

    “嗯，所以我才大大方方地告诉你。”方曦文也收回丝线，摊了摊手。

    “...跟你说话是真方便，”江星楚托着腮帮子，想了好一阵子，“我怎么现在才遇到你？”

    “我倒是宁愿我们没见过。”

    “你逃不掉。”少女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