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吕文焕
“……此战虽有斩获,然船沉十七,余者无有不伤,军兵死伤六千余,cao舟人员伤亡过半,天雷仅余八颗。 江浙海师已无力封锁钱塘,亦无力袭扰会稽,须得回温州恢复……” 张世杰看完战报,闭上了眼睛。 每艘船上自船长以下,有四五十cao作人员,另有军兵一二百人,全海师总计一万又三百五十人。 如今损失大半,没有一两年恢复,怕是难以重新上阵。 没了海上牵制,陆上压力大增,张世杰不得不考虑其中的变数。 战报需要绕好大一截路才能到张世杰手里,伯颜接到战报则早的多,此时他已经在萧山见到了刘杰。 刘杰当面拜下,道:“末将无能,损兵折将而无尺寸之功,请丞相责罚。” “何以言罪也!”伯颜扶起刘杰,说道:“沿岸之困解除,大兵可倾力南下,此乃大功也!” 虽说不知道陈胜兴在半途又沉了三艘船,但伯颜可断定,最起码半年之内海上无忧,原本驻扎各地的军兵可抽调南下。 这是战略上的优势,至于说抢夺天雷…… 伯颜叹道:“南宋小皇帝仁义爱民,因此上下死战,反观本朝地方官员,残害百姓,地方不靖,何以言忠耶?” 临安府安抚司经历申屠致远说道:“阿里别为虎作伥,残害地方,当奏请陛下问罪。” “吾自当上奏中枢以告。”伯颜回了一句,看向吕文焕,问道:“元帅以为南宋小朝廷是否会抽调他处海师?” 不是伯颜不想搞阿里别,而是搞不了。 首先阿里别是阿合马的人,轻易搞不动,其次阿里别主管江南钱粮是忽必烈的意思,为的就是防止伯颜系太过壮大,所以伯颜只能上奏,而不能直接处置。 吕文焕说道:“福建广东皆产船,如北方产马,粗略估计,福建广东二地有海船五万以上,以如今宋庭的威信,定然可以抽调船只封锁沿海。 然船只易得,兵将难寻,想来三五个月可以安然无忧。” “丞相。”刘杰说道:“我等俘获了一个指挥使,或许可问详实。” “带来问话。”伯颜说道。 不一刻,陈列师被带了进来。 他因昏迷而浮于水面,元军打捞时被俘,一日夜间片言未吐。 伯颜说道:“尔有大才,只做指挥使实在屈才,转投我朝可为万户,世代富贵不绝。” 海师一船视作一营,纲首为指挥使,整体地位比陆军高一等,即便如此,陈列师仍然是低级军官,伯颜开出的价码不可谓不高。 陈列师却恍若未闻,只闭眼不语。 吕文焕说道:“宋庭待武将,用时骄纵优宠,不用时弃若草芥,即便如此,依旧时时提防。 反观国朝,雄主在位,不惮文武,便如丞相总揽江南军民,宋庭可乎?” 陈列师睁开眼睛,蔑了吕文焕一眼,道:“背主贰臣吠吠狂言,不愧乎?” 叭~ 吕文焕拍案而起,说道:“想我吕家时代忠良,至吾辈,家道中落而志不改。 吾少服戎行,壮临边徼,干戈满眼,轻性命于鸿毛,弓箭在腰,系死生于马足,积功升迁,岂非当然? 至元四年,吾接襄阳,汉水断而外援绝,以羸弱之兵守城六年,王师不得寸进。 便如此,赵氏尤不安心,欲以高达替吾,高达何人?每战有劳始出,否即使兵士哗于其门,其能自陷绝境乎? 吕氏安而赵氏危?呵! 身陷死地而不屈,尤自见疑,主庸臣jian至此,岂是吾吕六负赵氏耶?” 陈列师说道:“恩及父祖,泽披子孙,满门富贵,岂非朝廷恩宠耶? 便是朝廷见疑,终无所为,恩宠不减反增,即便尔不念朝廷,何以见同袍耶? 襄阳死者巨万,二张英魂犹存,皆视尔于九泉之下,可能安寝乎?” 说完,陈列师看向伯颜,叫道:“鞑虏,速速剖我心肝示之于吕贼,可见忠义也!” “来啊,带下去!”伯颜立刻下令。 立刻有军兵进来,拖起陈列师往外走。 陈列师挣扎着骂道:“吕贼,忘恩负义,叛国背主,今日不能食尔血rou,来日定为飨也……” 喝骂未毕,元兵乱刀齐下,砍杀当场。 见吕文焕脸色难看,伯颜劝道:“元帅定国安民,功勋卓著,外间非议不必介怀。” 吕文焕回道:“开城时自有预计,如今皇上信任,丞相亲厚,何悔之有?” 他投降后,忽必烈封其昭勇大将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襄汉大都督,而宋庭给的只是知襄阳府兼京西安抚副使。 吕文焕投降绝不是因为官职,原因比较复杂。 首先是元强宋弱太明显,吕文焕守襄阳六年,期间张世杰、夏贵、范文虎等人多次组织支援,但都以失败告终,只有李庭芝派张顺张贵兄弟杀进了襄阳,陈列师说的二张就是这二兄弟。 当时援军经过血战杀入城内,张顺失踪,几日后发现其尸体,身中四枪六箭,手中仍然拿着弓箭,而进了城的张贵又出城接应援军,与元军血战,身中十余枪,力尽被俘,不屈而死。
吕文焕确实对不起二张,但是唯有二张入援,余者不能,可见宋庭虚弱。 其次是朝廷不信任,大概是吕家的门生故吏太多,也可能是元庭离间,或许是黄袍加身的后遗症,反正宋庭一直未对“吕氏安赵氏危”的谣言作出应对,而且想用高达替换吕文焕。 高达当然是能打的,但是不见钱就哗变,其实不能用。 老婆孩子都在襄阳,襄樊被屠城,阿里海牙折箭为誓……总之,吕文焕降了。 门户洞开,虚实皆知,学习吕六好榜样……吕文焕很能干,把蒙元这场大雪变成了雪崩,血崩的那种。 伯颜自然不会提这些,看吕文焕恢复了正常,继续商议军略。 吕文焕一如既往积极地建言献策,说道:“丞相,宋军海师各舟配天雷不过十余发,足见其库存空虚,或可大举出兵。” “如何进兵?”伯颜问道。 吕文焕闭嘴,把表现的机会让给别人。 镇国上将军、福建道宣慰使、水军万户张荣实说道:“当各路齐出,令南人首尾难顾,至于本路,目下后方无忧,可调水军一部攻运河,再以马步军一部攻东关。” “万户所言在理。”吕文焕附和,全看不出半点芥蒂。 要知道当年忽必烈南征时,张荣实干掉了吕文焕堂兄弟吕文信的。 伯颜道:“既如此,传令各地,七月十一准时进兵,各部会猎于温州。” 各将领命,立刻退下准备。 就在此时,刘豪踏上了帝庙山(嵊泗列岛小洋山,因建有隋炀帝庙而得名),张暄迎过来,说道:“刘兄来助,事情必然成功。” 刘豪回道:“须得张兄cao持。” 寒暄两句,刘豪介绍随船人员,都是擅长潜水者,有三十余,来帝庙山帮助张暄打捞天雷的。 “大海捞针,实属不易。”张暄想起这二十余天的辛苦,满满都是心酸。 “张兄不必气馁。”刘豪说道:“目下家祖正在筹谋设立海师,若是成功,张兄必为万户,副总管亦有可能。” “多谢通达公抬举。”张暄大喜过望。 当然,他也清楚成功的含义,一是刘浚筹划海军成功,二是他捞到了天雷,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