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自那天起，一袭黑衣袍便没再脱下来过，人们常用黑色的衣服以祭奠逝去之人，然而黑暗降临之前，她的身边似乎也没有值得为之祭奠的人，降临之后依然没有，因为黑暗一直就在身边。

    她依然守候在那看得见整个世界的高塔之上，高塔之内有求之物应有尽有，好似一座装满了富贵的皇宫，然而却少有人知道，那是座囚禁她的牢笼。

    今天，同样的，她依然在为所见的一切而流泪，她看见一位伟大的父亲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只为拯救他坠入深渊的孩子。

    “宥维，你无需畏惧黑暗，爸爸最后再保护你一次，以后要用自己的力量摆脱困难，别让你mama太担心了。”

    宥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手中一片镜上闪着陌生的符文，宥维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被一个血红色的法阵包围着，血液在符文中渗出，向周围蔓延着，他的心隐隐作痛，总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但那难道不是本已失去的么，好像在那么一瞬间，逝去之物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这是血祭么......？

    宥维看了看地上的符文，似乎和印象中血祭的符文有着些许出入。

    咯咯咯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伴着破旧木楼发出的吱吱响声，听着宛如一种诡异的合奏，似是来自地狱的乐声。

    那泛着月光的骑士缓缓走了上来，破烂的头盔挂在一个只有嘴的头上，他的嘴在脸上无限延伸着，无数黑色的蛆在其中蠕动。

    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身体微微抽搐，但他仍能够轻易击中宥维手中飞出的镜与影，他的步伐缓慢，强压之势蔓延开来，似乎要逼着宥维使出那股力量。

    紫光显现，但周围却不存在灵魂单位的目标，月光骑士在宥维的眼中是一具黑暗的尸骸，没有灵魂的躯壳，但他却仍能像人那样行走着，使用着独有的剑术，难道说生前的记忆还能影响着被黑暗侵蚀的生物么。

    “镜雨，影雨！”

    碎镜从骑士头顶的天花板生出，映着窗外清冷的月光而落。

    呜呜！骑士嚎叫着，黑色的汁水从伤口中流出，数只蠕虫脱离了骑士的身体，落在黑水中的尚且还在蠕动，落到外面的便直接化为黑色的残渣。

    叮当一声脆响，骑士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他仅剩的盔甲被黑暗吞噬，黑暗的身躯长出无数只眼睛，他跪倒在地上，双腿和双手被无数根树枝替代，周围的墙壁变得扭曲，月亮被黑雾遮掩，宥维看到自己的脚和地板都扭成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顿时觉得腿软也跪在了地上。

    天花板和周围的窗台无限往上延伸着，连同那变成一团黑色泥球的骑士一起变得越来越高，宥维看到骑士离自己越来越远时才发现，原来地板也在不断地生长，突然，周围从黑暗又变得略微明亮了起来，月亮在无线延伸的高空上抛开了黑雾，一切似乎也因此停止了生长。

    倘若要来形容此地的模样，那么最贴切的想必是一口深井的底部，在这样一个无顶的环形建筑底部仰望，就像是一个黑色的环中间镶嵌着灰白的圆，灰白的月亮之下，墙壁上挂着无数窗户，它们的玻璃窗没有任何光亮，甚至映不出月亮。

    黑色的巨手向宥维袭来，宥维将镜散落四周，以此能够瞬间移动和躲避，但那坨黑泥每一次的攻击，都让他明显感觉到，这是与诅咒完全不同的力量，更不属于魔法的一类。

    黑色的颗粒不断在那巨手中产生，似乎与黑暗蛆化成的残渣是同一种——色黑而形如沙粒的东西。无数黑色的枝蔓在其中腾转挪移，却能始终保持着手的形态，时隐时现的眼睛从中盯着宥维。

    那些眼睛仅有黑白色，并没有像北境之国的人们双眸天生湛蓝，也没有中部大漠之人双眸的橙黄，黑或许作为眸，占据了一大部分，那是骑士生前的双眸么，还是黑暗的产物呢，我们暂时无从得知，只记得宥维推开那扇门后，所见的巨眼似乎与其一模一样。

    破碎的镜在空中毫无目的地舞动着，周围到处遍布着它的残渣，宥维被那只巨手紧紧地抓着，内脏以及各种器官在他的体内破碎，嘴鼻眼无处不流着鲜血，他甚至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涌上来的血rou堵了嘴，灵魂在逐渐被巨手吞噬着，这次似乎是几个不认识的士兵，下次就会轮到沁辛他们了吧，他们的灵魂还在宥维的体内，但过不了多久也会被夺走吧。

    “你真的忍心失去他们吗？”

    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宥维的诅咒之力一瞬间爆体而出，数条紫光缠绕着巨手，诅咒炸断的几根黑暗手指被送进宥维空洞的躯体之中，它们重新组成了新的身体。

    新生的rou体意外地和诅咒相契合，诅咒之纹也爬上了新的身体。

    几只眼睛在宥维的身上长出，眸色为紫色，宥维通过它们看到了黑暗灵魂的存在。

    黑暗生物也有着自己的灵魂，但与正常灵魂的颜色相反，在万劫之柱时，宥维亲眼见到那些灵魂白尘转为黑尘的过程，再一联想到眼前这一不可描述的生物之下，囚禁着一个人形的灵魂，那么黑暗或许就只是世间的一切逆转而来。

    头顶的月亮也不再是月亮，而是一个深邃而漆黑的天空，却又有淡淡的白光散落四处，往白光看去，倒能从中晃见一些不知名的城市。

    宥维望着那黑暗灵魂出了神，那魂的样子好似一个锤头丧气的人，宥维飞奔过去，用着新的rou体疯狂撕扯着那坨黑泥，残肢和人骨掉了一地，还有一些盔甲的碎片。

    眼看那魂就要得手，宥维加大了撕扯的力度，殊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了六只手臂和眼睛的怪物。

    黑暗灵魂的味道是怎样的呢，宥维越是想着，便有越来越多粘稠的黑水从他头顶上的裂缝流出，那魂一露头的瞬间，宥维其中一只手臂开裂成几片带着尖牙的rou片，像野兽进食一般啃食着那灵魂，咬碎成一块一块尔后咽下。

    宥维看着那rou片上的眼睛，眼睛也看着它，这只眼睛眸色黑而偏黄，手臂不曾长过眼睛，刚刚那般噬咬也并不是他的意思，尽管宥维也很想尝尝。

    黑色的残渣堆积如山，白色光亮像裂缝一般在井的底部和墙上越变越大，以至于宥维得以从中窥见那曾繁荣昌盛的城市景象，人们安居乐业生活美满，似乎一切的美好都包含其中。

    宥维走近了，他想伸出手去触碰，去感受，这美丽得不真实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闭上眼睛，你所见的一切，并非真实。”

    一双女人的手遮住了宥维最上边的两只眼睛，而其他眼睛竟也乖乖地合上了，她的手白如水仙花，黑色的衣袖微微隐于黑暗之中，看起来宥维就好似被一双浮空的白手遮掩了双眼。

    宥维感到她手心的温暖，但这份温暖太过短暂，不一会儿，便同那女人一同消失了，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地上一处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宥维，他走了过去，发现那是骑士先前丢下的剑，看着完好无损，觉着丢了可惜，便捡了起来，这时才看到剑身上刻着一行浅浅的字:

    以命相誓，为守吾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