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谁人不怕死
城墙上。 看着下方如潮水般前赴后继,一个个操着手中弯刀长戈,一副不要命样子的北蛮大军,陈朝年本来素色的衣衫已经狼狈不堪,儒雅的眉头上都带着一丝凶气。 拈弓搭箭,一郡郡守亲自上阵,让周遭防守的战士们备受鼓舞。 只可惜,那北蛮大军的攻势太过凶猛,后方游骑的箭矢更是能准确的射入守军战士的胸膛,连番大战下来,雁门郡城的守军不仅疲惫不堪,同时也损失惨重。 若不是有青壮接替死去战士的位置,继续奋力抵抗,恐怕那地面被十六匹烈马拉扯着的攻城车,早就将城下铁门给撞破了。 “距离上次那北蛮先天攻城,也过去了有段时间...” “也不知道,此人何时会再次现身。” 一边带头指挥,利用滚石弩箭,射杀那些下方不断冲杀,如潮水般的北蛮军队,陈朝年心中也不禁升起了忧虑。 身处险境,必思忧患也。 之前那一枪轰开神机弩箭,差点逆上城墙,以一人之力扭转一场战局的身影,直到现在还在陈朝年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以至于时不时的,他便会想起耶律大石那恐怖的战力,就如同是缠上了梦魇一般,难以消散。 “等等,那是!” 心中思绪未消散,陈朝年目眺远方,便在那大军黑压压的后方,看到了一道凌空而起的黑点。 御空而行,那是只有先天级数的强者才能做到的手段。 “神机重弩准备,瞄准那远处北蛮军中上空的黑点!” “敌军有先天出没!” 将手中大弓放下,陈朝年顾不上郡守风度,直接就对着一侧的传令兵大声喝道,那语气中的急切之感,任谁都能感受个清楚。 先天之力,太强大了。 如果神机重弩的箭矢攻击落空,不难想象,这座雁门郡城之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事实上,也不需要陈朝年前去提醒。 当那北蛮远处似有先天将领出没时,执掌神机重弩的将官们第一时间,就将那重弩弩箭准备完毕,于同一刻内,将目光和发射轨迹锁定在了那道御空身影之上。 只待确定他要冲上前来,下一瞬间这城墙头上二十张神机重弩,就将一齐射出! 可等了半晌,严阵以待气氛紧张的城墙众将士,非但没有等到敌方大军不要命般的进攻,反而却等到了让他们梦寐以求,却怎么都预料不到的场面... 本来喊杀声震天,气势汹汹的北蛮攻城大军,不知是受到了谁的指示,突然不约而同的开始向着后方慢慢撤离。 就连那半空中的先天身影,也是一样。 十六匹烈马拉扯的攻城车丢弃在城下,本来正准备抛掷钩绳,攀爬上城的北蛮死士也不再进攻,而是向着后方徐徐撤离,更别说是那远处正在散射的游骑弓手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北蛮人,退兵了?” 陈朝年臂膀几度抬起手中大弓,到了最后却又慢慢放下,甚至在确定危机解除之后,他还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而城墙上的众多守军,如这位郡守大人一般动作之人,也不在少数。 明明大占上风,只要再配合那北蛮军中达到先天境的将领强攻一段时日,恐怕雁门郡城几乎是必破无疑。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事实却告诉陈朝年,敌军退了? 简直荒谬。 这一刻,陈朝年都觉得这是上天给他开的玩笑。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有不解的部下摸不着头脑,上了前来想要询问自家郡守。 众多兵将想不明白,但作为郡守和主将的陈朝年,他自个儿其实也没想清楚。 “...我也不知。” “兴许是...出了什么我等也不晓得的意外?” 面对左右将领有些欣喜但又有些疑惑的问题,陈朝年只能不确定的开口回答。 “不过不管如何,这对于我雁门郡来讲都是件大好事!” “毕竟如果这北蛮人再不撤,咱们即使有神机重弩守城,恐怕也不一定能抵挡多少时日了。” “到时候要是北凉支援再来不到,估计就只有城破人亡一条路可走。” “现在,趁着包围解除,继续派遣人手去往后方求援,同时叮嘱各支守军部将都不要放松警惕,以防北蛮再度卷土重来!” 就在陈朝年回过神来,继续履行着主将的职责调遣各部驻防时,来自后方的传令兵,却匆匆赶了过来: “报!” “禀告大人,雁门郡城后方,有大批铁骑往前奔赴而来!” “那支铁骑中军飘扬的是来自北凉的王旗,小的不敢确定是不是王爷和凉州后方的援军,因此请郡守大人移驾一观!” 哗! 此消息落下,宛若石破天惊,一下子便让众多本来疑惑不解的将领都惊的醒悟了过来。 醒悟过后,便是激动。 至于作为郡守的陈朝年,更是第一个便反应过来,连忙振奋开口,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塞外蛮夷,不服教化之辈如丧家之犬般便飞速撤离,原竟是我北凉大军已至!” “三军主将,速速与我前去迎接凉州大军到来!” 话语未落,大地便开始震颤。 从城墙上迎着黄昏光线一眼望去,便见到了那马蹄重踏,踩在大地之上的玄甲铁骑。 黑红色的中军大旗足足扬起了十数杆,那鲜艳如血,在黄昏照射下更显威严的大纛旗帜,更是让陈朝年与众多将领几乎潸然泪下。 他们依稀可以辨析出,那旗帜之上所绣刻的文字,正是: 凉! 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 而本来就几乎不抱活着希望的陈朝年,甚至都已经做好以身卫国门,誓死抵抗蛮夷进攻的决心了。 此时乍然一看到援军已至,他那颗本来充斥着热血、充斥着激情的心脏,于一瞬之间便飞速的消退了下去。 回想起之前那场场惨烈的战争,想起自己以堂堂郡守之身,亲自舞动那杆属于北凉的王旗时,本来可谓是抛却生死束缚的中年书生,心中却也不禁涌起了淡淡的恐惧。 “原来,我竟也怕死啊...” 黄昏下,铁马踏黄沙。 城墙上,陈朝年发丝散乱,双眸微红。 他看着铁骑纷踏而至,看着那远方如落荒而逃般狼狈的北蛮大军,突然呢喃一语,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