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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饮酒赋诗(2)

    九品寒门第一百七十章饮酒赋诗忽见一个穿着体面的豪门上等家仆骑马进城,那门官见了,忙喊住他道:“老兄,前些天你让我帮你留意找寻的人果真找到了一两个。”骑马的仆人勒住马问道:“果真吗,在哪里?”

    “就在这里。我早起见你出城去,料定也该回来了,所以就让他回家取了字笺,在这等你呢。”门官拉过一个穿着一身麻布衣服的干瘪老者道。

    那人在马上打量了一下那老者,问道:“在上元之夜,你家也得到意外之钱了吗?”

    老者称是。

    “你得了多少钱?那个散钱的人确实没露面吗?”

    “那天我正搀扶着老婆子从院中茅厕小解回来,刚要进屋,忽听‘啪’的一声响,一包东西飞来,直落到我的脚下,将我们两口吓一跳。起初还以为是被谁射下的鸟,后将那包东西捡起来,打开一看,却是一大包五铢钱。篱笆门外人影也不见了,布包里面却有一张字笺,可惜小老儿并不识字,也不知道写的什么。再将钱数了数,有三千一百五十五个。”

    舒晏和小默此时甚感惊讶,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何要问此事。舒晏偷偷问小默道:“这位老者的钱袋中留有字笺,这份钱肯定是你散的,你对他还有印象吗?”

    小默道:“当时我散钱的时候也不知道谁家穷,谁家需不需要接济,就只有一个标准,择着低矮破败之家投放。足有好几十户,我也记不过来。不过这个老者貌似有印象。他家没有正式的院门,只有一扇篱笆,我隔着篱笆观察了一会儿,伊家中只有老两口相依为命,且老婆子腿脚不好,他们在院中走着,相扶相依。此等孤老之家很令我恻然,二老相扶相依,也很令我感动,遂就扔下了一袋钱。”

    就见那骑马者接过字笺,看了看,对老者道:“这字笺不如给我吧。”

    老者迟了一下,道:“这字笺对我确实没什么用,只是不知贵人要它有何用处?”

    “休要多问。”那人笑了笑,随手给了老者二百五铢钱,转身就去了。

    小默吃疑道:“怪哉,这个人作何目的,为何花二百钱买我写的字笺?”

    舒晏此时却不再疑惑,已猜着八九分。“世人谁会对这字笺感兴趣?如果我猜得没错,多半是贾恭、施惠还在怀疑我沽名钓誉,认为散钱留字笺是我所为,所以特地委托家人四处求访有字笺者,好跟我的笔迹做个比对。”

    “果真有可能。恰好我们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何不去证实一下?”

    舒晏同意。两个人辞别了门官,就在后面偷偷尾随这个人。拐过了一条街,不是施家的方向,而是在一座临街的两层酒楼前停了下来。

    两个人不由地打了退堂鼓,“莫非猜错了?”忽见头顶上一面酒幌呼喇喇飘着,上写一个大大的“施”字。又见门前停着一辆双马黑盖朱轮安车。

    “施家,再没错的。快跟上他。”

    那人将马拴在门外马桩上,直奔楼上而去。舒晏和小默刚要跟上去,却被酒保笑嘻嘻地当做客人迎着道:“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呃……”舒晏不会扯谎,一时竟被问住。小默忙指了指那个骑马人,小声地道:“我们是跟这位来的,找你们家主,不必你招呼。”

    酒保听说是家主的客人,不敢怠慢,忙闪身让开。二人紧跟一步上了楼。

    今天上巳节,年轻人都去城外踏青了。闲来无事,施惠正在自家酒楼的一间净室内宴请贾恭。施家的那个仆人走进去,禀道:“家主,字笺果然寻到了一份。”

    施惠惊喜道:“是吗?快拿来我看。”

    家人将字笺呈上,施惠迫不及待地展开看了。只一眼,便可断定了。舒晏的笔迹苍劲有力,最具特色,一般人是不能模仿的。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气馁,反倒好似根本就是意料之中一般,平平静静地将字笺交予贾恭。

    “这确实不是舒晏的笔迹,看来这留名一事果然非他自己所为。”

    贾恭话音未落,就见两个人掀帘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嚷道:“你们两个老糊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证据确凿,快把我舒大哥的品状提升上去!”

    施惠一看是舒晏和小默,吃惊地对那家人道:“他们怎么会进来的?”

    那人也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小默嘿嘿一笑:“来者是客,你家酒楼难道不喜客人来吗?”

    施惠听了这话,也赶忙顺杆子向下爬,皮笑rou不笑地道:“欢迎,当然欢迎。今天就算我请,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二位就赏个脸如何?”

    “无功不受禄,施侯的酒我们可吃不起。还是说正事吧,我舒大哥的品状到底怎么办?”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贾、施二人根本无力反驳。贾恭便直言道:“既然事情弄清楚了,你二人放心,尚书郎的品状理应重新品评,必要有所提高的。”

    小默一听,乐了,“这么说来,我舒大哥跟施比玉一样,也必要是二品、三品的喽?”

    这句无知的话不由地令贾、施二人暗自好笑:寒门出身的人,轻易地竟敢要求二品,三品,真敢奢望!

    “中正品评由不得半点草率,此事还要回去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小默知道这是施惠的推脱之词,便紧逼道:“如今事实已经清楚得很了,而且你们大小中正俱在,还要跟谁商议?”

    贾恭被逼无奈,就想给予承诺,却被施惠拦下。他不对小默,而是板起脸转头对着舒晏道:“舒尚书郎,你是明事理的人。历来察举,尤其是九品官人法实施以来,人物品评全都是背靠背进行的,也就是品评人和被品评人各自分隔开来,焉有中正官当着仕人的面作品评、甚至仕人胁迫中正官的道理?”

    此话把舒晏说得面红耳赤,本来自己是不怎么在乎这个虚名的,怎么会一时激动这样逼迫二位中正?他一把拉起小默,走出店外。小默知道舒晏受了施惠的言语刺激,但是自己挣脱不开舒晏有力的手腕,只得乖乖地跟着下了楼。

    走在街上,小默依旧气呼呼地:“你呀,上了那老贼的当了?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你不跟他讨个说法,以后就更难了。”

    “何必呢,你我这样逼迫,算什么?解决不了问题,名声还不好……”舒晏缓声劝慰道。

    “你的意思是我怂恿你这样逼迫中正官,有碍你的名声了?”小默粉脸泛红,突然一股委屈上来,喘着粗气道,“散钱的时候我写了你的名字,却为你背上了沽名钓誉的名声,害你失掉了晋升品级的机会;今天好容易有了翻盘的机会,又害你背上了胁迫中正官的名声……做好不得好结果,看来你的事我根本就不该管!”

    其实小默并不是生的舒晏的气,而是气愤自己一心只想着他好,想为他做点事,到最后为什么总是适得其反。她一通话说完,就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

    舒晏知道小默这个风风火火的脾气又上来了,忙几步追上前去,嘿嘿笑道:“贤弟一心为我好,是没错的。他们不想让寒门子弟获得高品,总要寻出些七七八八的借口。欲加褒贬何患无辞?即便不给我扣一个‘沽名钓誉’的帽子,也会有其他更莫名其妙的帽子出来。你完全不必因此自责。至于这次翻盘的机会,贾州都已经说了要为我进品的了,况且又有皇上亲自监督,准错不了,岂不比咱们自己向他们交涉要强得多吗?”

    小默的脾气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况她最服舒晏。“天下中正有几个公平公允的?被委屈、被压制的大有人在,有几个中正被人弹劾过?这次他们肯重新品评,还不是因为皇上亲自过问?既然有皇上撑腰,我又何必cao之过急呢?”想到这里,遂将满腔的委屈自责、积胸的郁郁不忿丢在九霄云外去了。只要自己能为舒大哥做些事,能够实实在在地帮助到他,不是适得其反,就是莫大的充实。

    施惠和贾恭在酒楼上,凭窗看着这两个人争争吵吵,后又说说笑笑,直到一并远离了视野。

    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下,贾恭叹口气道:“皇上既让咱们将此事详细访查,然后将他与令郎的品级重新品评,事到如今,事实已经清楚了,我们就向皇上认个错,把舒晏的品级提上去,也就罢了吧,想必皇上也不会为难我们。”

    施惠却冷笑一声,一脸不屑地道:“将他的品级提到多少?我儿的品级又怎么办?贾州都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贾恭见了施惠的神态,好像不怎么愿意的样子,顿了一顿才道:“关于令郎和舒晏的资历与品评,我二人与卫瓘和姜小默在皇上面前经过一番舌战。听皇上的意思,令郎的品级是嫌评得高了,那就不如给他降一等,变为三品;舒晏呢,虽然他比令郎的资历政绩高出一块,但总不能让他的品级高于令郎,所以也一并评为三品如何?”

    没想到施惠听了贾恭的话,将脸一沉道:“贾州都,如果我们真的将舒晏的品级提上去,那不就证明你我大小中正俱在品评人物方面存在重大失职吗?咱们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连这点风浪都经受不起?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小小郎官,就把我们的官场清誉给毁了啊?”

    “毕竟皇上亲自过问了,你说还能怎么办?”

    “皇上既然对这个品评结果不满意,那就还保持上次的评定结果如何?”

    “上次的结果?”贾恭很诧异,“令郎三品,舒晏五品?”

    “对。”

    “那皇上问起来怎么办?”

    “舒晏又算不得什么大人物,皇上怎么可能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陛下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就怕姜小默在陛下面前故意提及啊。”

    施惠突然大笑了几声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吧,实不相瞒,我常在陛下身边,陛下的状况我清楚得很,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连处理朝政的精力都没有了,焉能顾及其它?到时候皇上驾崩,以太子的那点资质,我们还怕什么?”

    关于司马炎病重的事,贾恭当然也知道一点消息,但他还是不放心,“万一皇上康复过来呢?”

    “即便皇上康复过来,我也想好了对策。”施惠一边说,一边掏出了那字笺,“虽说这字笺不是舒晏亲笔写的,但焉知不是他与姜小默合谋,自己不写而授意姜小默替他写的呢?”

    贾恭低头一想,也似有所悟:“对啊。如果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们就说这字笺上的名字是舒晏授意姜小默写上去的,这比他自己写还更多了一层沽名钓誉。”

    施惠高兴地点点头:“我们这样认定他,他没有任何办法。这种事拿不出任何证据,百口莫辩。”

    两个人将事情商量妥了,心情大快,于是重新温酒,畅饮起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