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九品寒门在线阅读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排除在外(1)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排除在外(1)

    九品寒门第一百二十一章排除在外在以前的许多年中,这条路舒晏曾经走过无数遍,严寒酷暑,风里雨里,无一例外全都是身穿褐衣,用双脚一步一步丈量过来的,而如今却官服加身骑在高头大马上驰骋。舒晏虽然不是爱慕虚荣之人,但此刻,他也有种春风得意的感觉。进了舒家庄庄口,他放慢了马速。熟悉的街道、热情的乡亲,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乡亲们起初还没有认出这个骑着马的冠带少年,及至认出是舒晏来,都惊讶非常,舒晏也早就下了马来,跟他们打招呼。

    渐渐地走至自家门前,几间草房依旧,虽然旧,却依然坚挺。门前的街道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转过土墙,就听到朗朗的读书声,显然是韩若馨在给舒家庄的孩子们授课。舒晏不想打扰师生们上课,就站在院中静静地瞧看这个久别的家。

    院子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没有一处杂物。两间正房被当做学堂,另外一间还留着居住,自己的所有家什用具全都妥当地收进一间厢房。读书声抑扬顿挫。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洛阳城里的大庠学中所传出的那般宏大有气势,但却非常精促有力。舒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欣慰。治大国若烹小鲜,虽然只是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学堂,但也可以从中看出若馨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舒晏正在欣慰,草堂门开处,一人走出来:“晏哥!”

    “若馨。”

    两人见面,欣喜异常,互相抓着对方的臂膀,不停地拍打。舒晏见若馨长得高了些,也许是当了先生的缘故,他比同龄人显得成熟许多,而且也像其父一样,带着一股看似清高却又平易近人的气质。进了屋,这些学生们都是舒家庄的孩子,他们对舒晏都很熟悉。舒晏是舒家庄的传奇,而且他们得以上学的学堂就是舒晏无偿提供给他们的,所以,这些孩子们看见是舒晏回来了,都欢呼雀跃起来,将舒晏围在了中间。

    热闹了一阵,时候也不早了,若馨就将他们打发回家。舒晏见隔壁舒小六家的两个孩子也在其中,便问道:“六叔家的两兄弟也肯安心读书了吗?”

    “肯啊。自从你被举了孝廉,又到洛阳做了官,全庄人都把你看做榜样,游手好闲的少了,偷鸡摸狗的事也没有了,而且有了这个学堂,大家都愿意让孩子们到这里读读书。”

    “你的薪俸现在是多少?”

    “还跟以前一样。”

    “都这么久了,庠学里还没有发过钱吗?你还靠着那几亩田度日?”

    若馨点点头:“不光咱们这里没发,听说别的地方的庠学也没发过钱,都是自己想办法,现在我不担心别的,就怕有的助教熬不住,离馆自去,那样的话庠学就只是个摆设了。”

    舒晏十分不能理解,可心中虽然气愤,表面上还在安慰若馨:“告诉大家不要着急,也许以后就会好了。”

    “何以见得?”

    “你还不知道,咱们的汝阴小王司马谟已经夭薨了,咱们汝阴国就要恢复成汝阴郡了。我此次回来,就是因为这个。”

    “喔?是这样啊?”若馨有些惊异,“若是这样的话,但愿能够有所改善吧。”

    由于还没去探望夏亭长,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便出门去。路上打了点酒,买了点rou菜。经过二十年的和平安定发展,现在一般的村镇都可以买到所需的日用之物,已经不像当初舒晏刚出生的那会儿,连酒都要进城去买。

    到了夏亭长家天已经黑了,起初夏亭长还没认出是谁,及至认出是舒晏,激动得不得了,差点没流出眼泪,拉着舒晏的手问长问短。舒晏将此次回来的缘由说了,又亲热地聊了好一阵子。他便让夏亭长和若馨先聊着,自己则到厨下去做饭。

    寒门小户家里可没有豪门那样的排场,单人单几,还讲究坐席位次。舒晏将饭食做好之后,老少三人就围着一张小木板对饮,这样更显得亲热些。

    舒韩两家这些年多亏了夏亭长的帮助:帮他们料理丧事、帮他们跟施家谈判、为他们减免赋税、给舒晏举荐孝廉等等。两个少年非常感激他老人家。舒晏倒满了酒,对若馨道:“说起来,咱们兄弟两个真要感谢夏公公这些年对咱们的帮助,咱们敬夏公公一杯。”

    夏亭长听了美滋滋的,他饮了酒,复又叹息一声道:“你们两个孤苦少年,我作为亭长,代表全舒家庄的人对你们有点力所能及的帮助是应该的。现如今,你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也不担心你了,但是若馨还小,我想帮他以及像他这样的孤儿,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舒晏道:“若馨现在过得很好,虽说庠学没给他发过薪俸,但他也够吃够喝,你老人家还担心什么?”

    “别的我倒不担心,只是他现在已经过了十六岁,到了成丁之年。我曾经为你们申请赦免的三年赋税期限已满,这样一来,从今年开始,他每年都要缴纳四斛粟、三匹绢和三斤绵。不光是他,像他这样的孤儿还有好几户,他们这样小小的年纪却要像成人一样承受赋税,真的不合理。晏儿,你在京师为官,应该将此事向朝廷建议建议才对啊。”

    舒晏听了苦笑道:“夏公公,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关于提高成丁年龄的提议我早就跟朝廷反应过了,可是根本没用,触及到的利益太多,连皇上都做不了主。”

    夏亭长摇摇头:“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在确定等级的时候将这些孤儿定的低些,尽点绵薄之力吧。”

    若馨看见两人叹息,就帮两人倒了酒,道:“夏公公、晏哥,你们也不必为此事cao心,即便是朝廷为我们这样的孤儿再减免几年,以后也还是要交的,我也不在乎这三年两年的。”

    舒晏听见若馨说出这样有志气的话,心里很是宽慰。喝了酒,又对夏亭长道:“夏公公,咱们舒家庄共有半成丁户一百一十户,有多少是孤儿户,有多少是老儿户,又有多少是寡妇户?”

    “一百一十户半成丁户?”夏春放下酒杯,“谁跟你说的?明明是七十户嘛。”

    舒晏以为夏亭长年龄大了,再加上喝了点酒,记不清了,便笑着反驳道:“怎么不是?今天我在郡国衙署里查阅户调簿籍,特地留意了咱们舒家庄的那一页,还能有错?”

    “你肯定看错了,晏儿。今天我虽然喝了点酒,但我作为亭长,关于户口之事再清楚不过了,了如指掌:全舒家庄共有户数三百六十户,其中:成丁户二百七十户;半成丁户七十户;不课户,二十户。”

    “那就更不对了。除了总户数之外,其他所有的都对不上:我看那簿籍上写的是舒家庄共有户数三百六十户,成丁户二百户;半成丁户一百一十户;不课户五十户。”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差那么多还得了?那得差几百斛粟、几百匹绢、几百斤绵!”

    舒晏更加疑惑,他自思道:虽然当时我看那簿籍只是匆匆一瞥,也许会看错某一项,但不可能所有的都看错了。可是看夏公公的态度,又好像十分确定的样子。我们两个到底是谁错了?

    若馨道:“夏公公、晏哥,何必争来争去?等明天再去看看那簿籍证实一下不就得了?”

    舒晏点点头。夏亭长还在醉醺醺地唠叨:“我不会错的,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全庄所有户挨个讲给你们听……”

    辞别了夏亭长,舒晏和若馨各自回去睡觉。第二天,舒晏并没着急起床。因为他知道贾恭等人的习惯,从来都没早过。他估着时辰,比衙门平日的惯例稍早一些到了前衙,本以为自己肯定第一个到,不想今日却落在了后面。贾恭、邱守泰等人已经坐在那里喝茶。

    “贾大中正、邱国相,你们今天这么早啊。”

    “是啊,昨天已经耽搁了半天,所以今天就早了点。”

    贾恭持有这样的积极态度,舒晏当然高兴:“贾州都说得对,我们为朝廷办事理应如此。既然这样,我们就开始吧。”

    “你不用陪我们在这里了,我有另外的任务交给你。”

    “另外的任务?”舒晏刚找了个位置,还没坐下,就愣在当地,“什么意思?”

    贾恭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道:“汝阴乃是豫州所属管辖范围,汝阴除国设郡理应跟豫州方面做好沟通。我这里有一封书信,就是有关这方面事宜的,要你跑一趟,送给豫州刺史。”

    “大中正说得对,但这种事应该让汝阴本署的人去比较合适,他们署里有的是闲人,也有好几匹快马,而我是皇上派来有正经公干的,为什么让我去?”

    “让你去送信就不是正经公干了吗?你可别小看了此事,你的差事可比在这里翻阅簿籍要重要得多。实话跟你说吧,除了你,我对任何人都不放心。”贾恭喝了口茶,慢慢地放下茶杯,“舒郎,你是明白人,应该很清楚,皇上既让我来主持这件差事,你们现在就是我的属下,我就可以吩咐你们每个人,不是吗?”

    “属下愿听州都的吩咐,可是我还想看一下户调簿籍。”

    “关于户调方面的问题,自然有大司农的人来负责,他们是对口管这个的,不用你cao心。”

    舒晏知道自己杠不过贾恭,必要去州衙走一趟的,但他心中惦念着舒家庄户口的问题,想证实一下到底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夏公公说错了。于是他站起身道:“大中正,下官愿意去豫州刺史那里跑一趟,但对于昨日看的那本关于舒家庄的簿籍,我还想再了解一下,不知可否再让我看一眼?”

    贾恭还没答应,邱守泰就先应道:“这个当然可以。”说着就将一本崭新的簿籍递予舒晏,并道,“为了不耽误今天查阅,我连夜命人重新抄写了一本新的。”

    舒晏知道那本旧的被贾恭弄污了,所以抄本新的也是理所应当的。新的旧的无所谓,他只关心里面的内容。但当他翻开簿籍的时候,却大感意外,惊疑不已,连呼“怪了”、“不对啊。”原来这本新的簿籍上清楚地记着:“全舒家庄共有户数三百六十户,其中:成丁户二百七十户;半成丁户七十户;不课户,二十户。”

    “怎么不对?”邱国相笑眯眯地问。

    “各个户数不对啊,怎么跟我昨天看到的不一样?国相,我想你手下的人不会是抄写错了吧?”

    “怎么可能呢?我专门派了一个最细心的书佐一字一字抄写的,怎么会错呢?”

    难道是我错了吗?怎么这上面写的跟夏亭长说的是一致的?可我明明记得昨天看到的不是这样的啊?舒晏想到此,还是不死心,又问邱国相道:“可否让我看一看昨日的那本旧的。”

    “那本旧的已经污秽不堪,抄完就直接毁掉了,要它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