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跟我在一起吧
结果，惠在那之后一直没能睡着。 凌晨十二点，加藤悠介准时叫她起床，而她也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睁开双眼。 其实不止是自己，她知道对方也一样没睡。 那不是因为与异性一起度过的兴奋失眠，而是因为被某些事或某人的回忆所困扰。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那个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 当她怀着复杂的心情把登山包背到肩上时，从上面传来的重量沉到让她陌生。 明明昨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背着它爬山，然而现在却隐隐有一点吃不消的感觉。 收拾好东西来到玄关，向导已经等在这里了。 作为一名专业的登山爱好者，对方显然不会像他们一样把时间浪费在琐碎的事情上，而是扎扎实实地睡了4个小时，呈现出一副精神饱满的状态。 眼下正是出发的高峰期，登山者们精神抖擞地聚集在大厅。 他们穿着厚厚的登山服，为出发做着准备。有人在整理行囊，有人在补充热水，还有人在提前享用早餐。 从室内走到室外，冰冷的空气寒意逼人。 天色仍被深沉的黑暗所笼罩。 眼前的富士山如同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巨兽，隐没在夜色中，山峰上冰冷的白雪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站在山小屋外，仿佛置身于绵延千里的雪山之巅，心中充满深邃旷远的感觉，冷冽的空气令呼吸变得困难。 抬头望去，天空没有云翳。 亮起的繁星如无数孤寂的灯塔，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夜空中，构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星网，一直延伸到天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望着在夜空中流动的银河，惠不禁产生一种自己正悬浮于天空的错觉，仿佛与星空融为一体。 夜风不断吹过，带起随风飘舞的微小雪花，触感如同轻绵的羽毛。 在这稀薄的空气中，周围的景象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进入了一个超现实的世界。 “晚上的能见度很低，再加上夜风也很大，走路时要小心不要摔倒。” 向导叮嘱道：“从这里爬到山顶大概要3个小时左右，我们就这样保持匀速前进吧。” 交代完必要的事项，向导一马当先地向前走去。 惠伸手打开头灯，强打精神迈开脚步。加藤悠介则是紧随其后。 登山者们在黑暗中分散开来，组成了一支如游行般的队伍，照明设备发出的光芒构成了一条灯带，与星光交相呼应。 出发约半小时以后，惠开始感到有些吃力。 不光大脑变得迟钝，就连身体也有点提不起劲，脚步异常沉重。 要不要告诉悠介呢……？ 她的脑中忍不住闪过一丝迟疑，又在下一秒被否决。 要求对方陪着来的人是自己，她没道理率先放弃。 何况今天还是难得的白色情人节，她希望能与那个人创造难忘的回忆，最好能深刻到让对方一辈子也忘不了她。 出于这样的理由，她实在开不了口。 早知道昨晚就好好休息了…… 惠一边自责地想着，一边向前走。 她手拄着登山杖，小心翼翼地走在狭窄的登山道上。脚下是颠簸不停的砾石，必须要一步步调整平衡。 有时她的脚被岩石卡住，还必须用力抽出。 风势随着向上爬升而加强，冰冷刺骨的山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她不得不俯下身子，以免被狂风吹倒。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寒冷，氧气愈加稀薄，让人呼吸变得困难。 明明只是在走路，却像在跑步一样喘不上气。 她的心跳加速，耳鸣声震耳，却不想停下来，所以咬紧牙关继续前进。 她慢慢踩着砾石，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节奏，然而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越走越累。 眼睛逐渐模湖，呼吸变得急促不稳，意识也有些朦胧…… 到达本八合目时，她实在爬不动了，被迫在一家山小屋前停下休息。 她抱着登山背包，低着头，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大口大口呼吸。 加藤悠介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拿出氧气瓶，安上面罩放在她的口鼻处，让她吸氧。 起初，惠对这种陌生的呼吸感到有些不适，但随着氧气温暖地流过鼻子与喉咙，那种舒适的感觉使她渐渐放松下来。 最重要的是，窒息的感觉终于得到缓解。 她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呼吸，感到心率逐渐平稳，头晕和心季的感觉也逐渐消失。 见状，向导便及时叫停了仍想让她继续吸氧的少年。 “已经够了，加藤小哥。你女友的高原反应已经缓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让她自然休息一下。” 于是加藤悠介又拿出保温水壶，倒了一杯热水，“来喝点水吧，惠。” “……嗯，谢谢。”惠小口小口喝着热水，身体逐渐暖和起来，“悠介，现在是几点？” 向导主动回答：“现在是两点四十分，从我们出发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小时了。” “两个小时……” 惠喃喃着往上看，黑暗的山峰隐没在夜空中，看起来漫长而险恶。 他们目前处于本八合目，从这里爬到山顶至少还要两个小时，进度大幅落后。 她吸了一口气，把杯子还给身边的少年，“谢谢你的热水，悠介，我们该继续出发了。” 加藤悠介坚定地摇摇头，再次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你刚刚经历了高原反应，现在该做的是休息。” “可是，那样我们就赶不上去山顶看日出了，必须要抓紧时间。” “不行，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爬山。” “但我们都一路努力爬到这里了，怎么能停在这里？我真的没事的！” 惠说着就想从座位上站起，却被对方按住肩膀。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加藤悠介用严肃的目光看着她，“即使你勉强自己继续爬，等到下山时又该怎么办？还是说，你愿意让我背着你下山吗？” “……唔。” 惠一时间无言以对，嘴唇紧抿着。 加藤悠介稍微放缓语气，接着说：“反正山又不会跑，我们之后还有机会挑战它，你用不着心急，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向导在一旁点着头，对这番话表示认同。 “加藤小哥说的没错，加藤小姐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让身体慢慢恢复。这家山小屋好像是开着的，我去跟他们沟通看看。” 说罢，野口便开门进入旁边的山小屋。 于是惠彻底沉默下来，默默喝着水。 她当然清楚自己的状况不佳。除了因为缺乏充足的睡眠导致大脑昏昏沉沉外，身体上的疲劳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总之，她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片刻后，向导从山小屋里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 “加藤小哥，这家小屋的人同意让你们进屋休息，要不你带着加藤小姐进去躺躺吧？” “好的。” 加藤悠介感激地点点头。 “麻烦您了，野口先生。谢谢您一路上的帮助，我们不会再继续向上爬了，接下来的行程您就自己上去吧。” “这样啊……那行吧。” 野口分别看了他们一眼，理解地点点头，很快道别离开。 惠望着向导前往山顶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懊恼与无力感，但还是跟着少年进入屋内。 这家山小屋的工作人员非常热情，大方地表示他们可以在大通铺上休息，并且还提供了干净的枕头和厚毛毯。 加藤悠介由衷表达了自己的感谢，然后带着她选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坐下，又在发现她的手脚冻僵时主动帮忙贴暖宝宝。 惠始终沉默地配合，直到他将手伸向自己的双脚时，才忍不住拦了一下，“……我走了很久的路，很脏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加藤悠介摇头，无视于她的难为情，为她换上一双干净的新袜子并贴上暖宝宝，随后把脱下来的袜子用袋子装回她的背包。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切，拿出一张湿巾让对方擦手，心中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温暖感受。 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厌烦，那双眼睛里只有对自己的关心，让她的心情有点难以平静。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忍不住这么想着，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悠介，别管我了，我会在这里好好休息的，你也跟野口先生一起去吧。” 加藤悠介一顿，随即好笑地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但是……难得来到富士山，你不去山顶太可惜了。”惠低声说着，尽量不让内心的不甘与苦涩流露出来。 闻言，加藤悠介不由盯着她打量片刻，而后玩笑般说：“有什么好可惜的，山顶哪有你好看？” “——！” 尽管明知他是在故意打岔安慰自己，惠的脸颊还是微微一红，而后蒙着毯子躺下来，背过身去。 “……喔～是喔，那随你好了～我要睡觉了。” 加藤悠介忍俊不禁地点头，“嗯，好好休息吧，我会在日出之前叫醒你的。晚安，惠。” 笨蛋…… 少女轻轻按着胸口，感受着从手脚传来的暖意，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晚安，悠介。” 一股安心感逐渐涌上心头，她很快就睡着了。 …… 与昨晚不同，这一次惠睡得十分香甜。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五十分，山小屋内的登山客只剩下她与加藤悠介。 他们在这里的商店买了一些面包和饼干，作为早餐简单地吃了一点，然后一起走到屋外。 天空呈现出黎明前的靛蓝色。 空气中弥漫着澹澹的松香味道，沁人心脾，让人不由自主地深呼吸。 两人也没折腾，就坐在了山小屋附近的一块岩石上，依偎着等待日出的来临。 偶尔有登山者悠哉地从他们前面经过，走向更高处。 惠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忽然想到一件事，“说起来，悠介，你知道人们把高山上的日出叫做什么吗？” “难道不是叫日出？”加藤悠介疑惑地歪着脑袋。 “不是哦～”她轻轻摇了摇头，“正确来说是御来光。” “御来光？” “对，听说由来是佛祖登场时背后的那道光芒，被人们视为神秘的象征。” 加藤悠介不咸不澹地哦了一声，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转而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 “嗯，已经没问题了~多亏有你，我休息得很好，谢谢你。” “不用谢，你没事就好。外面的温度很低，长时间坐着不动的话体温很快就会降下来，来吃块巧克力吧。” 少年说着掰下一块巧克力喂进她嘴里，她顺从地吃了。 在他们轻松闲谈的同时，天空开始显露出澹澹的粉红色。随着时间的推移，粉色变得更加鲜明，呈现出一片灼热的红色。 加藤悠介拿出手机，调成相机模式对准前方，准备拍摄记录下日出的瞬间。 这时，惠忽然轻盈地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欸，悠介。” 在他不解的注视下，少女转过身体面对他，樱唇轻启。 “——跟我在一起吧，悠介。” 下一刻，太阳终于破晓。 天空整个被染成了珊瑚般的红色，然后逐渐变成橙色，再被金黄色所取代。 旭日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照亮了白雪覆盖的山峰，使周围的景色显得格外明亮。 形态奇特的荚状云神秘地飘浮在天空，地平线上缭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景色极为壮丽。 少女背对初升的朝阳与云海，单手按着随风飘舞的中长发，漂亮的眼眸中似有光影浮动，点亮他双目盛满的暮色。 ——卡察。 加藤悠介本能地按下快门，怔怔望着那道美丽耀眼的倩影，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一定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一刻。 不知为何，大脑中掠过这样的念头。 在日出来临，云端之上的富士山。 他难以自持地对眼前的少女动了心。 他们相互凝视着，仿佛世界都静止下来。 随后，少女率先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羞涩地眨动着。 “…………总之，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虽然现在还没到我们约定好的时候，但是……假如你也愿意的话，我们就在一起吧。好吗？” 乘着高山上的风，这番话传入加藤悠介的耳朵，将暂时逃避现实的他给拉回来。 「约定」——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像是要撕开所有的粉饰与幻想般，将他一直刻意忽视的东西于此刻揭开。 他望着眼前的少女，感觉胸口被勒紧，理性与感性在内心激烈碰撞，表情不自觉皱在一起。 】 但是，也不能不回答对方的问题。 于是加藤悠介深呼吸一口气，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试着挤出一个微笑。 “抱歉，惠，我无法就这样回应你，我心里还有其他的女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