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他乡遇故知
卓远突如其来的一问,沈悦直接被他问得有些懵,什么叫……她告诉陈婶他们的关系了? 卓远翻开桌上的杯盏,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慢悠悠端起茶盏,淡声道,“陈婶之前见我没这么亲厚的。” 所以他才会认为是沈悦同陈婶说了他们两人事情的缘故。 早前他正好听到沈悦和陈婶的对话。知晓陈婶不仅一直在撮合她自己侄子和沈悦,还说他……年纪大!孩子多!让沈悦不要贪图他好看,贪图他身材,贪图他身份地位…… 他是“耿耿于怀”了。 早前朝中抨击他的政敌不少,但陈婶应当属于其中的佼佼者。 他是想不通好端端的,他怎么在陈婶这里就成了年纪大!孩子多!沈悦怎么就不应该贪图他好看,贪图他身材,贪图他身份地位…… 后来沈悦提到青年才俊,陈婶才释然。 在陈婶眼中,他不算沈悦的良配。 听他言罢,似是语气间都带了些许酸溜溜的意味,沈悦不知道他怎么,但确实换作任何人都肉眼可见,今日陈婶对卓远殷勤备至。 沈悦笑道,“是回京之后,我来见陈婶,陈婶问起涵生的事,又顺道问起你和府中的孩子来。说府中的孩子乖巧可爱,又觉得见你似是面熟,好像早前在哪里见过,有些对不上人,我想陈婶迟早有一日会在京中遇见你,就如实同陈婶说了,之前那群孩子都是平远王府的公子小姐,你是平远王……” “然后呢?”卓远的确意外。 沈悦继续笑道,“陈婶光是听说平远王府几个字,目光就变了,而后话匣子就似收不住了一般,说平远王府在西秦百姓心中,是保家卫国,血溅沙场,一门忠烈的武将世家,说难怪一见你就觉得风采绝伦,气宇轩昂,这个人都透着一股正直清高,原来平远王……” 卓远忍俊,早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还说什么了?”卓远洗耳恭听。 “还说……”沈悦话到嘴边,忽得噎住,陈婶是说——平远王是不会把主意打在你这个小姑娘身上的,人家多正直清高啊! 沈悦目光微妙得看了看卓远,而后话锋一转,“……陈婶是说,下次如果你再来,让我记得告诉她一声,她要给他做一品芙蓉金汤。” 沈悦言罢,又补充道,“方才应当是见到你,激动了吧。” 卓远果真没有再深问。 也恰好,陈婶端了黑芝麻糊回来,这一碗,比刚才沈悦那碗还要再大些,再满些。 沈悦果真见卓远微微拢了拢眉头。 卓远晚饭大都吃得很少,或不怎么吃。他方才口中的想要喝黑芝麻糊是礼貌,却没想到陈婶这么实沉。 沈悦悄声朝陈婶做口型道,“陈婶,太多了……” 卓远笑着看她的小动作。 陈婶也哑然做着口型,“不多啊……” 卓远忍不住笑道,“不多,正好。” 陈婶这才朝沈悦挤了挤眼睛,意思是,看吧…… 沈悦看了卓远一眼,只得作罢。 卓远尝了一口,面露笑意,“好喝。” 仿佛等到了这一声赞赏,陈婶才一脸喜色,“就怕做得不好,不和王爷胃口。” “很好喝。”卓远温和。 陈婶越看,越觉对方要涵养有涵养,说话也温文如玉,和京中旁的那些纨绔子弟不同。 卓远也朝她道,“陈婶,坐吧。” 陈婶微楞,她先前一直站在一侧,但是卓远忽然开口让她坐,她一时受宠若惊。 “坐吧,不碍事的。”卓远温厚,陈婶再推脱反倒不好,一侧还有沈悦在,陈婶在沈悦身旁坐下倒也不算拘谨。 陈婶越发觉得卓远人很好,不止是涵养好,而且,平易近人。 眼见卓远低头喝着黑芝麻糊,陈婶看着他,不由想起早前在沈悦面前说他的那些话,顿觉有些内疚,心底由衷歉意,便开口道,“说来,之前还误会过王爷,那时候不知道王爷就是平远王,还觉得王爷对阿悦别有所图……” 陈婶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卓远和沈悦两人都险些被呛住。 卓远还稍微好些。 沈悦直接呛了一口,脸色涨红,眼泪都要呛出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陈婶担心,上前关切,沈悦连忙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的意思。 但陈婶全然会错了意,以为沈悦是说,她没事的意思。 卓远看了沈悦一眼,他是猜到了沈悦的意思,也猜到陈婶会错了意,明明有些忍不住想笑,但却还是忍住了。 陈婶继续道,“王爷这么正直清高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王爷是不会把主意打在阿悦这个小姑娘身上的。” 沈悦想死的心都有了,忽然觉得连呛得这口黑芝麻糊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卓远跟着陈婶笑了笑,“陈婶说的是。” 沈悦看他。 他继续低头喝着黑芝麻糊,仿佛早前的插曲,过去就过去了。 陈婶又和沈悦,卓远说了些话,差不多夜色深了。 “陈婶,下次再来。”卓远起身。 陈婶连忙起身,“等王爷下次来,早让人说一声,我给做一品芙蓉汤。” 卓远应好,这才伸手,牵起一侧沈悦的手,轻声道,“走吧,有些晚了。” 陈婶整个人都僵住,沈悦脸色也微红。 卓远又朝陈婶温声笑道,“陈婶,多谢招呼,我和阿悦大婚时,陈婶一定要抽空来。” “啊……哦……好……”陈婶惊得下巴都了下来。 刚才见他起身,侍卫就将马车驾了过来,置好脚蹬,卓远正好牵了沈悦来,而后扶了沈悦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滚滚从眼前驶过好远,陈婶才伸手将下巴怼了回来,也才反应过来,平远王方才的确是说,和阿悦大婚…… 天哪…… *** 马车中没有旁人,沈悦和卓远各自坐在马车一端。卓远目光时不时看看窗外,忍不住隐晦笑了笑。 逗逗陈婶也挺有趣,尤其是最后,陈婶的表情,他实在觉得好玩,闹够了,也过瘾了…… 他原本性子就熊,只是后来做了平远王才左右收敛了些,又不代表他原本不熊。 恶作剧他还是喜欢的。 只是这么同陈婶一闹腾回去,卓远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眼见他看着窗外偷笑,沈悦也猜得到他方才是在特意逗陈婶的,陈婶后来也确实当场听懵住了,正中他下怀。 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卓远要这么逗陈婶。 卓远似是也猜到她心思,懒洋洋道,“刚才和陈婶抵平了!谁让她早前诋毁我年纪大!孩子多!妻妾成群,又有外室生养?” 沈悦顿时愣住,这不是……陈婶早前悄悄同她说的话,卓远怎么? 卓远凑上前来,继续道,“你怎么就不能贪图我好看,贪图我身材好,贪图我身份地位?” 近乎原话拓下来的,沈悦想抵赖都不好抵赖,支吾道,“你偷听……” 忽得,又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忽然反应过来在栩城的时候,他为什么酸溜溜的左一个青年才俊,右一个青年才俊的…… 因为当时陈婶说完这一达通的时候,她敷衍了陈婶一句青年才俊。 沈悦顿时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他早前在栩城是在吃这摊子无名醋…… 果真,他伸手将她抵在马车一角,下一句就轻声问道,“我算青年才俊吗?” 沈悦顿时头疼了几分。 熊孩子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 定了端阳节前一日,五月初三起程去京郊别苑,所以从五月二日这一天开始,幼儿园就要开始闭园停休。 马上北院的扩建工程就轮到幼儿园原址了,夏令营之前,沈悦几人要将幼儿园内的教具和孩子们日常用品,分别整理打包封存好,留备幼儿园扩建完成后再启用。 所以五月初一这一天,是孩子们在幼儿园的最后一天。 马上就到夏令营了,再有耐性的孩子在幼儿园中都有些按耐不住性子。 尤其是齐格,小五,小八这几个活跃份子,仿佛幼儿园都要关不住几颗鱼跃的童心,巴不得今晚就去京郊别苑开始夏令营最好。所以在幼儿园中的这一天,几人闹腾得就差上房揭瓦了。 这是齐格,小五,小八几人。 另外性子淡定些的几个孩子,如阿四和郭毅,还有小六和桃桃,虽然不像齐格,小五,小八几人一样,兴奋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却也同样心中隐隐激动着,自由工作的时候静不下心来,午睡的时候,也会偷偷相互说着话。 大家罕见得都没怎么午睡。 再加上沈悦今日中午不在,是葱青在陪着大家,实在哄不住这堆要去夏令营之前兴奋的孩子们…… 开始时,孩子们还都只是趁葱青不注意,在假装睡觉的时候偷偷说上两句话。听到葱青提醒,也就作罢了。 后来,说话的人越来越多,葱青逐渐提醒不住,大家干脆开始卧谈,睡意全无,又从捂在被子里叽叽喳喳探讨着去京郊别苑过夏令营,到最后探讨得实在兴奋了,干脆各个都坐了起来,畅想着去夏令营怎么怎么好玩。 葱青无法,沈姑娘不在,葱青拿不定注意,便让凝白去君兰苑寻沈姑娘问一声。 沈悦眼下正在君兰苑,同楼清运,王妈妈还有陶伯几人在一处。 楼清运是府中从南顺请来的名医,专门给小六医治。之前就说过,会在西秦京中呆上三月左右,这三月里会专门替小六施针治疗,同时也近距离和小六接触,培养小六说话的习惯,定是和她互动,教授小六说话和吐字的方法等等…… 从二月初抵京,到眼下,差不多正好三个月时间,小六也确实从早前的几乎不开口,经历了艰难开口,主动尝试开口,克服困难尽量开口,到现在,已经可以在一定的场合,有能力掌握自己开口说话的节奏。 虽然仍难免有些磕磕巴巴,但对一个五岁左右,又才刚开始开口说话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进步。 在楼清运之前,府中也替小六寻过不少大夫。前前后后花费的时间不短,但一直失望累极。楼清运初来府中的时候,包括王妈妈也好,桂枝也好,甚至陶伯,心中也都是只抱试一试的态度。 但沈悦一直谨遵医嘱。按照楼清运的要求,事无巨细。也会让楼清运参与到幼儿园的活动中来,至少每隔一日便会和楼清运在一处很久,沟通小六的病情和进展,从不含糊或敷衍,做得甚至比王妈妈还要细致。 也是这一段时日,楼清运算是同沈悦熟络,看着沈悦同孩子们在一起时,心无旁骛,却和每一个孩子的相处都认真和诚恳。所以孩子们都喜欢她,不是没有原因。 眼下,楼清运离京。再回京中复诊最快是半年后的事,小六的病情和往后恢复过程中的注意事项,都需交待清楚。楼清运做事细致,要点都落在了纸张上。但是离开前,还是要当面叮嘱一些关键细节。 王妈妈和桂枝是主要看护人,关于日常起居,用药和休息部分,楼清运同二人强调得最多;沈悦这里,楼清运说得更多的,是小六在幼儿园里和同旁人的社交相处时。 楼清运时常会去王府幼儿园医务室,里面的药材和格局也是楼清运构建的,所以楼清运很清楚幼儿园的日常环境。楼清运说的时候,沈悦都认真听着。 等楼清运这里诸事都交待完,凝白恰好来了苑中寻沈悦,沈悦暂离。陶东洲和楼清运道谢,也商议起半年后复诊之事。 沈悦则同凝白到了一侧。 凝白说起幼儿园里,几个公子和小姐因为要去夏令营的事兴奋得不肯午睡,坐在一起裹着被子畅想夏令营,葱青姑娘唤不住,便让她来问一声沈姑娘,请沈姑娘这边拿主意,看看怎么做好。 沈悦忍俊不禁,要去夏令营了,几个宝贝便激动得午睡不着,可见对夏令营的期盼。今日是幼儿园闭园前最后一日,由得孩子们去吧,不扫他们的兴致,若是可以,让葱青带着他们一起讨论,注意不要着凉了。 凝白应好,这才转身回了幼儿园处。 沈悦折回的时候,楼清运和陶伯这处已经聊完,马车早前就备好了,已经在王府大门外候着了,眼下,两人正好踱步往大门处去。 今日卓新随了卓远一道入宫,还未回来,卓远走前特意叮嘱了陶伯,一定要亲自替他去送楼清运,沈悦正好一道去送。 从君兰苑到王府正门要些时候,陶伯问起楼清运之后有什么打算,楼清运是说,半年后要复诊,所以这半年时间都会在西秦国中,他早前并未来过西秦,刚好用这半年在西秦四处行医看看。 陶伯从袖间掏出一枚信物,递于楼清运手中,“王爷早前吩咐的,这是平远王府的信物,楼大夫不远千里来西秦,于我王府有恩。在西秦国中,楼大夫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可以用。” 楼清运接过。 平远王府的信物,等于西秦国中的护身符。 楼清运笑道,“烦请陶管家,替我谢过平远王。” 行至大门处,陶东洲拱手作别,楼清运回礼。 临行前,楼清运朝一侧的沈悦道,“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悦微讶,还是踱步同他一处。 “沈悦,后会有期。”沈悦以为他是单独同她道别的,沈悦便也笑道,“楼大夫一路顺风。” 楼清运点了点头,低声笑道,“这一趟来西秦,最高兴是认识你。他乡遇故知,算是最大的幸事,沈悦,务必多保重,后会有期。” 沈悦微怔,不知他这一句话里的意思,楼清运已经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他乡遇故知…… 等沈悦反应过来的时候,楼清运的马车已经驶离了街巷口。 沈悦微微垂眸,楼清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