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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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济南近日遭到的空袭来。 韩未央扼腕道,“再厉害的人,面对满天的飞机,遍地的炸弹,都是渺小的。我们痛恨洋人侵略我们的国家,然而又不得不想法设法,弄他们的洋枪洋炮。要不然,这一场仗,也就不用打了。” 她正在叹息,秦秘书回来了。 白雪岚看看窗外天色,便站起来告辞,说,“我该回去了。” 韩未央却不让秦秘书代送,而是叫秦秘书到房里另做一件什么事,自己亲自起来,把白雪岚送出门。 两人到了走廊上,韩未央站住了脚,低声问白雪岚,“白总长,你那边的事,对老家的大人们,不太好交代吧?” 白雪岚笑了笑,把目光往房门那头一瞥,也放低了声音,说,“不好交代的程度,大概和韩小姐这边,是差不多的。” 此言一出,两人的目光对了对,便都露出一种颇为默契的微笑。 白雪岚辞了韩未央,出了华夏饭店,一天的任务,算是都圆满完成,他便思念起一日不见的爱人来,心里想着,怀风今天和孙副官出去吃大餐,不知道有没有得什么乐子? 白雪岚吩咐司机,“不用回衙门,直接回家罢。” 林肯汽车开回白公馆。 不料公馆这边,早就盼望得脖子都长了。 好不容易见到总长的汽车回来了,门房从里头使了吃奶的劲狂奔出来,帮白雪岚拉开车门,满头大汗地说,“打了几十个电话,到处找不着总长,您可算是回来了!宣副官被打伤了!如今人在医院里!” 第六章 又说到广东行馆里,展露昭和宣怀抿吵了一架,撇下宣怀抿到外头散心去了。 宣怀抿狠狠哭了一场,却也没什么话可说。他和展露昭也不是头一次吵架,今日虽然吵了,身上皮肉还是好的,可见事情没坏到什么地步去。再说,展露昭走得再远,总不能不回头,等他回过头,早忘了今天的吵架,兴致来了,依然要宣怀抿伺候。这个道理,可以说是百试百灵的。 所以,宣怀抿也不用旁人来劝,自己慢慢回过心情来,打着哈欠,躺到罗汉床上,给自己点了一个烟泡,舒舒服服地抽起来。瘾头一足,人也就舒服了。 展露昭出了门,他今天又没有待办的事,他索性躺在罗汉床上,享受一会,瞌睡一会。 迷迷糊糊中,似乎见到有一个护兵进来,和他说了一句什么,往书房里头去了一下,就走了。 宣怀抿正抽着大烟,眼前雾气氤氲,头脑不大听使唤,等歇过好一会,头脑清醒了些,才隐约想起来,刚才那护兵说的一句话里,似乎有支票二字。 他不禁生出些不妙,赶紧把烟枪放了,趿着鞋到书房里,打开书桌上的一个小抽屉。这抽屉平日里专用来放展露昭的要紧东西,宣怀抿作为展露昭的随身副官,当然是经常打开检视的。 不料打开一看,别的都还在,独独不见了支票本和印章。 宣怀抿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了,要说护兵擅自取走,估量护兵没这样的胆量。 那么说,就是展露昭叫护兵来拿的。 然而,展露昭小时候穷惯了,现在有了钱,出门总带着一笔现钞压口袋,光是那些钱,一天里吃喝是花不掉的,何以要叫到回行馆拿支票印章? 再说,这出城打野兔,所耗费者,不过是几颗子弹罢了,何至于要花钱? 宣怀抿越想越不对,便赶紧叫了一个护兵来,吩咐说,“军长到了几个人,说出城打野兔去了。你跑一趟,看看他们在哪里打野兔?要是见了军长,问一问,他有没有叫一个人到行馆来,取了他的支票本子和印章?” 那护兵笑道,“宣副官,军长恐怕晚点就会回来的。要真的去找,又上哪里找去?我们连军长走哪个城门,都不知道。实在没法子找。” 宣怀抿骂道,“混蛋王八羔子,你是没有法子吗?你是偷懒罢了。首都才几个城门,你叫上几个人,一人找一个不成?何况军长平时打猎,喜欢哪几个地方,你就不知道?快去!再磨磨蹭蹭,我把你吃饭家伙拧下来!” 那护兵挨了一顿臭骂,只好回答着是,退到小院门外,等宣怀抿瞧不见了,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地骂道,“什么玩意?当着副官的名儿,做着婊子的勾当。被人睡烂的货,也来和老子蹬鼻子上眼。老子跟着司令打梅县时,你裤裆里的毛还没长齐呢。他奶奶个熊!” 可宣怀抿毕竟有副官的身份在,下了命令,不能不服从,只能一路骂骂咧咧地去了。 宣怀抿在房里踱了一会,琢磨着,展露昭花钱,一向乐于大把大把地花现钞,说这样才显出豪气,支票这种要写字,文绉绉的洋玩意,他是不太爱用的。 若真是展露昭叫人取了支票本子去,想必是有一笔大钱要花。 会是什么事,要花许多钱呢? 宣怀抿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生日,也就是再过二十来天的样子。 从前展露昭当护兵,宣怀抿的生日,展露昭是从不送一点东西的,那也不怪他,一个护兵每个月,才多少月饷,能买得起东西给司令的公子? 如今展露昭钱包是很丰满的,难保不会有一次豪绰的出手。若说一件价值很高的生日礼物,身上的现钞一时不凑手,要用支票本子,也不是不可能。 本来,宣怀抿也不太指望这个的,只是想来想去,竟是这个甜蜜的假设,最是合情合理,除此之外,越发无事可想。 心底不禁一万分地期待起来。 笑了一会,又连连跺脚后悔。早知道如此,很不该叫护兵去找展露昭。军长头一次有如此罗曼蒂克的行为,要是被宣怀抿派去的人查问,提早戳穿了这可爱的小秘密,岂不可惜? 宣怀抿便往小院门走,想叫了人来,问一问去找军长的人,派出去了没有? 心里着实怕已经派出去了。 正在患得患失,不知哪里来了两个身材很高大的护兵,找着宣怀抿说,“宣副官,司令要你到厅里去一趟。” 宣怀抿说,“我找人先吩咐一件事,你们先去回司令,我很快过去。” 那两个人仿佛钉子似的,不肯挪脚。其中一个硬邦邦地说,“司令说了,你立即过去,不得耽搁。” 宣怀抿听着这语气很不妥,疑惑地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 这两个护兵,脸生得很。 宣怀抿问,“司令那边,有什么要紧事吗?” 护兵脸上没有表情地说,“司令的事,我们不敢乱讲。 我们只是执行司令的命令,把你带过去见他。走罢!” 说完,两人一起过来,两个高个子左右把宣怀抿一夹,像防止他逃跑似的,把他押出了小院。 到了客厅,护兵向里面大声报告,“报告司令,宣怀抿带到!” 把手一推。 宣怀抿没留意脚下的门槛,差点被推了一个趔趄。 浑浑噩噩到了里头,抬眼一看,厅里好些人,展司令坐在正前面一张太师椅上,左右两边椅子,坐的都是广东军里颇掌握着一些权力的人,姜师长、徐副师长都在,前阵子派出去办事的魏旅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也赫然在列。 展司令面前,站着张副官。 却还有一个人,正跪在厅里,脸朝着展司令,垂着头。宣怀抿只能瞧见背面,一时不知是谁。 虽然这么些人,厅里却安静得可怕,平时这些人聚在一会,总是沸反盈天,吵吵嚷嚷的,此刻连仿佛受着某种紧张的制约,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四处站立着的马弁们,脊背挺得笔直,显出一股危险的气味来。 宣怀抿看见这架势,心里微微一惊,勉强镇定着走前几步,朝着展司令,挤出一个强笑,轻声问,“司令,您找我?” 展司令正把一根巴西雪茄,抽到差不多了。 听见宣怀抿来了,他先不说什么,把闪着一点红光的短短的雪茄尾巴,丢到地板上,用牛皮军靴的底子,踩着那雪茄尾巴,在地板上狠狠地磨着,磨成了无数碎末。 然后,展司令才把眼睛抬起头,盯着宣怀抿的脸,冷笑着说,“叫你来,是有件事,本司令要亲自问问你。” 宣怀抿听他这语气,是相当不好了,更加谨慎起来,很小声地说,“司令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展司令鄙夷地说,“不用说这些花花肠子话,你只要说实话就行。” 宣怀抿把腰躬着,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声“是”。 展司令把手一指,对着跪在他面前的人,问宣怀抿,“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宣怀抿转头去看,早有两个马弁,恶狠狠拽着那跪着的人的头发,喝令他把脸抬起来。 其实这完全用不着。 宣怀抿一眼就瞧清楚了,这跪着的满脸苍白的可怜虫,正是他今早派去监视张副官的那个叫陈二狗的护兵。 但不知怎么被抓了来这里? 那陈二狗在宣怀抿过来之前,已经遭了一番审问,早就吓得不轻,所以宣怀抿刚刚到时,他还没醒过神来。现在被人一拽头发,抬眼看见宣怀抿就在眼前,陈二狗顿时就像发现了救命稻草,大叫起来,“宣副官,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呜呜!呜唔……” 话才说完,就被身后两个马弁一脚踹翻在地,踢得满地乱滚,牙齿也被踢掉了几颗,一嘴都是血。 展司令对着宣怀抿,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次,“这个人,你到底认识不认识?” 语气很不耐烦。 宣怀抿心想,陈二狗刚才都把自己叫了出来,这还能抵赖吗?幸亏,他调查张副官,也是为了广东军的利益,总是说得过去的。 宣怀抿就回答说,“是,我认识。他叫陈二狗,是张副官底下的人。” 展司令问,“那本司令问你,他今天跟踪监视张副官,是不是你指使的?”宣怀抿回答说,“不错,是我指使的。然而,我这样做,有很正当的理由,司令,我觉得我们里面的奸细……” 张副官就站在展司令身边,这时候,忽然截住宣怀抿的话,对展司令沉声说,“司令,是我太疏忽大意,竟然着了人家的道。我真辜负了司令的信任!” 说着,便露出一脸沉痛内疚来。 展司令对宣怀抿,把脸一沉,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宣怀抿忙大声说,“司令,我做的事情,我当然承认。但我这样做,是出于对司令的忠心,对广东军的忠心!我是因为怀疑张副官是奸细,才叫陈二狗监视他的行踪。张副官是司令身边的人,内部的事,他都知悉,这样的人,要是投靠了海关,我们会是怎样的下场?所以我要查一查他,我要是不怀疑他,我叫人监视他做什么?我吃饱了撑着?” 广东军因为奸细这件事,最近接二连三地杀人,早就闹得风声鹤唳。 一下说是这个,一下又说了那个,越调查,越是混乱,自己人也渐渐相疑起来。 因此,听见宣怀抿这番斩钉截铁地反驳,似乎不像假话,厅里有些人,投向张副官的目光里,不禁就多了一分思疑。 张副官却很稳得住场面,今天发生的事,他曾得过高人指点,当然知道是怎么一个步骤,因此听了宣怀抿的话,大义凛然地说,“你怀疑我?那好,请你说一说,我做了什么,让你怀疑我对司令的忠心?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我跟着司令出生入死,容不得你这样污蔑。” 宣怀抿的打算,是让陈二狗跟踪张副官,等找证据了,自然不愁没有话说。 现在计划却被全盘打乱,哪里去找证据? 然后,他已经提出了对张副官的怀疑,如果此时缩回去,那就更加坐实自己的罪名了。 所以宣怀抿只能表现得很坚定地说,“出事的那些计划,地点,时间,接头暗号,你都是清楚的,对不对?我说你身上背着很大的嫌疑,你难道能否认?” 张副官一晒,“这些计划,不但我知道,宣副官你也是知道的。除了你我,在座的人里头,也颇有几个知道。你的意思是,除了你,我们都是奸细?那你是只怀疑我呢?还是连那几位也怀疑?你是只派人监视了我?还是把他们都监视了?” 此言一出,厅里的师长旅长们,顿时就有几个鼻子喘粗气了。这些跋扈惯了的兵痞子,谁喜欢被监视? 尤其是其中一位徐副师长,因为深得展司令信任,正是这些计划的知情人之一,他最近玩女人玩腻了,改换门庭,爱上了走旱路,经常出没于小官馆,这种私人的事,如果被哪个不长眼的,偷偷派了一双眼睛监视了,那有多糟心。 徐副师长窝了一肚子火,正要说话,坐他隔壁的魏旅长已经冷冷地提出问题来了,说,“宣副官,你到底对我们哪些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