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角

    寂静的校园，狭长的走廊，在普通人看不到的世界里，叶甄和苏馥楠脸色凝重，警惕地盯着灰色的烟气。

    尽管眼前的情况非常骇人，但一分钟过去了，鬼依旧没有突破两人的衣，无法伤害到他们，只能围着他们转。

    叶甄估量印记中的超凡力量，以目前的储备，坚持个十分钟不在话下。他渐渐理解了王子京对于衣的狂热和热爱，这门功法确实十分了不起。

    激烈地对峙中，寒意突然降临，两人来不及反应，直接被冻住，化作冰雕。

    “小心！”王子京愤怒的警告声姗姗来迟，但他到来的速度比声音更慢。

    当王子京直接从走廊爬上来时，一只由灰色烟气形成的鬼正飘在叶甄和苏馥楠头顶，冷冷地“注视”他。

    它十分虚幻，只有一个人形轮廓，但看上去存在智慧。

    叶甄和苏馥楠被困在冰中，无法动弹，眼睛虽睁开，但只能看向前方。

    听到王子京的动静，他们内心涌现出激动，不由得使劲用余光看王子京。

    王子京使用暴步来到叶甄和苏馥楠身旁，随后，他左手使拂袖一式，搭在两人身上，欲将两人挪开，右手握拳，力量凝聚于一点，打向鬼。

    叶甄和苏馥楠被带开，摇摇晃晃，险些摔倒，而鬼却忽然消失了，王子京打了一个空。

    王子京暗道不好，他赶紧转身，看到鬼出现在叶甄和苏馥楠的身上，像是一条蛇，在冰块中爬行。

    “这种瞬间消失又出现的能力与瞬移太像了，根本无法限制。”王子京感到憋屈，他明明实力更强，却拿一个初学者级别的鬼毫无办法，还被戏耍得团团转。

    鬼趴在叶甄和苏馥楠身上，抬起虚幻的头颅，“盯”着王子京，仿佛在挑衅一般。

    王子京咬着右手大拇指，血液涌动，扩散，身体变大了一圈，头发和毫毛不自觉竖起，像是一只刺猬。

    “充拳！”王子京在内心喊道，一拳打出，黑色的风伴随着淡淡血光呼啸而出，冲击叶甄、苏馥楠和鬼。

    冰在消融，鬼的轮廓渐渐散架，叶甄和苏馥楠的衣随风飘动，光华闪烁，虚实掩映，险些溃散。

    危急时刻，一抹淡灰色从烟气中脱离，猛地扎向叶甄的眉心。

    叶甄的衣仍然处于动荡之中，保护效果降低了许多，无法阻挡淡灰色进入，而他眼前一黑，身体发软，摔倒在地。

    王子京脸色大变，猛地冲到叶甄身旁，扫清灰色的烟气，查看叶甄的情况。

    苏馥楠跌倒在地，眼中充满了惊悸和恐惧，她用力地闭上眼睛，再缓缓打开，思索后，手里拿着感应器，凑到叶甄身边。

    发现感应器只亮起灰色的灯，没有闪烁，她内心的紧张和恐惧缓减了大半。

    王子京将叶甄放平，说：“不知道程杰经历了什么，死后所化的鬼拥有了许多神奇的能力，这种无视衣冲击灵魂的能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希望他能够抗过去吧。”

    “那……那我们怎么办？”苏馥楠问道，她的声音一开始还在颤抖，但说出几个字后就变得平和，“程杰在他身体内吗？他会不会变成污染物？”

    “看他的样子，程杰应该不在他的身体内，让他昏迷的是程杰残留的力量。”

    王子京沉吟片刻，打算再去探查教室和办公室的情况。他看向苏馥楠，说：“程杰的状态十分诡异，我们应该遗漏了至关重要的线索，我打算再去查看教室和办公室，你在这里看着叶甄，不要离他太近，也不要离得太远。”

    苏馥楠顺从地点头，拿着行李箱后退，于十米处才停下。

    叶甄对于程杰的袭击并非毫无感觉，只是身体一直被寒意笼罩，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灰色径直撞向自己。

    说眼睁睁并不准确，因为灰色的速度极快，一闪而逝，叶甄只看了个大概，在身体变软、眼前陷入黑暗后，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世界陷入了黑暗，但他并未昏迷，意识仍在，十分清醒，这让他想到了刚来到蓝星的场景，不禁生出几分担忧：若是秘密被发现，他难逃悲惨的下场。

    几股乱流不知从何处涌现，不断冲撞叶甄，让他头晕目眩，无法保持平衡，开始随乱流而漂流。

    片刻后，乱流消失，叶甄从漩涡中脱身而出，勉强保持平静，这时，一条灰色的长带子在他眼前飘落，落在黑暗中，化作一团灰色的光芒。

    光芒之中，许多人的身影渐渐浮现。

    叶甄在这方面的经验不少，他快速压制不适感，静心凝神，等待观看记忆电影。

    灰色的光芒中，黑白画面一点点铺开，桌子被推到角落，椅子并排，许多人坐着，其中一个就是章老师。在众人之前，一个穿着校服的孩子静静伫立，他低着头，眉头紧锁，显得不情不愿和委屈。

    在章老师那里，叶甄看过张逸秀和程杰的照片，此刻可以确定站立的人是张逸秀，而不是程杰。

    他不禁心生好奇，程杰一家发生的变故导致了程杰变成了鬼，这一切的起因是程杰，为何画面显示的却是张逸秀？

    令叶甄失望的是，画面并非静止，一直在动，一个中年妇人在激动地说话，可是声音没有传出来，像是一出默剧。

    叶甄不会唇语，不知道这个妇人在说什么，他只能观察场中的变化，观看其他人的表情和反应。

    他没有找到程杰，仔细观察后，也不认为记忆电影是以程杰的视角所播放的，这令他十分好奇，与此同时，他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资料，内心有了其他的猜测。

    画面中，那个中年妇人用手推了推张逸秀，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埋怨，她不停地向四周的人说话，手在空中比划，幅度很大，正如她亢奋而激烈的情绪。

    张逸秀十分瘦小，被妇人手指点得身形晃动，最后章老师走出，将张逸秀拉到自己怀中，抚摸他的头发，脸色温柔，说着话。

    张逸秀的手指绞着衣服，他抬头看了一眼章老师，又很快低头，嘴巴嗫嚅，却发不出声音。

    在中年妇人的催促下，他终于张开嘴巴，说：“就是程杰。”

    叶甄来不及诧异，画面突然按下了加速键，人的身体在快速移动，起起坐坐，桌子也在移动。等平静下来时，张逸秀依旧独立站在众人面前，他犹犹豫豫地说道：“那天我在教室后面玩，程杰跑过来，想一起玩，但我不愿意，于是他就推我。”

    画面再次加速，等停下来时，张逸秀的神态就显得自在许多，不再那么腼腆和害羞，他伸手指着脸庞，时不时比划，说：“我当时在玩，没有注意，后来，程杰就推我，他还打我，打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不敢还手，就一直躲着，从教室后面退到华城的位置，好像有人绊了我一下，我差点摔倒，然后没有躲开程杰，他用力推，我撞到桌子，很疼……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我就回到位置上了。”

    画面又开始模糊，许多人动来动去，桌椅的位置也在变化，等平静下来后，画面显示张逸秀站在人群中间，他手舞足蹈，目光有神，显得亢奋，说话也很利索。

    “下课后，我就跑到后面玩，玩纸牌，然后程杰也来了，他想跟我们一起玩，但我们没有理他，于是他就生气了，不停推我们，打我们，十分霸道。我们没办法，只能躲着。他觉得是我不让他一起玩，于是追着我打，我匆忙躲开，但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然后就被追上了，他打我，推我，我撞到桌子上，很疼……可是要上课了，我只能忍着，忍着……”

    画面停滞，其他人一动不动，只有张逸秀的身体在动，他手舞足蹈，又戛然而止，像是一个雕塑。

    许久后，他保持抬手的姿势，转身看着叶甄，脸上带着病态的笑，隐约透露着疯狂。

    “你说，我说得好不好？是不是跟真的一样？”

    叶甄看不到自己的形体和模样，但他知道，若他此刻有脸面，那表情必定异常凝重。

    叶甄认真地说道：“你说得不好，很假。这件事情过后，你并不开心，你的日子很难过，你一直活在内疚中，不停回忆这几个画面，你害怕得发抖，担心谎言被戳穿，不停地回忆，不停地完善谎言，却发现破绽越来越多。”

    张逸秀十分愤怒，他怒视叶甄，大骂道：“你胡说，我没有撒谎，我是受害者，我左耳聋了，永远都听不到声音了，这都是程杰做的，都怪他，都怪他！他推我，害得我撞到桌子。”

    “你的演技很拙劣，如果你不是孩子，不是受害者，那么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你。可即便如此，很多人依旧怀疑你，他们用怀疑的目光看你，觉得你是坏孩子，于是你内心的自卑、敏感发作，别人越是不相信你，你越激动，越想将一切说得头头是道，不断编织故事，完善细节。可是，你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你说得越多，就错得越多，别人就越怀疑你。”

    “哈哈哈哈——”张逸秀疯狂大笑，光团化作灰色的气体，朝他融入。

    黑白渐渐褪去，他变成灰色。

    他的表情十分阴沉，露出不屑和自负的姿态：“你胡说，你才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都信了，他们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