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番(夫妻)
==第一百二十五章来世== (夫妻) “别走。” 红烛高燃,周围一片阒寂。 萧聿屏息与她四目相对。 说实在的,她所问之事,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虽未把话说明,但那讥诮的语气,显然是知道了始末缘由。 她此刻审视自己的目光,仿佛是留给他的最后一道生门,端看他如何应对。 说错,今夜就不用过了。 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短暂失神后,很快,那个万事波澜不惊的男人便回来了。 他不紧不慢道:“此事无可辩,是我做的。” 苏菱本以为,以他的性子,定会虚词诡说,过后再找个背锅侠糊弄她。她是真没想到,他会直接认下。 这让她不禁有些讶然。 她低头勾了下唇角,又放平。 还行,还知道坦诚相待。 苏菱已是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使过坏心眼了,她下垂眸,继续套他的话,“殿下处心积虑,到底为何?” 处心积虑,这四个字放在他身上可是一点都不冤枉。 整整三十六封信,摆明不是临时起意。 萧聿伸手去碰她的手腕。 隔着朱红色的缎子,手指慢慢合拢,又握住。 他慢慢道:“决意要娶你,是去年的事。” “去年春时,我府中一位幕僚,将你的画像放在了我桌上。他指着画像说,这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名唤苏菱,是何家二郎的心上人,如今已过及笄之年,若不出所料,两年之内,何家必会上门提亲,苏何一旦联姻,燕王将会如虎添翼,镇国公手下六万精兵倘若为他所用,宝座再无悬念,这门亲事,万万结不得。” 苏菱虽知其中原委,可听他如此说,心里仍是一颤。 前世,他可从未对她说过这些。 苏菱抬眸,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如何答的?” 萧聿目光坦荡,语气郑重,一字一句:“那便毁之,我娶。” 方才,苏菱还对自己的坏心眼有那么一丝丝愧疚,听了这六个字,瞬间烟消云散。 她简直是碰上了心眼的祖师爷心眼子。 苏菱太阳穴突突地跳,咬牙道:“你这人简直......” 她话还没说完,萧聿忽然捧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 不深,就淡淡的一下。 他目光变得万分柔软,声音又低又慢,就跟哄着她似的:“都招了。” “我认错。” “也知错。” “你想怎么发落我都成。” “从今往后,都听你的。” 男人认错态度自然是极好的。 但可惜,小姑娘眼中并无软化之势,也并没露出他想象中的青涩。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淡然,好像他说的这些,她都不在乎。 可她在乎什么呢? 他的眸色,晦暗难明。 僵持短短一息后,萧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抱住她,双臂渐渐收紧,再道:“我承认,我不是个正人君子,但娶你为妻,却是出自真心。” 男人的肩膀很宽,苏菱的鼻尖刚好抵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衣襟有些乱,透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苏菱推开他,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就听萧聿逞强般地一笑,“我知你心中有气,但大婚分房不吉利,且先歇息,如何?” 说罢,他怕她继续挣扎,又补了一句,“明日还得进宫,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苏菱抿唇。 这是你自己要求明日再说的,可赖不得我。 烛火一晃,幔帐讪讪地垂落在地。 两个人平躺于榻,相隔甚远,洞房花烛,他没碰她。 少顷,萧聿偏过头,默不作声地看了她许久,深呼吸,又吐气。 得,好歹是顺利成了婚,再怎么吵,也不会像从前那般。 日子还长,慢慢来吧,这么想着,他缓缓阖上了眼。 哪知一双眼刚阖上,另一双眼就睁开了。 洞房不熄红烛,光可鉴人,还好有幔帐弱化了烛光。 她在半明半昧之间看他,他的鼻梁很高,锋锐的轮廓显得眼窝有些深,幸而眼角平整,一丝皱纹都没有。 见他呼吸平稳,苏菱兴致勃勃地挪过去几分,凑到他身边,仔仔细细地观察他。 她一动,衾被下滑。 萧聿习惯性地横过手臂,揽过她的腰,似是没摸到被子,又习惯性拽过衾被,盖住了她的后腰。 上辈子,她总是腰疼,太医说,这是生安乐时留下的病根,上了年纪难免会酸痛,不宜久坐,也不能着凉。 苏菱眼眶微热,鼻尖泛酸,心间有太多情绪同时涌入,如江河入海,掀起无数意难平。 她突然好想告诉他。 轮回路那么长,她等到他了。 苏菱在衾被里轻轻踮脚,整个人向前倾,吻住了他的唇。 呼吸被湿.糯轻轻一搅,萧聿瞬间醒来。 视线就这样直直地撞上。 他生的冷峻,眉眼如远山隔雾,叫人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唯有心跳露了馅。 “阿菱......你难道......” 话不成句,血管里热流翻涌。 苏菱眼中七分狎昵,三分妩媚,微微勾起的唇角给了他答案。 萧聿彻底怔住,失了神。 刚毅的下颔紧绷,喉结一动,嗓音嘶哑:“你……何时想起来的?” 苏菱不答,反而将足尖缓缓没入他的脚踝间,轻扫向上,鼻尖贴着鼻尖x柔声问询:“这洞房花烛夜,你还要不要做新郎?” 萧聿在刹那间失笑。 他翻身支起双臂,将她牢牢箍在怀中,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躬着背脊,肩胛骨微微颤动,心口滚烫,如历火刑。 明明他竭力控着自己,可她好似故意不让他好过,怎么都不行。 娇音辗转,如泣如诉,惹得他手臂青筋叠起,连呼吸都在俯首称臣。 扶莺站在外头,隐隐听到了自家姑娘的呜咽声,整颗心提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是煦风徐徐,还是阴雨蒙蒙。 扶莺怕自家姑娘受委屈,忙不迭竖起耳朵,贴向隔间,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一道低沉压抑的嗓音就入了耳,“水。” 扶莺大骇。 竟如此快? 可书里不是说,新婚燕尔,食髓知味,一夜到天明吗? 来不及多想,扶莺连忙将备好的热水送进去。 轻纱浮动,烛光洒在男人光洁笔挺的背脊上,而他身边,是峰峦琼顶,露沾罗幕。 扶莺将水盆放下,浸湿帕子,双手递过去。 萧聿抿唇,伸手接过帕子,细致地擦着掌心、指缝,还有皱白的指腹。擦完,他将帕子掷到水盆里。 扶莺的目光随着男人利落的动作,落回到帕子上。 帕子缓缓展开,水面浮起一丝血迹,又晕开。 扶莺咬牙,想抬头去看自家姑娘伤着没,可那人篆刻在骨子里的帝王威严,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扶莺颔首小声道:“奴婢伺候王妃沐浴。” 萧聿冷声:“你留下收拾。” 萧聿抱着人去了净室,扶莺掀开幔帐,看见零星几点殷红,咬紧唇,开始收拾。 府中嬷嬷怕她没有经验,趁着屋里没人,赶紧进来帮她。 可王嬷嬷一掀帘子,就蹙起了眉头。 她家里四个孩子,对床笫之事,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这帐子里,怎么,一点腥膻味儿都没有? 是一丁点都没有。 到底是时间久了,味道散了,还是殿下不想碰这新娘子,用了旁的手段? 这可怎么跟皇后娘娘回话? 扶莺看出嬷嬷眉间的疑惑,忙低声道:“嬷嬷,怎么了?” 嬷嬷挥了挥手,道:“我就缓个神,没事,快收拾。” 翌日一早,须得进宫请安。 苏菱早早醒来,穿衣画眉,男人抿唇坐在她身后等,透过铜镜,苏菱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幽怨。 她慢条斯理地画着眉。 扶莺看她这样,快被吓死了。 她早听说晋王殿下脾气不好,能有如今的地位,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男人,哪有闺房兴致,等人画眉? 脸色沉成这样,定是不耐烦了。 诚然,扶莺是半点没往男人欲求不满上想。 她连忙抢过苏菱的眉笔,坚决道:“奴婢给王妃画。” 苏菱:“……” 三下两下,苏菱就被扶莺推上了马车,朝皇宫而去。 照例,见过皇帝,还要去坤宁宫见皇后。 苏菱双膝一弯,道:“儿臣见过母后。” 萧聿大步流星地从她身边走过,“给母后请安。” 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才入过洞房,行过亲密之事,该是最热乎的时候,哪怕郎君不搀着新娘子进来,也该放慢脚步。 这幅样子,难不成昨夜就不愉快? “你们快坐下。”楚后笑着同章公公道:“去备茶。” 寒暄片刻,楚后对苏菱道:“三郎从小性子就冷,不知体贴人,他要是待你不好,你尽管进宫,母后为你做主。” 苏菱眼眶微红,柔声道:“阿菱多谢母后。” 闻言,萧聿嗤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但侮辱性却极强。 苏菱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 这口气吸的楚后恍然大悟。 两两相厌,大抵就是如此。 楚后瞪了萧聿一眼。 好似在说:眼下苏家还有用,收敛点,这是你自己选的婚事,忍着。 萧聿又“忍”了半晌,呷了口茶,起身道:“母后,淳南侯与儿子还有要事商议,儿子先走一步,明日再来。” 楚后乜着他道:“淳南侯有什么事,非要今天说?” 萧聿道:“公事。” 楚后一口气噎在胸口,早生贵子的话都说不出口了,表面仍是笑道:“你和阿菱先回去,得空了再过来。” 萧聿和苏菱刚跨出门,楚后便同章公公低声道:“派人告诉他,这几日朝臣都在盯着他,对苏氏再不满,也不得夜不归宿。” 章公公躬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