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君臣 他竟从不知她要的是什么。
君臣、君臣,从此以后,你我就做君臣吧。 萧聿的耳畔不停回荡着这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理清梦境与现实。 梦境像是一面镜子,让他置身于过去,看清了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枉他自以为足够了解她,自以为他将最好的都留给了她……可笑的事,他竟不知她要的是什么。 回想她后来的一颦一笑,竟仅仅是把他当皇帝吗? 萧聿坐起身子,捂住胸口,急急地咳了几声,喉间跟着涌上一抹腥甜。 他低头看着微颤的掌心,怔怔出神。 怪不得当初凌云道人会与他说,也许……是皇后娘娘自己不愿回来。 思及此,他回头看她的睡颜,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的肩膀。 阿菱,还好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秦婈细眉微蹙,眼瞧要转醒,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哑声道:“天还早,你再多睡一会儿,不必起了。” 秦婈半支起身子,眯着眼道:“臣妾还是起来伺候……” “不用。”萧聿见她困得睫毛颤颤,忍不住倾身,轻啄她的耳垂,“听话,睡吧。”这回,再没有别人,朕好好护着你。只你一人。 秦婈从善如流地躺了回去。 殿门轻声阖上,秦婈睁开了眼,红通通的双眸渐渐恢复了清明。 她坐起身,想起曾经、想起李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当初他一个眼神,她都忍不住斟酌半天,满心都是情爱,也活该被李苑摆了一道。 不得不说,时间是个好东西,那些令她无数次辗转反侧,思之便伤的回忆,历经朝暮,竟也能置身事外地回头去看了。 也许这就是死过一次的好处吧。 秦婈正想着这梦何时才能到头,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主子、主子。” 这是竹心的声音。 秦婈蹙眉道:“进来说,怎么回事?” 竹心道:“秦、秦二姑娘,吐了。” 秦婈闻声色变,立马道:“去叫宁太医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说罢,秦婈连忙穿好衣裳,朝青华苑走去。 秦蓉蜷缩在床角,嘴唇微颤,胡乱喊道:“大姐姐,我没有……我没怀孕!” 秦婈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道:“你先别慌,让太医诊了脉再说。” 秦蓉哭喊道:“我不要诊脉!我不要诊脉!” 好言相劝没有用,秦婈只好厉声道:“你给我住嘴,还嫌丢的人不够是不是?” 秦蓉捂住嘴,显然是知道怕了。 秦婈道:“我问你,你最后一次月信,是什么时候?” 秦蓉道:“上、上月中。” 秦婈稳了稳心神,又道:“在那之后,楚江涯又带你出去了吗?” 秦蓉想到了她与楚江涯的最后一面。 这个月月初,她收到一封信,楚江涯约她在茶楼相见,她隐隐觉得不安,但思忖过后,还是独身前往。 到了茶楼,包厢里果然只有他一人,男人笑起来时,眼里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青天白日,她一个姑娘家也不想与他做那事,可那时她心里已然将自己当成了半个楚家人,捱不过男人动情的厮磨,暗哑的情话,只好半推半就地从了他。 那日的发生一切,历历在目,每个姿势,都是极容易受孕的姿势。 她一边哭,楚江涯一边拍她的臀,让她再忍忍。 秦蓉捂住嘴,点了点头。 秦婈道:“喝过避子汤吗?” 秦蓉摇了摇头,“他说没事,马上会成婚,不用喝。”这会儿,秦蓉再傻,也知道察觉出不对劲来。 事已至此,再怎么责备都没用了。 “听着,一会儿太医过来,你什么都别说、也别哭,知道吗?” 秦蓉失语般地点了点头。 半晌过后,宁晟否躬身入殿,“微臣见过婕妤。” “婕妤可是哪里不舒服?” 秦婈缓声道:“我近来用膳总是闻不得腥,时不时还有会干呕,也不知是怎么了。” 宁太医点了点头,放下药箱,将帕子铺在秦婈的手腕上,半晌才道:“婕妤玉体应是无碍……” 宁太医还没说完,秦婈语气微挑,打断他道:“可我失眠、多梦、心悸,这也无碍吗?” 宁太医立即会意道:“失眠多梦外加心悸,实乃心肾不交之症,一旦肾阴不足、心火扰动,便会如此,微臣给婕妤开两个方子,调理一段时间便好了。” 秦婈笑道:“多谢院正了。” “那微臣便退下了。” “院正且慢。”秦婈拉过秦蓉的手道:“家妹知道我生病了,便进宫来探望我,可今儿我瞧她脸色也不好,宁太医可有空给瞧一眼?” 宁太医道:“自然是得空的。” 今早皇帝才从景仁宫出来,宠妃发了话,他怎敢不从? 秦蓉颤巍巍地将手臂放到案几上。 片刻后,宁太医低声开了口:“单从脉象看,微臣倒是没瞧出什么来,不知秦姑娘可有甚不适的症状?” 秦婈淡淡道:“头晕,干呕。” “这……”宁太医心里咯噔一声,过了须臾才道:“脉象暂且无碍,若是婕妤不放心,臣过几日再来给秦姑娘请一次?” “好,那便多谢宁院正了。” 宁院正离开后,秦蓉拉着秦婈的手臂道:“大姐姐,姨娘虽对不住你,可我们到底是亲姐妹,你会帮我的吧……” 秦婈冷冷地看着她。 这时候知道是亲姐妹了,在她的记忆里,秦蓉可是半点都没把自己当姐姐看。 “我再与你说一次,你若还想要这条命,进楚家大门这个心思,趁早歇了。” 一听这话,秦蓉又开始哭。 秦婈看着她的小腹,若有所思。 太后与皇帝如今剑拔弩张,楚家做这件事,定然是蓄谋已久,要不了几日,太后便会召见她了。 —— 一晃便是六日。 薛妃近来心神不宁,整日盯着门口等薛襄阳的消息,就连做梦都是薛襄阳与她说,找到四月了。 薛妃吃了颗葡萄,忍不住嘟哝:“都多少天了,连个戏子都抓不着,还想抓苏淮安?” 清月道:“那戏子毕竟不在京城,脚程上也会耽搁些,娘娘再等等。” 薛妃道:“秦婕妤一连抱病六日,连慈宁宫的请安都不去了,今早你瞧见太后的脸色没,估计也是崩不住了。” 清月道:“娘娘看戏就是。” 薛妃点了点头,“等此番我立了功,陛下就算不对我另眼相待,也会把功劳记在兄长头上。” 清月道:“以前是苏家谋逆,现在秦家又出了细作,陛下早晚会知道您的好。” 薛妃点头,“唔”了一声。 翌日晌午,清月就如同薛妃梦中那般,将一封密信递倒她手中,“娘娘,薛大人抓到人了。” 薛妃立马从榻上坐起,扶了抚珠钗,道:“怎么说的!” 清月道:“其实昨日犯人就到了刑部大狱,由薛大人亲自审讯,可这戏子是个嘴硬的,用了刑都没说。” 薛妃眯了眯道:“那不就更可疑了?若不是同伙,她为什么不说?” “人没认罪,娘娘打算如何办?” 薛妃道:“人都抓到了,自然是先启禀陛下,纵使证据不足,但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全是巧合不成?” 薛妃喊来一个小太监,低声嘱咐了半晌,道:“去吧,把本宫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与盛公公。” 小太监颔首道:“奴才明白。” 养心殿。 萧聿临窗而坐,臂肘撑着扶手揉捏鼻梁,眼底的乌青似乎深了一层,疲态难掩。 盛公公低声道:“薛妃娘娘求见陛下。” “不见。”萧聿淡淡道:“后宫的事让她与柳妃说,朕没空。” 盛公公压低了嗓音道:“可薛妃娘娘说,此事与细作有关。” “在后宫都能查细作了?”萧聿嗤了一声,“有事让薛襄阳直接呈折子上来。” 盛公公匐着身子退下,对咸福宫的小太监道:“你回去告诉薛妃娘娘,陛下正忙着,实在脱不开身,有事还是让薛大人递折子吧。” 小太监谄媚地笑了笑,道:“公公,是这样,娘娘还有一句要紧的话,让奴才带给您。” 盛公公抿唇挥了下手,四周的宫女太监迅速退下。 “说罢。” 小太监踮脚凑到盛公公耳畔低语了几句,盛公公瞳孔一震,厉声道:“这种话你也敢说!” 小太监道:“公公,娘娘若是没有证据,怎敢说这样的话?” 秦家,细作。 三年前的旧事历历如昨,盛公公身子一晃,整个人都跟着踉跄了一步。 “诶呦,公公小心。”小太监连忙扶住盛公公。 盛公公再度折返,双手相互捏了捏虎口,才轻声道:“陛下,薛妃、薛妃娘娘说……” 萧聿拿过案上茶盏,抿了一口。 盛公公呼吸都不由变得急促,“薛……” 萧聿乜了他一眼,“说。” 盛公公眼睛一闭,心一横,道:“薛妃娘娘说,薛大人查到的细作,是秦婕妤。” 话音甫落,那青花瓷的杯盏从萧聿手中脱落。 “噹”地一声,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