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皇后
天色一沉,坤宁宫传了蜡烛。 掌灯女史躬身点灯,橙黄色的光影散入寂寂深殿。 苏菱刚沐浴过,目光直愣愣地看着铜镜,扶莺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 “娘娘可是在想陛下?”扶莺知道帝后感情深,便忍不住打趣道:“都出神了。” 苏菱被人戳中心思,面颊微红,正要否认,只见一道玄色的身影走进殿内,立于她身后,在镜中对视。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是都听见了。 苏菱站起来,转身,行至他面前,福礼道:“陛下怎么都不叫人通报声,我、臣妾有失远迎。” 萧聿将她扶起来,“阿菱,以后你我二人的时候,别讲究这些虚礼,以前在王府如何,今后便是如何。” “那怎么行?” 萧聿反问她,“怎么就不行?” 殿内的宫人们相互对视一眼,躬身退下。 烛火摇曳,紧接着,一双大掌便熟练地将她揽入怀中,短袄长裙、冠冕大氅,接连褪去,他衔着她的腰朝床榻走。 也许在床笫间,人人都有点癖好,帝王也不例外,情动时他最爱咬她,耳朵、脖子,锁骨,还有往下的每一处。 萧聿压着她,指腹抚过怀中清瘦的背脊,沿着骨骼,一节一节向下,停在蜿蜒深邃处。 苏菱满眼都是他,这种事,身心都不会抗拒,可今日显然心不在焉,频频出神不说,喘息声也发闷,两个人贴在一处,他自然能察觉出来。 萧聿咬了咬她的脖子,哑声道:“怎么了?” 苏菱稍稍推开他,眼角莫名红。 萧聿极少看见她红眼睛,蹙眉道:“可是我弄疼你了?” “没。”苏菱闭眼,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轻声道:“你说,我为何一直怀不上孩子。” 太后的近来的那些话令她愧疚难当。 “日子过的真快,一晃竟是两年多了。” “陛下待你确实与旁人不同,哀家以前送过他几个贴身伺候的,想着能帮你分担些,他也不收。” “对了,皇后的月事近来可准?” 两年了,整整了两年了。 她知道他多想要个嫡子。 男人的心思越重,面上越是不显。 萧聿突然去咬她的肩膀,故意沉着嗓子,慢声慢语道:“眼下朝廷决疣溃痈,百废待兴,朕才在养心殿歇了几晚,皇后这就怨上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苏菱当即锤了他一下,“别咬,疼、疼。” “朕瞧你就是这意思。” “你听我说……” 萧聿堵住她的嘴,去抬她的腿,然后在她耳边道:“不必说了,朕答应你,近来不论多晚,都回坤宁宫。” 苏菱看出了他眼底的戏弄,眸中郁色全变成了火星子。 “萧聿!” 帝王笑意不减。 瞧瞧,他这皇后的脾气多大,连天子名讳也敢喊。 一连数日,皇帝如约,不论多晚都回坤宁宫,坤宁宫叫水的次数越来越多,以至于到了后来,苏菱看见他就下意识向后稍。 见她如此,萧聿不由摸了摸鼻尖。 他承认,近来是有些纵浴过度了。 于是两人又纯洁了数日,晚上最多拉个手。 傍晚时分,萧聿照常回坤宁宫陪她用膳,可苏菱莫名没食欲,用了几口就停了箸。 萧聿看着案几上的菜式,都是她爱吃的,道:“怎么吃这么少?” 苏菱道:“没什么胃口。” 萧聿觉得她的脸也有些红,不由道:“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苏菱摆摆手,道:“我真没事。” 萧聿坚持道:“还是瞧一眼吧,过些日子还有封后大典,更是累人。” 提及封后大典,苏菱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没多大会儿,太医院院正常岺甫匆匆赶来。 他将手搭在皇后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苏菱也不由跟着他同步蹙眉。 皇帝低声道:“怎么回事?” 常院正道:“陛下可容微臣再诊一次?” 也怪不得太医谨慎,毕竟这后宫之中,不确定的话,那是万万不能说的。 萧聿点头。 常岺甫闭眼,感觉指腹下的滑脉越来越清晰,定了定心思,才开口道:“娘娘上回的月信,是何时来的?” 月信。 这二字,彷如往平静的湖面丢了巨石。 苏菱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手心里汗水涔涔,她深吸一口气道:“上月初。” 这都月末了。 “那就是了。”常岺甫笑道:“微臣恭喜陛下,恭喜娘娘,这是喜脉。” 喜脉。 那便是皇后有孕了。 坤宁宫的宫女太监瞬间跪了一地,齐声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苏菱怔在原处。 一直想着,一直盼着,但真给盼来了,又觉得不可思议,好半天才喃喃道:“三郎,真的吗?真的吗?” 帝王表情少有真情流露,他眉眼生来冷峻,谁都猜不出息怒,如今帝后对视,皇帝的嘴角忽然压都压不下去了。 他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道:“嗯,真的。” 太医和宫女都是极又眼力的,讨赏不求一时,他们立马从殿内退出去,阖上了门。 苏菱看看萧聿,又去看平坦的肚子,模样别提有多傻,萧聿轻啄她的耳朵,道:“就这么高兴?” 苏菱点头,挠了挠他的手心。 她是真的高兴。 萧聿伸手摩挲着她的腰,看着她的目光也耐人寻味起来,“这下,朕总算不用瞧皇后脸色了。” 苏菱被这目光灼的小脸刷地一下便红了,“臣妾什么、什么时候给过陛下脸色?” 萧聿看着她,不答反问:“你说什么时候?” 每天欲言又止,就差让太医给他也一并瞧了。 苏菱今日心情大好,便讨好地去亲他的脸,轻轻的啵啵声在萧聿耳边回荡,格外烫人。 那晚萧聿任折子在养心殿摞高,在坤宁宫,与皇后聊了一夜的废话。 二人平躺。 苏菱道:“陛下猜猜,臣妾肚子里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萧聿道:“都行。” 苏菱道:“你说一个。” 萧聿道:“皇子。” 苏菱道:“为何不是公主?” 第二遍了…… 萧聿忍不住捏了下鼻梁,“阿菱,不然还是歇了吧。” 苏菱朝他翻了个身,道:“那起个小名如何?” 萧聿沉思片刻,偏头看着她道:“朕的嫡长子,单字一个韫,如何?” 这一瞬间,苏菱仿佛信了他的邪。 好像肚子里的,真的是小皇子。 那日之后,萧聿似乎更加忙了。 内阁整日在与皇帝算账,算永昌年间的各项亏空。 就拿皇室宗亲用度来说,贡米要七万石,钞要三万五千贯,锦缎要七十匹,春夏秋冬四季还要分开算。 这还只宗亲的基本用度,还没算高官权贵们历年的赏赐,以及嘉宣帝在各处建行宫花费的银钱。 各州府县贪污成风,京中凡世家子弟,不论有无能力,头上个个顶着乌纱帽,领高官俸禄。 世家势力盘踞,牵一发而动全身,先动谁,京中都要变天。 一连算了小半个月的账,萧聿感觉喉咙都跟着发紧。 苏菱身着脂色曳地长裙,挎着食盒,行至养心殿门前,与盛公公小声道:“那些人都走了?” “走了、走了。”盛公公笑呵呵道:“娘娘请进,皇上在里头等您呢……” 萧聿靠在紫檀嵌玉桃果纹宝座上阖眸沉思,折子就在案几上摊着,微风拂来,一片哗啦啦的声响。 苏菱走过去,打开食盒,将银耳莲子羹端出来,道:“,陛下先把莲子羹喝了再批折子吧。” 萧聿睁眼时,眼底还浸着红,苏菱瞧着心疼,便给他揉了揉眼睛,轻声道:“国事再重,身子也要紧啊。” 萧聿没说话,只拉住了她的手腕。 苏菱离开养心殿时,刚好撞见苏景北。 “爹!你怎么在这?!” 苏景北躬身道:“臣拜见……” 苏菱推了他一下,娇声娇调:“爹,这儿又没外人,你就别行礼了。” 苏景北直起身子,低声道:“阿菱,陛下竟允许你来养心殿?” 苏菱堂堂正正道:“我是来送莲子羹的。” 苏景北道:“后宫不得干政,你可莫要仗着是陛下发妻,就乱了规矩。” 苏菱不耐烦道:“爹,你就放心吧,那些折子,便是放在我眼前,我也不会看的,女儿知道规矩,一句话要说多少遍才够……” 苏景北数落她,道:“你瞧瞧,我才不过关心一句,皇后娘娘就来脾气了。” 苏菱拍了下肚子,呛道:“我有身孕都不见你关心过一句。” 苏景北一怔,笑道:“那皇后娘娘玉体可安康?” 苏菱这才有了笑意,道:“安康安康,好了,爹快进去吧,女儿先走了。” 苏景北本来都要进殿了,复又回头,与她道:“阿菱,边疆最近不安生,兴许会有战事,你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 苏菱一怔,道:“要……要有战事了?” “瞧我,与你说这些作甚。”苏景北一笑,“爹还有事要启奏,先进去了。” 苏菱点了点头。 —— 苏菱有孕之后,坤宁宫上下都带着喜气,可是好景不长,还没几日的功夫,便有流言在宫里宫外传开。 流言直指苏后善妒,潜邸时仗着母家得势连侧妃都容不下,如今有了从龙之功,怀着龙嗣,都不肯给陛下扩充后宫。 别看就这么两句话,但里面的心思,却足够恶毒,这话听上去处处是为皇帝着想,可妖化皇后的同时,何尝不是凸显帝王无能? 新帝才一登基就被皇后拿捏,如何镇得住朝上这些老油条? 流言如黄河决堤,根本堵不住。 楚太后借着此事,将苏菱叫去了慈宁宫。 楚后叹了一口气,“阿菱。” 苏菱躬身福礼,“臣妾给母后请安。” “你都有身子了,怎么还多礼。”楚太后道:“快过来坐。” 苏菱坐下后,楚太后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陛下说你近来孕吐的厉害,哀家让尚善=膳局给你换了菜品,可好些了?” 苏菱点头,“确实好多了。” 楚太后点了点头。 拍了拍她的手,“瞧你,都瘦了,这一张嘴吃两个人的饭,可得好好补补,” 楚太后贯是会做人的,与苏菱似寻常婆媳那般聊了一个时辰的家常,才引出了正事。 章公公在门口道:“启禀太后娘娘,李妃娘娘到了。” 苏菱蹙眉。 李妃?什么李妃? “正好皇后在这,让她进来。” 楚太后低声道:“高丽李氏听闻新帝登基,特来朝贡,外面这个是李氏的公主,名为李苑,你应该还没见过她,不过别说你了,哀家与陛下也都没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