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好人
在抽了半盒香烟后,即使被动熬夜已经变成他日常的惯例,杨帆还是扛不住这席卷而来的浓重睡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陈跃要是知道这个牲口机缘巧合下不光蹭了程丞的饭,还私自独享了他从牙缝中省出来的“共有财产”,估计能直接从家里杀过来,把杨帆生吞活剐,方能解恨。 当程丞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看不出是夜晚还是早晨,只有从窗帘缝隙中若隐若现的透出些许光亮,证明已然时候不早,酒店的窗帘质量竟然出乎意料的和相对于学生来说已经算异常高昂的售价成正比。她只得就着旁边床头灯橘黄色的昏暗灯光,干瞪着上面的天花板发呆,睡习惯了寝室的木结构硬板床,突然让她睡在这奇软无比的席梦思上,还真的有点难以适应,后背酸胀,她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胸口,发现衣服还在,暗暗松了口气,转身侧卧看向不远处的消瘦身影,听着杨帆并没有很重的呼噜声,她嘴角噙着忘我浅笑,若有所思。 手|机|铃|声似乎是掐着点来的,杨帆在工作多年以后一度觉得自己患上一种类似铃声恐惧症的奇怪魔怔,源于那时候但凡有来电多半是要去解决工作上的突发状况,或者是要立即赶往公司救急,所以此时听到铃声相当于和不良消息画上等号,心情自然很难美丽。 杨帆起床气极大,被打扰清梦的烦躁也全部转移到这个电话上,苦着脸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是杨帆母亲的来电,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的斥责,指责他夜不归宿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都几点了还不回家,在别人家里怎么好意思赖着不走。 有时候杨帆甚至怀疑要不是自己从小到大坚持自我的叛逆性格,极有可能会在母亲的高压管教下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妈宝男,想起小时候每天作业要是错了超过三个以上,回家就免不了一顿臭骂,外加苦大仇深痛心疾首的情感绑架,最后加上一句,我懒得打你,晚上等你爸回来,看他怎么教训你,然后留给杨帆一个不如早死早超生的童年阴影。 杨帆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无良态度,终于把母亲哄好后,悻悻挂掉电话,他觉得自己能在后来和异性的交流中,总是能巧妙的抓住对方表情变化的细枝末节,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平息对方因为自己欠打言论引发的怒火,这多半是得益于母亲对他从小殷殷教诲,悉心培养,导致他幼功惊人,天赋极佳。 挂电话的时候顺便看了眼时间,十点左右,对面床上的某人依旧纹丝不动,似乎连正常呼吸带来的小幅度起伏也很难察觉,在此时杨帆眼里俨然是一幅少女睡意正酣的美好画面,不愿打扰这派唯美安详的景象,他蹑手蹑脚走进浴室洗漱,完事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女生的起床洗漱化妆还要点时间,想来也到时候把程丞叫醒了。 杨帆放缓动作绕到床边,半蹲在地毯上,见被子里的精致脸庞格外安详惬意,上唇微微上扬,像是在梦中还在和人赌气,唇尖娇艳欲滴,似雨后玫瑰,有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意思。 杨帆玩心大起,伸手不带痕迹的从她的唇间一抹而过。 程丞娇躯一震,眼皮扑闪抖动。 装睡? 杨帆蹬鼻子上脸,便不再客气,这次要让这妮子出点糗,将自己的脸徐徐凑近,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倒是想看看这妞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最后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已经脸庞绯红的程丞突然睁开双眼,瞠目怒视,腮帮气的圆鼓鼓,想要以此虚张声势的姿态逼退眼前伺机耍流氓的牲口。 恼羞成怒,玩不起了。 杨帆也不尴尬也不生气,他当然没有兴致借玩笑行不良越轨之事的念头,慢慢起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 “手感怎么样?”程丞忽然换了一副妩媚姿态,原本就水灵的秋水眸子此时媚眼如丝,巧笑倩兮。 这女人变脸真快,没想到搞笑女也藏着两副面孔,看来是以前自己小瞧她了。 杨帆无比坦诚点点头,又不合时宜的画蛇添足加上一句能让程丞瞬间抓狂的话,“还凑合,不过要注意保湿,我知道一个牌子的润唇膏不错,等下发链接给你,凭学生证还能享受八八折优惠福利,国际大牌,质量有保证。” “你不去做化妆品销售都可惜了,那些如狼似虎的大妈一定会把你当成香饽饽,推什么买什么。”程丞恨恨的哼了一声,气恼说道,自己难得在异性面前表现的女人味一回,被这家伙这样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一江柔情喂了狗,她不断的锤打被子出气。 她原本睡眠质量还算不错,基本不被故意叫醒就很难打扰到她。只是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临近高考学习压力变大的缘故,寝室里有两个女生梦话频率是与日俱增,一唱一和,像是交响乐般此起彼伏,无形之中还能形成一种类似火星文般的对话,一问一答,极为默契。对此程丞也是无可奈何,脾气向来很好的她不愿因为这种生理上不可避免的事情,去触及别人的霉头,破坏寝室里还算融洽的氛围,要知道女生之间的关系不像男生那样简单直接,有什么不满怨气,当即撸起袖子就是干仗,打完还是好兄弟,一码归一,绝不过夜。女生则不同,多是些绵里藏针的心照不宣,要是强做出头鸟被室友怀恨在心,就免不了被冠上娇生惯养的标签,人前背后的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对于这些弯弯绕绕,她自然处理不来,也不愿涉及其中,只好置身事外,大不了睡前吃点褪黑素带着耳机入睡,还是勉强能应付的过来。 至于昨天晚上自然更难睡着了,其实在当时杨帆准备要走,她又鬼使神差的伸手拉住他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最荒唐的准备,即使她从未经历过类似的情景,也不曾主动去接触别人,不过如果是眼前这个男生,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抵触,有些事情是只能为一个人而做的。当然她也有自己底线,毕竟他们之间还没有确定实际的关系,也没有得到对方口头上的承诺,所以她能接受的就是让从来对异性敬而远之的自己允许这个男生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如果再过分一点,气氛到位,免不了亲亲抱抱,她也能接受,甚至杨帆兽|性大发,禽兽一回,她不知道自己在那种牵一发动全身的时候是否有去抵抗的勇气,和忤逆他要求的决心。直到最后杨帆主动结束话题,去浴室洗漱,她还在内心思忖纠结,最后的结论是,她会假装酒精后劲上涌,象征性的反抗后便听之任之,对方是一个体重几乎是自己两倍的男生,而且还是个常年坚持体育锻炼的好动分子,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象牙塔里还没出来过的娇嫩小花朵,并不奢望能在那场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角逐中占据主导地位,只求别太让自己过于荒唐匪夷所思就行。 只是在程丞已经逐渐在心里的两个声音的对峙中,尝试说服那个胆怯的自己之时,那个看起来亦正亦邪的轻浮牲口竟然乖乖的躺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上,还悠然自得的抽烟欣赏窗外夜景,之后便再也没有其他动静,整的程丞挣扎许久构建出来庞大恢弘的心理建设瞬间倒塌,基本白费。 她只是眨巴着眸子,看着不远处的炽热红点忽明忽暗,就像是自己的心情起伏不定,那个掩藏在黑夜中的消瘦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虽然近在咫尺却那么虚幻遥远。她甚至还玩心大起的搔首弄姿,在被子里摆出一个在她看来已经非常羞耻的造型,将大半截雪白的胳膊裸|露到被子外面,看到对面的红色亮光久久的亮了数秒后,便不再有任何异样,她也丧失了继续恶作剧的兴致,颓然赌气一般睡去。
不过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也许是远离了那个总是喧嚣不止的寝室得以片刻安宁,也许是不用再回到那个并不是属于她的小房间暗暗自怜自哀,也许是有那个男生就躺在不远处只为他守候。 直到被他的手|机|铃|声惊醒,是一首她没听过的混语歌曲,哀婉诚挚,躲在被子里的她只听懂了其中的几句英文。 youarealwaysgonnabemylove I‘llremembertoloveyoutaughtmehow youarealwaysgonnabetheone ······ 原来平日里看起来总是没心没肺的那个男生,并不是真的对一切都淡然冷漠,内心深处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炽热执念。 直到很多年以后,程丞才在一次机缘巧合的情况之下得知了这首歌的名字,是邻国一个天才少女在十六岁的花样年华里创作的歌曲,然后一举打破多个国际上的销量记录,奠定后来她在本土甚至国际上的超然地位。 想来应该是为了纪念那些一去不回的朦胧情愫,最后只能写进歌里,以曲思人吧? 淡淡的愁绪很快就被杨帆和他母亲之间的另类幽默给一扫而空,听着杨帆脸都不要的各种插科打诨,把脸藏在被子里的她努力憋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杨帆洗漱完毕又恢复往日的轻佻模样,日常戏弄她的时候,她才不得不瞬间破功,不再继续装睡,原本应该气氛旖旎的房间里,也因为杨帆贱气十足的指点江山般的言论,变的火药味十足。 “有没有如狼似虎的大妈,我不知道,青春美少女倒是有一个。”杨帆自顾自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燃一根香烟。 程丞很言不由衷的切了一声,便转头开始整理自己身上已经睡的有点皱巴巴的连衣裙,此时俏脸已然升起一片嫣红。 杨帆爽朗笑笑,不再说话。 即使程丞的动作十分墨迹,不过抵不住杨帆的念念叨叨,说什么是用她的钱开的房,要是超时扣了钱他可不负责。程丞无奈这个男生怎么年纪轻轻,就已经钻到钱眼里去了,又不是花他的钱,至于这么殚精竭虑么? 最后他们在12点的最后时刻退了房间,还迎来了前台那个女接待一副羡艳的目光,杨帆很玲珑心思的读懂了她的暗语,小伙子年少有为,开房还能让女朋友买单,属实了得,卖相尚可,还经济实用,能勤俭持家。杨帆意味深长的朝女接待眨眨眼,表示自己实至名归,当仁不让。 送程丞上车后,杨帆依旧没有舍得去打出租,走了十几分钟到站点坐公交车,自己还没有赚钱之前,还是能省则省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时候还在读高中的自己并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觉得自己的零花钱不够,才不得已而为之。 坐在公车上看着窗外格外熟悉的街边场景,走马观花般的飞快切换,杨帆有些恍惚出神,不知道昨晚的决绝,对还不对,也许在多年后她们各自两宽的时候,她会感谢他当年的不解风情吧,她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应该找一个心里装满她的男孩子,赤子之心只为她跳动的那种,而杨帆显然不是那个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一个不那么坏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