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最有种的男人
送老狼离开后，没过多久老陈就拍着肚子回来了，想来应该是刚吃过夜宵，并且看的出来他老人家还吃的挺满意，一进门就盯着正坐在小椅子上抠脚的杨帆，欲笑不笑，意味深长，让人不免怀疑眼前这个长的并不怎么像十八岁的少年可能对足下的事情情有独钟。 “你想干嘛？”杨帆警惕说道，被一个男的这样看着并不是让人舒服的事情。 “来一根？”老陈语调上扬，试探问道，说完还不忘加上土味十足的憨憨傻笑，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时眯成了一条线，能看到的显著特征就是那一口已经略微泛黄的门牙，其间还有星星点点的黑色斑纹，他曾和杨帆吹嘘自己是个多年的老烟枪，小学时候就已经是十里八乡名声响当当的混世魔王，是那种见了比自己个小的小孩就要抢棒棒糖的怪哥哥。 “来一根就来一根呗，干嘛搞的这么故弄玄虚？”杨帆不以为然，调侃笑骂道。 “这不是烟在你那嘛？不知道还有多少，怕你舍不得。”老陈讪笑道，圆润但不平滑的脸蛋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殷勤备至。 平时买香烟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凑钱买，买来一起抽，相互约定绝不背着另一个人偷偷吃独食。特别是到了月底，男生多半腰间干瘪，手头紧张，为了精神食粮却还要硬抠出几个三瓜两枣来，以致那个方盒子里的每一根卷纸都是格外珍贵，抽一根少一根，学生党的快乐就是这样来之不易。 “那还愣住干嘛？走呗。”杨帆无奈笑道，率先走向阳台的厕所，这是他们约定俗成的习惯，为了不影响寝室的同学，也是为了躲避前来巡查的宿管和同样手头紧张的老烟枪们。 想来这次穿越回到高中，杨帆似乎并没有怎么和这个昔日“损友”有过太多的私下相处，当年钱鸿刚因为家里住的近，隔三差五就会回家去睡觉，只有这个从初一开始就和杨帆是同学兼室友的老陈一直不离不弃，他人淳朴厚道，被杨帆他们占点小便宜，茶余饭后调笑挖苦几句从不会放在心上。记得后来刚毕业那段时间，老陈因为工作关系总是有用不完的各种行业的优惠券打折卡，都是客户送的，他自己因为工作忙抽不出身，无福消受，总是想着杨帆，也不管杨帆能不能用得上，有时候是让杨帆去他单位取，有时候连说都不说，自己就直接把东西送上门，借口说顺道经过，其实哪里是什么顺路，他的单位离杨帆的工作地点是在城市的两个角上。因为老陈的家住的比较远，在临平郊外的一个镇上，平时来市区聚会往返不便，慢慢的联系就少了。 最后一次见面就是老陈请杨帆他们一帮朋友吃饭，在一个市区里很有档次的海鲜楼，门面排场很大，飞檐青瓦，中国风装修，门口车位上停的都是豪车超跑，女迎宾清一色的胭脂红绸缎修身旗袍，两边开叉高的那叫一个匪夷所思，是那种杨帆路过都不敢正眼去仔细打量的气派场所。那天老陈介绍了他的未婚妻给杨帆他们认识，名字杨帆已经记不清了，是一个婉约羞涩的姑娘，身高样貌都算尚可，吃饭全程都倚坐在腼腆木讷的老陈身边，也会乖巧懂事的端茶送水，照顾自家男人在外的脸面，大伙都惊讶平时低调沉默的老陈竟是一帮人中最早结婚的幸运儿，无不感慨祝福。 “白天爬山，怎么都没看到你？后来回去后想等你一起吃饭都找不到人，电话也不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老陈猛吸了一口烟，许是一个晚自习都没得到尼古丁的加持，这会久旱逢甘霖格外畅快精神抖擞，不禁打了个激灵，随后缓缓从鼻孔和嘴缝中吐出一团灰白烟雾，眯眼注视其迅速弥漫在厕所天花板上，缓缓说道。 “遇到点小意外，不过都解决了。”杨帆也配合上对方的动作，在天花板上增加一层烟雾，和原先的那团相互辉映，上下缠绕，他还时不时尝试着吐出几个像模像样的烟圈。对于白天在山里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想解释过多，也没有意义，遂一笔带过。 “方敏说橙子也很迟才回来，听说是你送她回来的？”老陈的脸藏在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语气不咸不淡，随着说话嘴巴的张合节奏从里面断断续续的吞云吐雾。 杨帆淡淡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吱声，低眉静默。 “你们在一起了？”老陈平时不介意被他们这帮朋友当做嘲笑的对象，自己也乐在其中，此时却一改往日的木讷憨厚，和对面这个自己的挚友谈论起私人的问题，烟雾中若隐若现的浑浊双眼，其间有数条血丝崎岖充盈在眼眶中，浅褐色瞳孔闪着不常见的光亮，像是要直指对方的内心深处。 “没有。”杨帆愕然，很快又回归平淡。 “咱们认识这么久了，就算有的话，你也不要瞒我。”老陈显然对杨帆的话留着几分怀疑，两手抱胸倚靠在白色瓷砖的墙壁上，指尖的香烟如细线般向上缠绕爬升。 “真没有，这种事没必要骗你的。”杨帆哭笑不得，这个“呆子”今天怎么这么较真，他们平时可从来没谈论过超出吃喝拉撒之外的话题，围绕在他们之间最多的就是晚上吃什么？等下去超市买什么？下课一起去厕所来个大的之类的庸俗话题。 “真没有？”老陈试探问道。 “真没有。”杨帆语气加重几分。 “好吧。”老陈在说完这句之后就没了后话，看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唯一有动作的就是架在下额前的右手，夹着烟蒂的食指和中指有一丝轻微的抖动。 “你该不会？”杨帆调侃好友，戏谑说道。 “你想哪里去了？我六根清净，跳脱红尘。”老陈哑然失笑，被烟呛了一嗓子，赶紧拍着胸口缓解。 “咱们几个朋友在高中里认识不容易，处得来，也能说上几句交心窝子的体己话，相逢便是缘分，甭管是良缘还是孽缘。我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信命，胖子和方敏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咱们毕竟是局外人，能说的不多，只能祝福，就随他们去吧，哪个少女不怀春，以后能不能修成正果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老陈平复了嗓子眼的瘙痒，转而正色道：“这帮人里，我和你关系最好，平时相处的时间也最多，我知道你最重情义，鸿刚虽然为人正派，但是内心冷静淡漠，如果要我在生死存亡之时以命相拖，我会毫不犹豫选你，你平时看着散漫乖张油腔滑调，其实把朋友看的很重，甚至比女人还重，这很吸引人，尤其是对女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过恰恰就是因为这点也很容易让你背上薄情寡义的恶名。” “原来你这么懂我？”杨帆怔怔说道，面色中带着几分不知是不是刻意装出配合气氛的羞赧。 方敏和林扬的事情，他是最先知道的，高二的时候林扬就是他的同桌，方敏是他的前桌，课间他总是很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个活宝打骂嬉笑，有时方敏那个妮子被憋的实在抓狂，就赌气把话说的再明显不过，林扬那个死胖子却还要装傻充愣，杨帆作为局外人也不想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帮他们捅破那层窗户纸，只是安静看戏，露出慈父般的悲悯微笑。后来这场始于青春懵懂的青涩旖旎，也在几年后现实社会的无情冲刷中走向无言，对此杨帆每每想起，都不甚唏嘘，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如果你们真有什么，我不反对，橙子爹妈有愧于她，是个可怜人，你如果是真心实意，以后就别再招花惹草，让她伤心。”老陈淡淡说着，眼神迷离。 “我们真的···”杨帆想要解释，不过看到好友垂下来的黯淡双眼，已经不复之前的光亮，似乎并没有想要听他再做解释的意图，便沉声说道：“我有分寸的。” 老陈指尖一松，烟蒂落入下方的水坑，扶着杨帆的一侧肩膀挤出厕所，准备回寝室，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憨傻模样，转头神秘兮兮道：“你抽完赶紧过来，我晚自习搞来两部恐怖片，听说豆瓣评分很高，我一个人不敢看。” “今天你要是看到一半就去尿遁，我就把你被子扔楼下去。”杨帆佯装恶狠狠道。 “笑话！我可是全十三中最有种的男人，没有之一。”老陈信誓旦旦说道，笑容张狂不羁，何等霸气。 杨帆回了一个幅度很大的白眼。 那晚老陈依旧在精彩即将到来之际借尿遁逃离惊恐现场，杨帆并没有真的把那厮的被子扔下楼，只是怒其不争的笑骂了一句，自己一个人看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高分电影。 电影后，杨帆一直没有睡着，不是因为被恐怖片惊扰意识，出现什么诡异幻想。回到高中时期的他又要重新面对当年的那些挚友，各种情感也在此刻萦绕在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八的杨帆心头，说不清道不明，千丝万缕找不任何头绪，他向来觉得自己在对面别人的事情之时，睿智到无以复加，一眼便能看破世间百态世态炎凉，却总是在自己的事情上掉链子，后知后觉。 也许这次回来，他应该有所改变，后来的境遇不堪显然证明自己之前的经历没有做到满分，起码方向上有待改进。老陈的话，也给杨帆提了个醒，对于人际相处的后知后觉，必然会让杨帆在后来想起，面对诸多遗憾，悔不当初。 他是时候改变一些放任自流的不羁做派，正视一些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早做规划定夺，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才能拯救自己浑浑噩噩的潦倒下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