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优昙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小璇儿骑在北城的脑袋上,一边哼着歌,一边指着路。 “就快到了!” 突然,小璇儿安静了下来,不再吵闹,却是神情暗淡地盯住远方来的那一片花儿。 那花瓣被风携来,恰巧落在了小璇儿的脑袋上。 小璇儿低垂着脑袋,紧紧地将那花瓣拥在怀中。 “原来……他也要离开,离开璇儿了啊!” 北城见她神情恍惚、面容悲凄、不复往常,便将手指探入发间,轻轻地用手指肚点了下小璇儿的脑袋,好像是在揉她的小脑袋瓜儿,表示安慰。 “是朋友离开了吗?” “是的呢!嫆离开了,是去了璇说的天界!他应该会更幸福,会有更多的生灵欣赏他!所以……!” 小璇儿仔细将花瓣折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收入了自己怀中的小荷包,然后使劲儿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又变成那副乐天派的模样! “所以,我们继续出发呀!冒险耶!” “好!” 又行了一会儿,北城似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将载歌载舞地小璇儿又从头上捧了下来,对着一面不满的小璇儿问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错啦!错啦!你应该问他是一个怎样的鬼!” “鬼?” “对啊!是一个很贪心的鬼呢!一直沉湎于过去的人不愿去轮回!我们只有帮助他解脱了,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痴人泪——融合人心!” “痴人泪啊!我该怎样予他解脱呢?” “嗯——你好烦啊!又问一遍了!” “抱歉,我又忘记了!” “我再说最后一边哦!要记住哦!知道了嘛!” “好的!” “你跟他说个故事就好了啊!” “讲故事?” “对啊!每次坏璇儿给我讲了故事,我就会特别开心。” 看着正在自己掌心中欢呼雀跃的小璇儿,北城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但他仍在思索——他从未在人间来过,又要讲什么故事来开悟那个痴人呢? “交给我啦!璇姑娘可有一个好故事呢!” “那就拜托你了!” 北城一脸佩服地拜向小璇儿,惹得小璇儿一阵得意洋洋。 “好啦!那我原谅你了哦!” 见着小璇儿这可爱模样,北城又不自觉地揉起了的小璇儿的小脑袋,惹得她万分不乐意,直扒拉脑袋,要扫走北城烦人的手指。 “坏小北!讨厌你啦!” “哈哈哈!” 北城见她如此,一边大笑着,一边把她藏进自己的头发中。 “坐稳喽!大马要跑起来了!” “吼吼吼——好的呀!驾——驾!” “再快一点嘛!” “好!” 晚风吹拂,花瓣飞舞,明月幽幽,吹弄起此刻星光,蔓延到行人的身上,又吹起远方的林野,其间藏着一间宅院,正等着行人的到来。 午夜,月渐无了。 一株小花悄然开放,她兀自盛开在无人观瞧的角落,鹅黄的蕊儿正逐渐被夜色晕染。凄迷。 仿佛下一刻里,她就会逃进那幽深的星空。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嘒彼小星,维参与昴。” 小花儿正自怨自艾着,她多想再观瞧几刻人间——花期有限,下一个轮回里,万物她就都将忘去了。如此想着,如此盼着,她心间的怨却也愈加浓了。 然而,突然出现的一缕火光驱逐了她的小小哀怨——她是识得眼前这人儿的,似是个叫云宓的姑娘,是大大天地里这一间小小庭院中的一个小小婢女。 她来了,又走了。 匆忙而来,仓促而去。 只留下一缕火光,照亮某一时分的梦魇。 花儿满心遗憾地瞧着云宓远去的背影,她还想同这个时常照料与她的纯一姑娘再说话些什么,但是好似已经是无缘了。 在云宓的身影消失在月门的一刻,小花儿也悄然凋谢了。 玉树琼葩堆雪,花瓣坠落的那一霎那,仿佛满园的芬芳也飞逐了整个人间,恍惚中有人好似听见,有神在轻声呢喃:“希望,希望明朝这姑娘葬我时,莫要哭泣呀。”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那这一生里,谁又曾是她的韦陀呢? 云宓的脚步停了,停在一间屋子前,待她走近门扉时,候在一旁的香宓同她打了个招应儿,用些暗语来告知她这屋内主人的悲喜。 “主母怕是要与你问责!”香宓同她暗语。 云宓身形悄地一顿,细细打量了眼这当酣睡时分仍然灯火通明的北房,心中也都了然,随即她同香宓点头回应了。 “来了?” 还未进门,云宓便听到了主母的呼唤,忙凑进门去,施礼答应。 彝清呷了一口香茶,问与云宓:“说说吧,老爷今日都去了何处?” 云宓心间暗道果然,她微微抬头答与彝清,道:“老爷晌午之前在书房捧读,不许我等侯立在侧,午后便叫奴婢与小猴儿一同陪他去镇中闲逛了一番,多数时分都在茯苓居品茶,间歇里老爷倒是去了杜康酒楼买酒吃了;不过,那时奴婢被老爷差去陈记铺子买些卤rou、榨菜,所知倒不太清楚;小猴儿一直陪在老爷身旁,应是知晓得更多。” “嗯,起来吧。” 云宓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起身后偷偷朝一旁瞧了一眼,果然见着了候立一侧的小猴儿,故而她就格外分明了彝清的心思。 她在等,在等那一个男人。 果然,片刻后,屋外头就响起了香宓的声音,她言道:“主母,老爷在湖心小筑饮酒。” 彝清闻言,神色暗淡了下来,她望向窗外,那里有一株木犀开放得正美! 随即,彝清侧眸看向了候在门外的香宓,言道:“如此也好,老爷归乡情怯,许是心情不佳。你等好生侍候着。切记着,老爷脾胃不好,那酒当烫好了再端上,莫叫他凉了腹脏。” 香宓闻言应了一声,但又回话问询道:“奴婢晓得了,只是老爷喝酒徐慢,又不许我等近前,那怕是到了后来,酒菜都凉透了。”
彝清闻言轻轻点头,紧接着就沉声:“那便多备些温热的下酒吃食,以及温补肝脾的药膳待老爷归来时吃。” 香宓应声告退。 彝清不再言语,看了眼云宓等人,放下了手中的茶盅,挥手示意她们离去,之后便教小婢褪去了外裳,入屋睡了。 只是,在告退的同时,云宓好似听见了屋内传来隐约的啜泣声。 白马过隙,月色流连,时光已至半个时辰之前。 子时,近了三更,月亮逐渐西落,人间早已沉寂,却有那么一护府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这是一间屋子,一间府宅主人的主卧。 香宓守在屋外打着瞌睡,却也不敢沉沉睡去,她在等着主人们的吩咐。 “吱呀——” 门开了,他走了出来。 香宓也被惊醒,连忙把口水擦拭干净,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人——毕竟,平日里他可严厉得厉害,她怯生生地唤了声:“老爷。” “嗯。”何劭剜了香宓一眼便转身离去,瞧那方向应是府中的荷花池。 正在香宓战战兢兢、思虑万千之际,屋内传了来一声呼唤,她连忙应答道:“香宓在,主母有何吩咐?” “差人跟上!”屋内那女人说道。 “诶!”答完,香宓就连忙叫来阿大、阿二去伺候老爷,待她回来就听彝清隔着门朝她问询。 “老爷与在京都时相比是不是有些许的不同?” 香宓哪敢回答,只得装作哑巴。 彝清叹了口气,沉声道:“罢了!下去吧。” 香宓闻言连忙答应,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去之际则听到彝清又吩咐道:“顺便把小六子和云宓唤来!” “诶!” “算了,你还是在这候着吧,我想与你说说话!那些事儿差人去。” 香宓虽然有些不情愿,她可是瞌睡得很,但是主母吩咐了,她又如何能拒绝,只得答应。 天渐冷了,晚夜的风吹得生寒,香宓一边听着彝清的絮絮叨叨,一边看向自己这浅薄的侍女服——虽然好看飘逸,但也是真得不耐寒呀!如是想着,她越发感觉身凉,故而也更为哀怨. 还好没几刻,云宓就走到了近前,她自然得了清闲,被主母吩咐去给老爷准备酒菜去了。 “香宓很开心,香宓要蹦蹦跳跳!” 随着香宓蹦跳着逐渐远去的身影,何劭所在的湖心小筑也越发近了。 说是湖心小筑,但其实并不小,在雕花木桩撑起的地基上并排着四间屋子,分别是主卧、次卧、书房和客厅,正面迎向明月的地方被栏杆围起成了一个平台,并用屏风使之与客厅隔断开来,此地端是一个赏月饮酒的好去处。 何劭此刻正在此地举杯踌躇,只见他正襟危坐在方案前,望向手中这爵温热的酒,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