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人间的参差
“不用刀，也是可以杀人的喔！”远山夜一突然像闲话一样说道。 在刑警问讯的现场进来这么个年轻人，已经够奇怪了，他居然还如此随便地聊闲天，令病床上的大妈有点诧异。 然而没等她以挑刺的态度质问出来，向她问话的高木刑警就转过头去，介绍她的情况。 “麦林美佳，46岁，是一家风俗街小酒馆的mama桑……” 远山夜一听得一阵犯恶心。 你说你一个刑警，又不是专门扫黄的，这是你能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吗？ 哦在霓虹这是合法的啊？那没事了。 “我是远山，”压下心里本能的反感，远山夜一向床上的那位mama桑点了点头，“虽然不是警察，但在搜查一课担任顾问的工作。” “顾问吗？”麦林美佳呵呵地冷笑起来，“警察到底是有多无能，才会请你这种童子鸡一般的小年轻来当顾问啊？” “喂，你老实点！”抢在远山夜一之前，高木大声呵斥道。 但回头看看远山夜一的表情，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此时的远山夜一，根本顾不上这种低级的讥刺。 因为“麦林美佳”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他的某些记忆，他正在努力回想着。 这个事件……有金田一和美雪……大概率是原来就有的事件…… 但究竟是什么事件呢？ 因为出手太早，而完全阻止了事态发展的远山夜一，一时间陷入沉思。 而发现他被奚落了都没反应的麦林美佳，将目光转向了刚冲进病房，还趿着拖鞋的金田一。 “这小子又是……哦对了，就是拦我车的那个小子嘛！” “怎么，他也是你们警察的人？” “还是说看我这个身份，就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来踩一脚了？” “你、你……”金田一本来是受不得激的人，被这么一说，登时七窍生烟，但顿了一顿，却又冷静下来。 “对了，欧巴桑，就是你扮成公交车司机，把我们都迷昏的啊？” “你还说目的是抢劫？” “可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三个人加在一起，也只有500块吗？” “如果你是为了钱，根本就不该让我们上车才对！” 他自以为这下子抓住了对方的把柄，然而麦林美佳却轻蔑地嗤了一声。 “我那是因为……” “因为当时刚好打了个雷。”远山夜一接上来说。 麦林美佳立刻抿紧了嘴，警惕地望着他。 “什……哦，我明白了！”金田一的脑子还是好使，被这么一提醒，马上从刚才的弯子里绕了出来。 “本来天黑得厉害，我们又不是你的目标，你并不想停车的。” “但因为打了个雷，闪电的亮光照下来，你担心我们看见了你的长相……” 远山夜一点了点头：“而且我也确实看见了。” “那么，金田一君，接下来的事就很好推断了。” “一个即将作案的犯人，不管她是打算抢劫还是别的什么，突然接纳了她预谋之外的人……” “而且这些人很有可能看清了她的容貌。” “你猜她接纳这些人，是为了做什么？” “……灭口！” 这次不是金田一，而是坐在床前的高木大声说道。 他醒悟地望着麦林美佳，像是猎犬盯住了大只的野兽。 麦林美佳一下子有点慌了，但马上又镇定下来。 “不，我只是……我确实担心被看到了，我迷昏了一车的人，等明天被警察发现了，到处调查的时候，这几个人就会去揭发我。” “但是我可没想杀人灭口什么的，就是打算……和那些人抛在一起。” “他们被稀里糊涂地麻醉了，等醒过来就想不起我长什么样了吧，我是这么猜的。” “不然你想想，车上的乘客不是也见过我了吗？难道我都把他们杀了？” 这话说得……倒也对。 远山夜一心想，如果不是这位mama桑有什么特殊的变装技巧，让乘客转头就认不出她来，那恐怕就是这个事件的设定了。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 她真的计划把乘客都杀了！ 远山夜一被这个推测惊得抖了一下，却想不出一个mama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来。 就只是为了钱？ 事先扮成公交车司机，混水摸鱼地骗到一辆公交车开…… 更有可能，车本身就是偷的…… 在游乐园门口载上十来个乘客，还不知道他们身上到底有多少钱，会不会遇到像自己或者哈吉咩酱这么不着调的二货…… 车上准备了催眠瓦斯和防毒面具，这些，恐怕就只能真金白银地去买了…… 如果只是为了麦林美佳自己宣称的“抢劫”，远山夜一高度怀疑，她这一趟下来都捞不回本钱。 而且她也不会跑多趟的，单是等车里的瓦斯散尽就要几个小时。 她为的就是这么十几个乘客？ 除非…… 她的目标，是特定的某个人！ 想到这些，远山夜一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又跑出了病房。 留下金田一在他身后发呆自不待言，就连麦林美佳也怔了片刻，才冷笑出声。 “这样就跑了？……什么搜查一课的顾问，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罢了！” …… 远山夜一并没有花多少工夫，就把他要的资料拿到了手。 就是公交车上那十几位乘客的姓名和身份。 在高木刑警他们对麦林美佳进行讯问的同时，其他警员也分别给那些人作好了笔录。 应该说，一时看不出那些人有什么共同点。 身份，年龄，性别，包括什么星座血型之类的，能看到的信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当然也不乏有相识的结伴同行。 远山夜一正拿着那份厚厚的人员资料，站在走廊上细看时，就见到病房里推出两台轮椅，上面坐着一男一女。 女性是40岁左右，看起来保养很好的太太，而男的20出头，染着一头黄毛，有点叛逆的样子。 但在女性开口说话时，那个年轻男人一脸乖顺的表情。 “我对你说过了，生马，”女性的声音和她的外貌一般，带着凌人的傲气，“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否则的话，要滑坡也是很快的。” “是，是。不过mama，”年轻人讨好地笑了笑，“我就是随便说两句话而已。” “别人主动向我搭话，我不回答，也不太礼貌吧？” 女性带着反对的意味哼了一声。 “礼貌性的答话，一两句就够了。知道对方是那种女生以后，你就该想办法赶紧结束对话，而不是越说越热闹……” “妈、mama！”因为是在走廊里公然被这么教训，年轻人尴尬地叫了一声。 女性则舒了口气，语气也变得平缓了些。 “算了，反正我们搬到特护病房去，也没有和那种人见面的机会了……” 看着手中的人名单，尤其是，这母子二人出来的那间病房，远山夜一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因而快步跑上前去。 “请问，是霜村志保女士吗？” 霜村志保，“霜花”女性服饰集团的创始人，现任集团总裁。 据说是20年前丈夫过世后就自己白手起家，一路打拼到现在，亲手缔造了“霜花”这个服饰业帝国的辉煌。 其名下资产达到100亿以上。 仍然没有想起剧情的远山夜一本能地觉得，这个人是最符合麦林美佳这种奇怪的作案手法的目标了。 都开着公交车来抢劫了，还不干一票大的？ 这也是很合理的推测。 但无论是霜村志保还是她的独生子生马，都表示从来没听说过麦林美佳这个人。 生马还因此遭受到母亲一番严厉拷问，一定要他说出“有没有去过那种不合身份的地方”，真是好不凄惨。 了解到远山夜一就是当场擒住麦林美佳，救下全车人的那位恩人后，霜村志保配合得可谓积极。 但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远山夜一并不觉得太过气馁，毕竟这才是调查工作的常态。 那种侦探一看到现场，立刻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的戏码，发生不在他身上。 这次的事件没有人受到伤害，还锁定了嫌疑人，就已经是相当好的结果了。 接下来的调查，只能慢工出细活。 礼貌地提出告辞，远山夜一正要转身出门，又被霜村志保叫住了。 “我刚刚想起来，”她满面笑容地说，“之前铃木财团的周年海上庆典，当场抓获了怪盗基德的那位侦探，就是远山先生本人吧？” 远山夜一并不记得在现场看见过这位阿姨了，不过既然都是富豪，她受到铃木财团的邀请也很正常。 就算她当时没有去，那件事也是公然流传在富人圈之内的传奇。 远山夜一点了点头。 “我就说！铃木董事长和朋子夫人天天跟人宣传，说远山先生是铃木家的恩人呢！” “这一回，也成了我们霜村家的恩人了。” 因为家里就是单亲mama和儿子两个人，要是都遭了毒手，可以称得上灭门惨案了。 霜村志保的说法倒是也没夸张。 远山夜一不介意就此拓展人脉，只不过脑子里还在拼命想着这段剧情，又打算着接下来去找什么人询问，便简单地客气两句。 “我想，就这么干巴巴地送礼金的话，未免太没意思了。” 霜村志保以一名女强人特有的狡黠眨了眨眼。 “刚好我目前正想拓展投资范围，看中了某个项目，不如就代远山先生投一份，算是交个朋友。” 对远山夜一来说，这是完全陌生的领域，但也没反对这种有钱人的作派。 他拿着警视厅和警察厅的双份补贴，不时会收到铃木朋子夫人打来的“零花钱”，连高远的房租都收过，他还有什么钱不能收的？ 就算霜村志保的投资眼光不准，这笔钱血本无归，也无伤大雅。 因此只是好奇地问道：“是什么项目，能被霜村女士这么看好？” 这一问正中下怀的霜村志保哈哈笑起来。 “是计算机业钜子辛德勒集团的一个全新项目，名为‘cocoon’，你听说过吗？” 计算机，辛德勒，cocoon，这几个词在远山夜一脑子里绕了一圈，便猛省过来。 听说过啊！太听说过了！ 人工智能诺亚方舟啊！虚拟现实游戏啊！贝克街的亡灵啊！ 你说你怎么想的选这么个项目投资？到最后还不得赔死……不，等等！ 远山夜一又迅速地思考了一下。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辛德勒集团那边会怎么发展，诺亚方舟也还在蜇伏中。 但是，也不一定就要按原剧情走嘛！ 等到自己腾出手来，就去那边搅和两把？ 抛开案情不说，眼下这个世界，也已经和原剧情有很大差别了。 无线网络无处不在，手机已经成了移动智能终端，在这种时候开发cocoon，也就是那个虚拟现实游戏，可以说正逢其时。 长远看起来，这个项目……能赚钱！ 反正是霜村志保替自己投钱，真赔了也不怕。 带着这种心态，远山夜一迅速地点了头。 “虽然没听说过……我相信霜村女士您的眼光。” “一切就交给您好了。” …… 离开霜村志保的特别病房，远山夜一又转回之前的病房，按着人名单依次问上几句话。 因为脑子一下子飘到贝克街的亡灵那边，眼前的案子更想不起来了。 只能耐下心来和人聊天，试图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咦？你是侦探吗？看起来好年轻！” 霜村母子刚刚搬离的那间病房中，一个胸部相当丰满的女生兴奋地说。 看起来和远山夜一差不多年纪，但仔细一看资料，已经28岁了，是某小酒馆的陪酒女郎。 那就难怪她一边说话，还一边拗出各种暴露身材的姿势了。 “够了啊，你这女人！是不是见了谁都要卖弄风情！”旁边病床上的年轻男人不满地叫道。 远山夜一假装没听见，只顾低头看着资料。 年轻男人名叫真津本润，是同家小酒馆的酒保。 说白了，就是负责给那个陪酒女菊川梢拉皮条的。 这两人是结伴到游乐园来玩的，也可以说是男女朋友。 对于霓虹这种不知道算不算开放的风气，远山夜一无话可说。 只能尊重，祝福…… 据菊川梢说，她不但没有钱，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有钱的谁来做这一行啊！”她一脸满不在乎地说。 应该是已经麻木了吧。 而真津本就是“帮助”她把欠债的口子越拉越大的人之一。 这两人身上不可能有什么油水。 远山夜一无心再问，站起身正要走，忽然又站住了。 “对了，你们都是同一家小酒馆的……那个，服务员对吧？” “麦林美佳这个名字，你们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