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我说,接着奏乐接着舞
赵传薪一行人进屋。 这里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海青房,每一栋都是三间,中间是厨房,两旁是卧室的结构。 其中一间,在炕边摆了个办公桌,权且当做是办公室。 屋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怪味,赵传薪仔细寻找,也没找到味道的源头。 丽贝卡莱维问:“咱们就要住在此处吗?” 赵传薪眼睑低垂:“暂时住段时间而已。” 丽贝卡莱维从赵传薪那要来了行礼,打开后取出围裙,露胳膊挽袖子开始洒扫。 胡二兴冲冲的在院子里和两栋房子里转了一圈,回来对赵传薪说:“大人,房子是极好的,可惜没什么家当,好似被人挪走了。” 他大哥住上了海青房,他住的还是土房。 姚佳也从外面回来,嘬牙花子说:“咋整?把府衙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亏得那些朝中大臣能想得出来。依我看,治所设在满-洲里才是最合适的。” 这两天他去过满-洲里,那里被毛子建的极好,建筑规则有序,全是造型独特的欧式洋房。 再和这里比,他妈的衙门、兵营、马厩、围墙于一体,哪有个府衙的样子?臭烘烘的,家徒四壁。 赵传薪坐在炕沿,看着丽贝卡莱维屋里屋外忙活,姚冰也拖着扫帚满地跑,说:“这倒不是专门针对我。在慈禧想给我这个知府前,清廷就已经准备建胪滨府。可惜他们财政濒临崩溃边缘,江河日下,气息奄奄,入不敷出,根本没银子拿来建府衙。” 清末,清廷的税收达到了历史高峰。 说来也奇了,明明钱多了不知多少倍,可财政赤字愈发严重,只能说积重难返,病入膏肓。 姚佳趴在窗沿向外瞅:“时间,我们最缺的便是时间。” 胡大和胡二去帮忙洒扫了。 见姚佳不干活,光说话,愈发的看不惯他。 这人坏,还懒。 现在知府衙门无人可用,你不干活在那杵着算怎么一回事? 赵传薪将自己的“库存”取出,刀斧枪械摆了满炕,该上油上油,该装弹装弹,磨刀不误砍柴工。 “呵呵,缺时间,那就抓紧时间!” 咔嚓咔嚓咔嚓…… 赵传薪仔细检查每一把枪。 都弄好了,将行李各物取出,等待丽贝卡莱维收拾。 又将两份资料放桌子上细细研读。 姚佳发现赵传薪不说话,又见胡家兄弟总是瞪他,只好也加入干活中去。 连姚冰都撅着小屁股,扫的满屋子扬尘,他又怎么好意思偷懒呢? 当沉下心来,时间过的很快。 杨桑达喜回来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变得窗明几净。 他先是一愣,朝几个人点点头,颠颠跑到办公桌前,小心翼翼道:“大人,下官去寻XBEHYQ总管车和札,他,他言称只遵循兵备道之令……” 赵传薪头也不抬,夹着烟继续看资料说:“其余总管呢?” “这,路途遥远,譬如索-伦旗,下官要么骑马赶一天,要么乘坐列车,或是去满-洲里,向呼伦兵备道发电报,让兵备道通知索-伦总管巴当阿。下官以为,还是发电报的好,顺便让兵备道知晓大人已到任,下官也能回所属牛录交差了……” 他是领催不假,却不属于胪滨府,只是来临时看管房屋。 “既然说的头头是道,那怎么没去?” “额……一来,下官得向大人请示。二来,二来,下官没银子……” 发电报很贵。 坐车也需要钱。 唯独跑马不需要钱,但太远太累。 杨桑达喜没钱,也不愿意自己掏钱垫付。 赵传薪不说话了。 杨桑达喜老实的站在一旁等待,心里惴惴不安,心说该不是新来的知府想讹我银子吧? 等赵传薪看完最后一个字,收起资料起身道:“走,我跟你一起去发电报。” 杨桑达喜松口气。 赵传薪将一些食材放进厨房,说:“你们自己弄点东西吃,我出去一趟。” 姚冰跑来仰头说:“师父,俺也想去!” 赵传薪刚想拒绝徒弟,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好!” 然后转头对姚佳说:“姚总办,帮忙看顾丽贝卡。” 姚佳一愣。 旋即心头一喜。 看来自己的工作,得到赵传薪认可,决心要升他为官货局总办了。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姚佳未必迷恋清廷的官,但想要做事,总需要有个起点。 他郑重其事:“是,赵大人。” 称呼都变了。 丽贝卡莱维却抓着赵传薪衣服说:“伊森,厨房里堆积的燃料是牛粪,能不能采买些煤回来?” 赵传薪心说怪不得有臭味:“那可太行了。” 赵传薪给姚冰裹了一层毯子,抱他上了马背,与杨桑达喜骑马并驾齐驱。 胪滨府衙门在满-洲里西南郊外,很近。 待靠近后,两人放慢马速,赵传薪对杨桑达喜说:“不用回你所在牛录了,以后直接在胪滨府做事。” 杨桑达喜尴尬道:“这,不合规矩啊……” 明眼人都不看好胪滨府。 这是一份苦差事。 “我赵传薪就是规矩!” 杨桑达喜:“……” 别看乘坐火车,并不允许中国人直接到满-洲里,但从城外进却并不阻止。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歧视。 他们需要国人帮忙建设,又必须压国人一头。 毛子故意以此来恶心人。 都没经盘问,两人在沙俄士兵的眼皮子底下直接进去。 到了电报所,赵传薪掏钱:“你来发,让兵备道转告索-伦旗总管,通知他来胪滨府报道。” 见了钱,杨桑达喜自然用心办差,反正不必自己掏钱。 姚冰下地,好奇左右观望:“师父,这里是哪?” 赵传薪龇牙道:“不久以后,这里就会叫胪滨府!” 正在写字的杨桑达喜手一抖…… 电报发过去后,三人在这里等着回信。 不多时,呼伦兵备道给回信。 杨桑达喜看了看,对赵传薪说:“呼伦兵备道的宋大人已经知晓,派人通知巴当阿总管。” 赵传薪不置可否。 事情要从哪里着手,来之前他就已经心里有底。 首先,五翼总管心很齐,遇到事总是共进退。 五翼八-旗当中,哪些人最骁勇善战? 第一应该是索伦人。 索伦人,最早是指居住在西伯利亚和外兴安岭一带的土著,也就是“野女真”“生女真”。但现在,基本指鄂温-克族。 再就是巴尔-虎人。 他们是当初的布里亚特人迁徙而成。 这些勇猛的民族,几乎快被清廷给薅秃了,好事未必轮到他们,但打仗一定带上他们。 索伦人,差不多是大清最后的一点战斗力上的颜面,却因为热武器兴起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现在,赵传薪也要薅薅他们的羊毛了! 没多久,再次接到兵备道的电报。 杨桑达喜面色更加尴尬:“大人,巴当阿总管,他,他不来……” 这么不给胪滨府新来知府面子,真的好吗? 谁知赵传薪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告诉我索-伦旗怎么走,你且回衙门听命。” “大人,你……” “别废话。” “是!” 赵传薪和杨桑达喜出了满洲里,让杨桑达喜将马一同牵走。 “牵走了马,大人如何去索-伦旗?坐火车么?可我们才出了满-洲里……” 这次,赵传薪都懒得解释,背上了早就习惯了的姚冰,踩着缥缈旅者,在杨桑达喜面前便呼啸而去。 杨桑达喜看着留下的一道烟尘,和已经远去的人影,不禁瞠目结舌……这是什么妖法? 草原上奔袭,格外的简单。 赵传薪火力全开! 仅仅半小时,就抵达了索-伦旗所在地。 索-伦旗聚居地在海拉尔城城南外。 他们似乎正在举办某种仪式,升起了篝火在旁边载歌载舞。 赵传薪收起缥缈旅者,放下姚冰,牵着姚冰上前抓住一个挎着弓箭的草原汉子说:“我是新来的胪滨府知府,带我去找你们的总管巴当阿。” 这汉子毫无恭谨可言,上下打量赵传薪:“新来的知府?什么知府?不是刚改都统衙门为兵备道,怎地又改成什么府了?” 赵传薪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汉子也不怎么怕,梗着脖子与赵传薪对视。 周围人见势不妙,心很齐的逐渐围拢,将赵传薪围在中央。 此时,有个粗犷威严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总管,有人说他是知府,来寻你。” 那汉子眼睛还死死瞪着赵传薪,头也不回的喊。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长袍,戴着大檐帽,满脸丘壑的男人走了过来:“竟是胪滨府的知府到任,有失远迎!” 边说边拱手,礼数到了,但也不怎么恭敬。 吹吹打打的乐器休息,唱歌跳舞的人暂停,人们都好奇的看着这边。 赵传薪摘了牛仔帽,扣在姚冰脑袋上。 他乐呵呵道:“巴当阿总管?” “正是下官。” “叫你为何不来?” 巴当阿老脸一尬。 妈的……你才刚发完电报,怎地就到了?不是说在满-洲里发的电报么?坐火车也没这么快啊?飞来的? 他却不知,一般鸟的速度都赶不上赵传薪跑的快。 巴当阿咳嗽一声:“下官,下官须得听从兵备道命令,不能随意离开。” 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赵传薪也不废话,当即道:“今后,不必听兵备道,听我赵传薪的!” “呵呵,哈哈……”巴当阿仿佛听见了最好笑的事情。 周围人也跟着大笑,笑的前仰后合。 当地的各部,和清廷关系很独特。 五翼八-旗,原本都受都统衙门节制。现在,则受兵备道节制。 其实是一回事。 节制归节制,但也不是无条件服从。 五翼总管,也是有发声的权利的。每当他们需要为自己所部百姓考虑,就会不断上书请示,清廷和当地衙门必须重视。 但新设的胪滨府算哪根葱? 听说是什么赵传薪来任新知府,他们地处偏僻,才不认得什么赵传薪。 这里的人多半连汉字都不认得,更别说看报了。 他们笑,赵传薪也笑。 姚冰听了,好奇抬头,可帽檐挡住视线,他不耐烦的将帽檐掀起,小朋友皂白分明的清澈眼睛里全是问号:“师父,你们笑什么?” “乖徒儿你看此处载歌载舞,看了都高兴,怎能不笑呢?” 巴当阿听了这师徒对话,也笑着说:“是啊,在一群雄鹰当中,你也应当笑,即便你还只是小家雀。” 一顿夹枪带棒,不知说给姚冰听,还是说给赵传薪听。 赵传薪看着不远处有一棵大树。 他低头对姚冰说:“乖徒儿,捂住耳朵,捂的严实些。” 姚冰很听话,立刻捂耳朵。 他大概知道师父要干啥,因为他见识过。 赵传薪取出一根雪茄,剪掉一截,叼在嘴里,打了个响指烟头明灭。 他又取出了麦德森机枪。 非常突兀的…… 塔塔塔塔…… 朝天椒弹夹的一侧,金黄色弹壳迸溅。 骇人的火舌喷吐。
周围人看的听的面无血色。 只见不远处的那棵大树树皮飞溅,木屑翻飞,一梭子子弹打尽后,大树咔嚓一声,拦腰截断倒地! 赵传薪把麦德森往肩膀上一扛,夹着雪茄的左手微微抬起,手指勾了勾:“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现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然后是一片咽唾沫声。 见众人痴痴傻傻的样子,赵传薪眉目翕张,眼睛一瞪,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好像虎啸那样危险:“我说,接,着,奏,乐,接,着,舞!” 说完,恐弹匣拆掉,换上新的,咔嚓拉栓。 巴当阿吓了一跳,声嘶力竭喊:“赶紧的,没听见赵大人的话吗?” 乐器响起,现场果然继续跳祭祀的舞蹈。 姚冰看看众人害怕的表情,再看看叼着雪茄不可一世的师父,两眼直冒星星。 巴当阿讪笑着,伸手邀请赵传薪到篝火那边去坐。 赵传薪也不拒绝。 落座后,双方都不开口。 赵传薪席地而坐,将麦德森往脚旁一放,摸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他们跳-大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巴当阿的脑门见汗。 怎地还不来? 不多时,蹄声如雷! 我焯……巴当阿擦拭额头如瀑汗水,终于来了。 刚刚赵传薪开枪,枪声那么密集,很难不吸引海拉尔城的注意力。 宋小濂只要不是聋子,一营马队只要不是聋子,那就肯定会赶来一探究竟。 援兵来了,巴当阿缓过神来,笑着说:“赵大人既然来了,我们索-伦旗自当有美酒供应。” 说着,让人取来一条鹿腿在火上烤,又带来一酒囊的烧锅。 赵传薪从索伦人手里夺过鹿腿:“野猪果然品不了细糠,这烤的什么几把玩意儿。” 说着,他将鹿腿的外面一层扒掉,直接丢给不远处垂涎欲滴的猎狗,然后重新抹油,上他秘制的烧烤撒料,架在火上烤。 巴当阿:“……” 赵传薪烤着,眼角余光打量那些吃了rou的狗,发现没有翻白眼吐白沫,这才放心。 其实就是试探有没有毒。 巴当阿见赵传薪对已经跑近了的马蹄声充耳不闻面不改色,也不由得赞叹赵传薪胆子大心大。 赵传薪暗中催动旧神坩埚烙印,均匀的火力立即将鹿腿的外皮烤干烤脆,滋滋冒油却不焦糊。 然后取出小藏刀,剔下一层rou塞进徒弟嘴里。 姚冰来者不拒,吃的满嘴流油。 巴当阿眼睛转了转,将酒囊递给赵传薪。 这酒囊,估摸着得两三斤酒。 赵传薪龇牙,拔出木塞,发出“啵”的一声。 光闻着酒气,就知道度数不低。 他却仰头就倒。 吨吨吨吨吨吨…… 一袋酒,眼瞅着没了,开始一滴滴的滑落。 赵传薪挪开,倒了倒,示意酒没了,装作鼓起腮帮子,将口中的酒全部咽下:“三十九度真情流露,五十三度三斤不吐。不知道草原人是怎么喝酒的,反正我平时是这样喝。” 周围人大眼瞪小眼:“……” 那不是马奶酒,那是从外面运进来的烧锅啊…… 巴当阿屁股下面好像带尖,开始不安的左右挪动。 我焯,我焯,这怎么说? 咱们草原人真不是这样喝…… 半斤真情流露,三斤真吐! 说话间,群骑已至。 眼瞅着快五十岁的宋小濂,起初焦急如焚,待他带人接近,发现索-伦部无事后,放下心来。 巴当阿起身迎接:“宋大人!” 宋小濂皱眉:“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在海拉尔城能听见密集枪声?” 巴当阿朝老神在在的割鹿腿喂徒弟的赵传薪:“新任胪滨府知府,赵大人来了。” 或许巴当阿不明赵传薪底细。 作为老乡的宋小濂,也再清楚不过。 他吓了一跳,和巴当阿同样想法――怎地来这么快? 他硬着头皮上前:“赵……知府,老夫宋小濂。” 品级上,按道理说他是赵传薪上级。 可是,宋小濂却丝毫不敢摆上级架子。 赵传薪拍拍旁边的土地:“来,老宋,快坐。” 宋小濂:“……” 不但宋小濂来了,人群中还有一人。 不是旁人,正是赵传薪在列车上见过的张寿增。 他隶属于胪滨府的对俄交涉局的总办,但来的时候,直接在海拉尔城下车,去了呼伦兵备道报备。 当他跟着宋小濂靠近,看清赵传薪面容后,不由得吃惊道:“是你,余人兄?” 宋小濂疑惑的望着他,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 赵传薪招招手:“鹤岩你也来,以后我就是你顶头上司,胪滨府知府赵传薪!” 张寿增:“……” 心里大骂赵传薪真不是个东西! 骗了他一路,不,应该说瞒了他一路。 心里骂,脸上不敢表现,嘴上更不敢说,亦步亦趋的跟着宋小濂上前。 这时,姚冰拍拍肚子:“师父,俺吃饱了,想吃布丁。” “你吃饱了还吃什么布丁?” 姚冰:“……” 他眼睛滴溜溜的转:“那俺还没吃饱。” “没吃饱继续啃鹿腿。” 姚冰:“……” 宋小濂听的哭笑不得。 却是问:“赵知府,你来怎地不提前通知一声?” “呵呵,那好。”赵传薪将鹿腿放在架子上:“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以后五翼总管直接听我胪滨府之令!” 是我眼花了吗?昨天投票的人里面,我分明看到有个ID叫――会说话的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