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你说我多大胆
进车入口处,还贴着告示牌:文明乘车,勿辱华人,后果自负。 魂环车厢,还是有人比较忌惮的。 乘之不吉! 赵传薪、丽贝卡·莱维和姚冰就在这节车厢上。 赵传薪一直戴着礼帽,非常罕见之低调。 不为别的,只因为多了个徒弟。 姚冰正踩着真皮座椅,撅着腚在小桌上和丽贝卡·莱维认字。 “这是你的名字,姚冰的冰。”丽贝卡·莱维悉心教导。 她人不笨,但也绝非惊才绝艳之辈。 只是人比较倔强,刻苦。 尤其最近一段时间,受刺激一样疯狂的学习汉语,进步神速。 姚冰点点头,手指头划拉:“姚冰的,的姚。” “是冰!”丽贝卡·莱维强调。 姚冰忽然将自己的大将军印扣在了“冰”字上。 看着目瞪口呆的丽贝卡·莱维哈哈大笑。 丽贝卡·莱维无奈:“他不肯好好学。” 赵传薪笑了笑:“不急,玩的年纪就该好好玩。” 这徒弟,不以文为重,要以武而显。 姚冰一听,更加得意忘形,取出自己一串印章,在纸上“栓”了一溜小动物。 丽贝卡·莱维就只好自己看书学习。 只是,每当有赵传薪在侧时,她每过段时间,就偷偷拿眼打量赵传薪。 前几次赵传薪都看向别处,可这次丽贝卡·莱维抬头,却发现赵传薪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心里一虚,赶忙装作好像有话说的样子,没话找话说:“等到了胪滨府,我还在餐车上做龙虾三明治赚钱。” 在纽约,她起初只是在做三明治卖,后来逐渐学着招商加盟,赚的越来越多,成了区域经理。 因为有靠山,没人找她麻烦,反而让她倔强的性格发挥的淋漓尽致,真让她给赚到了。 不料,赵传薪摇头:“我有个差事要交给你。” “什么?”丽贝卡·莱维好奇,双眼发亮。 她很想自己能帮上赵传薪的忙。 赵传薪目光炯炯:“胪滨府增设会计所,我要你做会计所的总办。” “啊……”丽贝卡·莱维吃了一惊。 第一,此时在全世界范围,女权才刚刚冒头,女性的地位还是没得到重视,更何况在大清了,没听说女人能担任官员。 第二,她是洋人,却要在中国当官。 第三,会计所,需要经手税务,对胪滨府可太重要了。 “我,我不成的……”丽贝卡·莱维是想帮忙,但她不敢接这个工作。 “伱必须成,我要你不能丢一个大子儿,不能有丁点误差出入,你能做到吗?”赵传薪斩钉截铁道。 丽贝卡·莱维一听他这样说,咬着嘴唇重重点头:“我能做到。” 不是她想做,不是她能做,而是赵传薪需要她做。 但是,她不无担忧的问:“若是更大的官儿不允许呢?” 毕竟没有先例。 “呵呵,我有自治权。”赵传薪咧嘴笑。“一切都由我说了算!” 就这三个字,能被他玩出花来。 丽贝卡·莱维觉得,自治权好像不是这样理解吧?自治权不等于恣意妄为吧? 但赵传薪,她是晓得的。 估计谁敢说不,会被他打死。 想到这,那就干吧。 赵传薪不再讨论这事儿,掏出了《旧神法典》。 【航行数日,船上的日子枯燥乏味。】 【今天,我来到甲板上。】 【忽然看见海面上漂浮着灰白色的东西,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我好奇的打捞上来一个,这应该是某种生物褪下的皮囊,比巴掌长一些,质感像浸湿了的纸张,灰白色的。】 【我问工匠:这是什么?】 【工匠见识广博,为我解惑说:这是海纸,某种生物褪下的皮,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古人用它来书写。你将它翻开,里面还有个墨囊。将海纸晒干,裁切后,用笔蘸着墨囊书写,字迹水泡不落。最神奇的是,用其它的墨和颜色,无法给在海纸上书写。】 赵传薪心里一动,将那东西传送过来。 海纸虽然在海里浸泡,却不会烂,摸起来质感果然类纸。 他先将里面的被半透明黏膜包裹的墨囊取出,弹了弹手指,海纸水汽蒸发。 拿刀将筒状的海纸裁切开,将墨囊里黑乎乎的墨倒进熔融石英玻璃试管里,拿自来水笔蘸墨,写字。 墨迹不洇,色黑而深,色泽亮而富有质感,转瞬即干涸。 赵传薪大感惊奇,拇指肚蹭了蹭字迹,还略微带些凸起的质感。 他想起什么,赶忙看向试管。 果然,那墨囊取出的墨水,在试管最表面浮层,已经微微凝固。 要不加以密封,怕是很快会变成固体。 赵传薪赶忙清理自来水笔笔头,不然会被这玩意儿给堵住。 赵传薪目光闪烁,将《旧神法典》合上,定定地看着窗外。 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奉天。 他需要在奉天,转乘南满铁路,到长-春府再转乘中东铁路线,直达胪滨府。 趁着还有段时间,赵传薪取出另一个本子,放桌子上打开。 丽贝卡·莱维偷偷望去,见本子上密密麻麻,除了字,还有各种图。 在官货局一项后面,写着草票、鱼票、木票、矿票、盐票、救济票……赵传薪在这一栏后面,打了个“√”。 丽贝卡·莱维好奇,但不敢问。 不明觉厉。 只是,她明白,赵传薪虽然没急着赴任,私下里却做了许多准备。 赵传薪暗自鼓劲儿,就等着给清廷这群狗东西好看呢。 列车终于到了奉天。 赵传薪在火车站附近,找家饭店定了一间房休息。 之所以是一间房,因为没多久还要乘车。 丽贝卡·莱维和姚冰在床边玩耍,赵传薪坐在靠窗的桌前,窗户洞开,翻开了《旧神法典》。 赵传薪写: 【我带船员打捞海纸,大量海纸。】 打捞出来的海纸,他传送过来,蒸发水分,摘取墨囊,收入空间。 桌子上,全是析出的盐分。 墨囊的皮壳干了不要紧,里面的墨不会干。 这种墨,好像融化的塑料。 用木头蘸了,不会渗透进木头里,反而会在表面硬化。但却能渗入海纸当中少许,剩余在海纸表面固化微微鼓起,形成独特的质感。 这种质感,是此时全世界无人能够仿造的。 赵传薪一直忙活到退房。 三人乘坐小鬼子的南满铁路列车北上。 小鬼子的列车上是设有餐车的。 晚上,赵传薪带着两人去餐车准备吃点东西。 进去一看,好家伙满满当当。 人群自动压低声音,倒是没有孩子的哭闹声,秩序俨然。 姚冰怯怯的躲在赵传薪后面,探头用一只眼打量餐车里西装革履的各色人等。 有汉语,有鬼子叽里咕噜的语言,也有讲英语、德语和俄语的。 赵传薪把姚冰提溜、抱了起来。 告诉他:“记住了,无论到什么场合,别怂。你别看他们一个个长的鬼头蛤蟆眼,实际上也不是人。” 丽贝卡·莱维好悬笑出来,虽说她也是洋人。 赵传薪声音不小,惹得餐车不少人怒目而视。 赵传薪礼帽帽檐压的低低的,谁也看不清他的脸。 姚冰见这些或者身材短小、或者高鼻深目、或者皮肤黝黑、或者喝了酒面红过耳的人盯着他们看,更加惶恐。 赵传薪见状,不再说教,要用言传身教。 他喝道:“麻辣隔壁的,瞅啥瞅?都他妈让开!” 说着往前挤过去,所过之处东倒西歪,传来一片喝骂。 果然,姚冰见了,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搞明白了一些事。 这些人长得吓人,穿的人模狗样,骂骂咧咧,可实际上色厉内荏,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他们都害怕师父。 光打雷不下雨。 姚冰神色不再那么畏惧。 餐车几乎坐满了人。 赵传薪的横冲直撞,致使无人给他让座。 正想着蛮力抢座,这时忽然有个三十来岁,长脸,脑门锃亮的斯文男人开口:“如若不嫌弃,跟我挤一挤吧。” 赵传薪将姚冰递给丽贝卡·莱维,让他们坐到对面,他坐在了男人身旁。 赵传薪见是国人,一改蛮横的态度,礼貌的说:“多谢老哥哈。” 男人诧异,没想到赵传薪也不是一味的蛮横。 刚刚赵传薪喝骂那些洋鬼子,他还道赵传薪天生脾气暴躁呢。 原来“看菜下碟”。 别人看菜下碟,都是敬畏洋鬼子,然后窝里横。很少有赵传薪这样,反着来的。 男人自我介绍:“在下张寿增,字鹤岩。” 赵传薪压低声音说:“我不便在这里介绍,你叫我捕鱼人好了。” 言明报的是假名。 卜余人? 张寿增误会了。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有什么姓卜的名流。 自从身边有了丽贝卡·莱维,赵传薪便有了一个良好的颜 管理。 他的胡须又长了出来,密而短,可轮廓修饰的极佳,看着比以前乱糟糟的精致了许多。 因为此时全世界男人都以蓄须为美。 有人伺候,赵传薪其实更想每天刮干净。 但毕竟不是自己动手,他也不能挑三拣四。 全按丽贝卡·莱维心意来。 张寿增暗自打量,见这人仪表不凡,随身带着个洋人女子,孩子穿的也干净整洁,至少不是穷苦人家。 侍应生走来,用日语问赵传薪吃什么。 赵传薪头也不抬:“说人话,你他妈在中国用他妈什么鸟语,谁他妈能听懂?” 侍应生:“……” 他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却不敢发作,但也不用汉语,竟然用俄语又问了一遍。 姚冰被师父的喝骂吸引注意力,有点紧张的抓着丽贝卡·莱维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侍应生。 赵传薪正想给徒弟言传身教,该如何对待日本人。 张寿增却苦笑着说了几句俄语。 然后问赵传薪:“这里没有中餐,都是大菜,有三文鱼,沙丁鱼,牛扒,猪排,咖喱鸡饭,番茄鸡丝饭……” 此时许多人口中的大菜,就是西餐。 赵传薪只得按捺住,不能拂了人家一番好意,按照丽贝卡·莱维意愿点了三样。 张寿增很健谈,又为赵传薪解释:“三等车厢乘客,不允许进餐车,且吃不起,一般自带干粮。二等车厢,一等车厢,各国人都有,西餐简易,炮制不影响列车车容,易被接受……” 这时,列车停站。 此时车站没围栏,什么人都能上月台。 无数小贩蜂拥而来,抓住这短促的机会,托起木盘,扬起喉咙,向旅客兜售食品。 “一个铜板一只大鸭梨喽……” “烧鸡只要15个大子儿!” “兔rou,熏好的兔rou……” 每当这会儿,姚冰都眼巴巴的瞅着,哈喇子快要流下。 张寿增又说:“别的尚可,可那兔rou千万别买,许多用猫rou充兔rou。” 赵传薪龇牙一笑。 兔子扒了皮看着很瘦,猫也是。 但两者还是能够区分的。 他问:“豆包,你想吃啥?” “俺,俺想吃鸭梨,烧鸡,兔rou,黄瓜,咸菜,腌rou……” “你报菜名呢?”赵传薪无语。“你能吃的完吗?” “俺能吃的完!”姚冰笃定的说。“俺存着,拿回去给爷奶吃。” 赵传薪点上一根烟,抓着一把钱往窗外递:“卖鸭梨的来三个鸭梨,卖烧鸡的来两只烧鸡,兔rou的去一边,卖黄瓜的来四根……” 那一把钱,他的拇指拨动间,准确无误的落在每个小贩手中,每个都正正好好,不多不少。
这一手技惊四座。 赵传薪买了一堆东西,每种都带了张寿增一份:“鹤岩兄,请你吃。” “使不得使不得……” 虽然不贵,张寿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使得,使得。” 见徒弟要啃鸭梨,赵传薪夺过,取出小刀给他剥皮。 以他的腕力,掌握小刀手拿把掐,梨皮不断,悬而未落,直到剥净,完整的梨皮落在桌面。 又给丽贝卡·莱维剥了一个,他自己却不吃。 张寿增都看在眼里,莫名觉得这人定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虽说这些小贩,在月台已经成了一道奇景,可毕竟卫生和质量难以保证。 十多年后,这些月台会加装栏杆,小贩需要持执照进入,食品不合规者不给发放执照。 届时月台上就没这么乱了。 等上菜,姚冰有一份布丁,赵传薪要了个牛扒,丽贝卡·莱维则是咖喱鸡饭配三文鱼。 吃饭的时候,双方混得熟了。 张寿增问:“你们这是去哪?” 赵传薪含糊说:“到长-春府坐中东线去北边。” “咱们一样,实不相瞒,我也去北边赴任。” “鹤岩兄是去当官儿?” “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张寿增谦虚的说。 赵传薪也没细问。 张寿增也点上一支烟,忽生感慨:“余人兄,将来你若就学,定不可专修语言,尤其日文俄文,不如修法修医。我专修俄文,结果每每提调对外交涉,出力不讨好。” 修俄文日文,必然就要对日俄交涉。 弱国无外交,交涉就是受气包。 赵传薪撂下餐刀,抹了抹嘴角:“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张寿增手一抖:“……” 他指着赵传薪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挤眉弄眼,小声问:“对面可是你的夫人?” 赵传薪又点了一根烟:“不,那是我异父异母的亲meimei。” “……”张寿增转移话题:“余人兄非同一般,旁人见洋人,都自觉低一头。唯独见你,遇洋人则恶语相向。” 赵传薪龇牙:“有意冒犯,不服就干。我这徒弟有些怕生,做师父的必须给他打个样,有学有样,将来好骑在洋人脖子上拉屎。” 我焯…… 张寿增心说,要是每个国人都这样刺头,都这样教育后代,估计八国联军打不进来。 就像后世,便存在一些穷横穷横的国家,照样没人敢惹。 吃完饭,两伙人分开。 张寿增坐的是二等车厢,赵传薪他们坐的是头等车厢。 回到车厢,原来的位置前。 赵传薪发现座位竟然被人占了。 一直到民国,列车都不是对号入座。 你抬屁股,后脚位置可能就被占了,你也没处讲理去。 可赵传薪是谁? 他薅着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白人衣领:“滚!” 那白人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生生的拽的趔趄,好悬摔倒。 他大怒,指着赵传薪:“你这个……” 话说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又将后半句吞了回去,改口说:“你好大胆子……” “竟他妈说废话,赵子龙浑身是胆也要被我惊住,你说我多大胆?” “你……” “什么你啊我啊的,滚边砬子去!” 总算给徒弟做了个示范,赵传薪浑身舒畅。 那洋人怒,又无可奈何。 赵传薪是低调,但这个低调仅限于不闹出人命。 姚冰眼睛亮闪闪的。 赵传薪的行为,给他传递了一些微妙的暗示: 这些长相不同的洋人,师父可以像狗一样对待他们…… 不知为何,这洋人竟然偃旗息鼓,没有去找日本乘警。 在大概半夜的时候,前方铁路检修,还停了几个小时的车。 抵达长-春府,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 南满铁路和中东铁路在此处接轨。 赵传薪没敢在这里久留,因为上次来,将小鬼子祸祸够呛。 这次他带着徒弟和丽贝卡·莱维,需要顾及他们的安危。 饶是如此,三人也在车站吃了顿饭,到了下午才上的车。 或许是徒弟姚冰运气好,或许是赵传薪三人太像是一家三口,在这个过程中,赵传薪罕见的没遇到什么麻烦。 舟车劳顿,让姚冰和丽贝卡·莱维都有些萎靡。 就算二十一世纪,乘坐绿皮车对妇孺老弱也是一种折磨,更何况此时老牛漫步一样的蛄蛹。 下午,姚冰睡着了。 赵传薪让丽贝卡·莱维也休息一下,他抱着姚冰睡。 女人小孩睡,赵传薪却很警醒。 姚冰虽然已经不再闹着回去找爷奶,睡觉的时候,依旧会时不时地抽泣一下,不知梦见了什么。 这一觉,姚冰睡到了晚上饭点才醒:“师父,俺饿。” “走,为师带你去喝毛子的红菜汤!” 小孩子,睡一觉又精神奕奕:“好好好,喝汤吃rou去喽……” 丽贝卡·莱维嫣然一笑,疲惫中带着点憨态,面色红润,刹那芳华。 赵传薪忽然打了个冷战:“怕是黑-龙江还没冬天,就差点让你给笑开春了。” 这是那种一本正经却让你觉得媚态横生的女人。 天生潮韵圣体…… 丽贝卡·莱维:“……” 赵传薪摇头,抱着姚冰起身向餐车走:“受不了,受不了。” “……” 结果,在餐车又碰上了张寿增! 赵传薪倒吸一口凉气:“鹤岩兄,咋送了一个鸭梨和烧鸡还让你赖上了?” 张寿增看见熟人才有的笑容僵住:“……” 新年快乐兄弟们。 想休息一天助兴,没好意思,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