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幻痛
苏舜华的日子，从来就没有过真正平静的时候。 皇宫，金碧辉煌，气势宏大，远远望去，就给人一种霸气凌云之感。 极为豪华的宫殿内，歌舞升平，宫女进进出出，忙碌不停，而今日被邀请来参加宴会的，除了苏舜华还有龙翎国各大权势，王宫贵族，面对殿中的气氛，苏舜华略有不适，她微微蹙眉，视线投向门外。 二皇子... 巫墨... 那个和自己只有几面之缘，还是因为轩辕才认识的二皇子... 看着殿内完全陌生的那些人，抿了抿唇，起身悄悄流出了殿内，斗气灵术天才都被各种权贵纠缠着，苏舜华虽然厉害，但却也是无名之辈，所以就算是出去也不会有人说。 夜色如水，静谧撩人。 晚风拂过面颊，苏舜华朝着夜空伸了个懒腰，乳白色的月光倾洒而下，落在她的脸庞，散发出淡淡的光亮。 “苏姑娘，好久不见。”巫墨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旁，俊美如神的脸庞扬起浅浅的笑容，深邃的眸子划过异样的光芒：“这些时日过得可还好？” “还好。”苏舜华淡然一笑，转目看向巫墨：“是他让你来的么？做这些事情？” 苏舜华口中的他两个人都是明了的。 微微一怔，巫墨凝视着苏舜华的目光缓缓发生变化，只是他自己还不自知：“没有。他...不需要我来做这个媒介。这次邀请，呵...不经你同意的带你过来，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一下。” 耸了耸肩膀，苏舜华的视线投向天空那轮明月，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什么？” 巫墨垂眸眼底隐下一抹阴鸷:“小冉的死。 ” 话语间有着明显的悲恸，苏舜华有些讶异的看向巫墨。 看清苏舜华眼底的迷惘，巫墨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怎么？你现在杀人之前已经不会去想想被杀人的身份了么？” 苏舜华过往的事迹他不是不知道，也明白苏舜华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但是……死的人是他的meimei，就算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也会有所不舍啊…… 对于巫冉的性子他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呢？ 杀人？ 苏舜华微微蹙眉，想起前段时间至今，杀得人只有那个黑子，还有一个也说不上是她动手的小公主。 之前那个黑子似乎说过什么二皇子类似的话，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说巫墨的吧？ 所以今天的目的是要寻仇喽？ 知道原因的苏舜华垂眸笑了笑:“所以呢？” “你不怕么？”巫墨讶异苏舜华这淡然以对的样子。明明一年之前还不是那样的，现在…… 苏舜华一直低垂着眸子，看不清脸上的情绪:“怕？为什么要怕？有什么可怕的呢？反正他不死就是我死，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杀了他们了。做人呐，斩草是一定要除根的，不然万一哪天她又起来了，倒霉的就是我了。” 苏舜华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下，就算是巫墨想要找借口原谅她都不行了。 “小冉是我的meimei，同父异母，她母亲才是第一任王后，但是在产下她之后就过世了，所以整个皇族都是娇惯她的，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她有着小女孩儿的心思，喜欢漂亮的东西，也喜欢撒娇，总是喜欢耍些小性子，但是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但是，从她去了皇家学院之后就没再见过了，父皇不允许她回来，因为犯了一些小错误，也不允许我去看她，真的很想念... 在学院的日子她一定受了很多的委屈...”巫墨说着一个大男人都不由哽咽起来。 苏舜华垂着眸子淡淡道：“所以呢？要杀了我来给她报仇么？” 巫墨没有说话。 苏舜华微微蹙眉：“你是她的哥哥，为她报仇是无可厚非的，再说，我们的交情也没有深到可以将杀亲之仇都忽略的份上，可是我也有反抗的权力，以实力定胜负吧。” 巫墨凝眸定睛看着苏舜华：“你就不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吗？” 苏舜华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有什么可辩解的呢？” “我对这个事情的详细情况并没有那么了解，就算是我们之间的交情没有那么深，我还是希望可以从你口中听到你说不是你杀的她。”巫墨神色有些痛苦，是朋友吧？ 心里面是把苏舜华当作自己朋友的吧？ 巫墨是真的调查了一些，知道一大半的原因不在苏舜华身上，但是如果没有苏舜华黑子就可以很好的保护小冉。他不知道小冉到底是死在了谁的手上。但是纠结的不希望那个人是苏舜华。 “好呀，不是杀的她。”苏舜华干脆的扭过头看着巫墨笑了笑。 可是还未等巫墨露出一点高兴的表情，苏舜华又紧接着耸了耸肩膀：“可是，这又能有什么改变呢？我就像是那把刀，没有我的话，她现在还会是好好的。 ” 紧了紧拳头，看着苏舜华紧咬着牙根，声音都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你就非得这样么？” 苏舜华淡然的笑着：“她都死了，我再说什么都是枉然，所以不如就这样吧，她已经死了，我也没必要往她的身上泼什么脏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并没有那么了解，只见过那么一面，所以我眼中对她的印象很片面，但是吧，我并没有觉得我做错什么。” 睁大眼睛有些愤怒的看着苏舜华，巫墨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自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还可以理所当然的说出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的话。 “你不觉得你这样就有点过分了么？”巫墨觉得自己咬牙的力度大的都要把牙齿都咬碎了。 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有一种想要把眼前人撕碎的冲动。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吧，她之前先说的一句杀了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让她活着呢？给她机会杀我么？”苏舜华说起来一脸的理直气壮，却让巫墨恼了。 “她或许只是说说呀！”巫墨抓住苏舜华的肩膀狠狠摇晃，几乎是嘶吼着。 苏舜华却还是一脸的淡然，声音也是淡淡的，甚至还有着冷漠：“可是我不能听听就算了啊...” 轻轻地挣脱巫墨抓着她肩膀的手，侧头看着天空不由眯起眼睛：“我想要活着的话，就要小心翼翼的，想要杀我的人太多了，如果我没有小心一点现在我救不会站在你的面前了。你也见不到这个冷血的苏舜华。” 声音里的悲恸让巫墨的心都一颤一颤的。 “说真的，真正死过的人是很怕死的，很珍惜这条来之不易的性命。每天每天，都有太多看不惯我的人，很累，但是想要活着就要提防着。告诉你句实话吧。”说着睁开眼睛，月光映在眼底暗红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有点偏血红，更像是宝石了。 “什么...”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但是看着苏舜华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就算是知道那个是你的meimei，我也会杀了她的。”苏舜华说完笑着低下了头。 巫墨愤怒的一把掐住了苏舜华的脖子，慢慢地缩紧那双手。 苏舜华依旧是垂着头，脸色却渐渐的变了，声音也是嘶哑的：“我...真的有很努力的修炼，自己一个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所以——”说着抬起了头眼睛定定的看着巫墨。 巫墨的手一滞。 轻而易举的，苏舜华摆脱了巫墨的桎梏，勾唇笑了笑，笑容有些悲凄：“所以真的进步很快，现在的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皇族？”苏舜华嗤笑一声：“我不怕，因为...我必须要活下去啊，活下去了，才能去见我想要见的人。” 说话的时候低垂着眸子看着栏杆之外的水池，看着水中倒映出来的那一点的衣角，微微勾起唇角：“那个人好像骗了我呢...所以一定得去找到他，亲自的和他说，骗子！” 不明白苏舜华为什么突然这样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水面。 苏舜华却突然一把揽住巫墨的脖子很是亲密的将唇附在他的耳根，轻声道：“你相信么？有一个人，很在乎的人。他只是出现在你的身边，悄无声息的，哪怕他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能够一下子就发现。他的气味，他的一切一切都刻进了骨子里的熟悉。” 微微蹙眉，垂眸看着苏舜华白皙的脖颈，耳尖染上丝丝红晕：“你...” “嘘——别说话，就这样安静的呆一会。”苏舜华的手依旧是没有松开。 巫墨突然蹙起眉，轻声附在苏舜华的耳边道：“这里有人...对吗？” “嗯...”轻轻地一声呢喃，苏舜华低垂着眸子。 两个人咫尺的距离，苏舜华身上的阵阵药香，沁入巫墨的鼻腔。 巫墨的心脏砰砰砰跳动的很快，可是苏舜华的心口却没有那样跳动的幅度。 突然，苏舜华猛地抬头看着巫墨，嘴角勾起一丝略诡异的笑容：“巫墨，你知道么？” 巫墨蹙眉看着苏舜华，不明白她又要做什么。 “我就是故意杀你meimei的，故意的。”苏舜华的声音微哑，很小的声音，却让巫墨的心底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眉心紧皱出一道沟壑，压着声音：“苏舜华，你够了！别再说了！” 听着巫墨强压着的声音，苏舜华勾起唇角，脸上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减：“为什么不说？你要为你meimei报仇啊！杀了我！” 两个人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苏舜华看着巫墨额角暴露的青筋，脸上的笑意更甚。 动手啊！ “啊！苏舜华！”巫墨终于压抑不住一拳攻向苏舜华。 攻去的瞬间，巫墨看到苏舜华用口型对他说—— 谢谢... 还不待他明白，苏舜华就倾身向后仰，朝着水里面跳下去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那瞬间从屋顶纵身跃下，搂住苏舜华的腰将她带到了岸边。 苏舜华欣喜的看着与自己相贴的人，在看到脸上盖着的黑色面罩时微愣，刚想伸手去摘的时候，那人却快速的松开苏舜华逃跑了。 还不待苏舜华站稳身子去追，就那样消失在了她眼前。 落魄的跌坐在地上垂眸看着地面，苏舜华小声啜泣。 巫墨刚想过去一个侍卫就从走廊尽头那边出来，悄声在巫墨耳边说了什么，又看向苏舜华看了几眼，一挥衣袖，还是跟随侍卫离开了。 苏舜华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子来，看着偌大的宫殿，冷笑着。 妖孽... 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其实早在那日与欧阳玄几个战斗的时候，她就发现他的气息了。 他的气息如影随形，一直在，知道刚刚她才终于确定了。 她在赌，赌他会不会看到她受伤而出来，果然，他出来了。 就是带着那碍眼的黑色面罩，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 他身上的味道，他的眼神，他的一切一切，她都记得无比的清晰。 刚刚那一点的时间，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但是他瘦了很多，以前每次拥抱都会嫌弃她太瘦抱起来咯得慌，现在瘦的人却变成了他。 她还没来得及将头靠在他的怀里面听他的心跳声。 到底又出了什么事呢？ 漫无目的的走在皇城之内，却没有一个人阻拦她。 之前流下的眼泪已经全部干涸，现在眼睛干干涩涩的，有些难受。 微凉的晚风吹在脸颊上，苏舜华疲惫的闭上眼睛，凭着直觉前进着。 来到这里之后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不停回放着。 一张张面庞闪过，苏舜华唇角微微上扬。 原来，三年的时间，认识了这样多的人，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竟然会给她一种已经在这里过了半辈子的错觉。 曾经，她以为她是一个看故事的人，看着听着太多太多人的事情，却突然明白，她又何尝不是在故事之中呢？ 痛并快乐着。 痛苦，真的是坏事吗？ 就好像那些失去了自己身体一部分的人们，总能感觉自己还拥有着它们一样，固执的坚信这自己还是完整的，还能感受到它们带来的疼痛。 医学上说这叫做幻痛，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对于她而言，相信着凤弑天还在她身旁，也是一种安慰吧。 更何况凤弑天真的在。 只是，他不愿出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