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路灯杆
这个时代的特权是非常分明的，所以当吴光琮被刑警大队借调，说是要记录一位唐人的询问笔录时，他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离刑警大队这些疯子远一点。 和巡警大队不同，刑警大队目前只有十几个人，都是泉州周边和大明其他州府的捕快出身，这些人自身就有一定的体系和习惯，所以跟巡警大队完全就是两伙不同的人。 要说油滑，这些刑警大队的警察本该比巡警还要油滑，毕竟在大明那种环境里，能当上捕快的人都要掌握这门生存技巧，否则这份工作做不长久不说，小命都不见得能保住。 问题是孟广胜真的把唐人老爷请进了询问室，而且还夹带了一位银行职员，后者也是唐人。 一口气带回来两个唐人，整个警察局上下的目光都因此而锁定在了刑警大队。 理论上来说，根据台南治安管理相关规定，无论是唐人还是其他国家的人，所有在台南城的人都要遵守治安管理规定，并且有义务配合警察的工作。 可这玩意毕竟只是理论，大家很清楚台南是人家唐人的天下，所以孟广胜干这种事的时候他的那些手下可是极力反对的。 案子可以调查，类似情况可以选择暗中监视，只要不把事情做在表面上，终究还算是有转圜的余地。 倒是孟广胜真就没太在意这种行为，或者说他并不是不在意，而是需要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唐人老爷的底线。 作为一个老捕快，他对这类案件的了解比一般人要多很多。他很清楚案件能否侦破不一定取决于办案人，往往最终决定案件侦破的还是上面管事的人。 如果林局长不开口，或者说在这方面不给予支持，那么就算他真的把凶手抓住，最终这个案子恐怕也很难顺利‘侦破’，大概率还是会和大明一样，用某个替死鬼来草草结案。 孟广胜并不在意追查凶手寻求所谓的正义，他在意的是自己如今的这份工作，这种收入高，又能照顾家人，甚至还能让全家人都过上更好生活的工作是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 所以只要稍有一点线索和怀疑，他就第一时间出手去把眼前那对年轻情侣请了回来。他只想知道自家局长对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这样也方便他后续根据局长的态度来决定这件案子的侦办过程和结果。 没有在意警员们不安的表情，孟广胜带着吴光琮直接走进了询问室。 没有手铐，只是例行询问，加上王乐之和李雨珺的唐人身份，所以进入询问室的时候孟广胜看到的反而是那两人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打量房间中的布置。 吴光琮紧张的样子没能逃过三人的目光，或许这是个信号，王乐之立刻就安抚了自己的女友，顺带着还有些不满的对着孟广胜说道：“孟队长，配合警察调查是我们公民的义务，但是如果你没有切实证据证明我和我的女友与此案有关，那么对我们名誉方面造成的影像需要由你们警察局来承担。” 最后一句说出口之前王乐之倒是刻意换了目标，他很清楚自己说这种话具有威胁的意味，也清楚真的闹起来，吃亏的一定是对方。 他更清楚自己的任何情绪都有可能给对方带来麻烦，而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并不愿意因为自己几句话就断送了眼前这个本时空的原住民的未来。 孟广胜连连点头赔笑道：“王主任说的是，关于给您二位的名誉带来影响这件事，等询问结束后我会联系报纸方面进行澄清，刑警大队无意给您造成影响，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您，所以今天才请二位到这里配合调查。” 穿越前的王乐之和李雨珺毕竟还是才走出大学没几年的年轻人，穿越前就没怎么接触过警察，所以对警察的印象更多来自于媒体。 或许他们对如今台南这些警察没有多少认同，但骨子里对这类权威机构畏惧还是很难消除的，所以他们只是说了这句话便没有再纠结下去，反倒是表现出了乐于配合的姿态。 孟广胜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并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对方和这起案子有关，要说不担心对方因此报复，那才是有鬼了。 眼看对方愿意配合，孟广胜赶忙开口问道：“请问王主任，台南码头广场新建路灯是否全权委托给了郑氏家族，相关标准和采购资金是否都有记录？” 王乐之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点了点头道：“有啊！走的城建部门的账，我们这边还挂在管委会办公，内勤是统一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孟广胜道：“是这样的王主任，案发现场那根被雷击烧毁的木桩符合路灯杆的标准，按照我们的估算来看，那应该是一根完整的灯柱。而根据我们调查到的结果来看，台南路灯是有一定标准要求的，并且每一根路灯杆都有独立的编号，警察培训时也提到过路灯编号与街道的对应关系，据说是为了方便大家根据编号快速确定位置，是这样吗？” 王乐之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要说路灯编号这事还是某些穿越者的恶趣味，倒是真的按照街区给路灯进行了编号。在这个没有电话普及的时代，路灯编号和街区对应并没有什么作用，单纯就是一种恶趣味。 可偏偏有些穿越者就是这样，做事的时候过于想当然，美其名曰是为了更长久的未来考虑，也是要增加管理规范性，所以王乐之倒是不介意让工匠把编号刻上去。 当然要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其实也有点说不过去，至少相对于认字来说，日常接触纸币较多的台南人对于阿拉伯数字会更加敏感一些。 路灯编号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一些路牌来协助不识字的人快速确定自己的位置，理论上来说也可以算是变相的路牌。 这种举措对于穿越者来说只能算是捎带手的事情，倒是对于来台南的很多人来说真就有点实际意义。 只是王乐之不明白孟广胜这句话的用意，所以他只能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而且路灯杆也不是随便拿来一根木头就行的，考虑到长久使用，制作路灯杆的时候我们会进行表面碳化处理，额，就是表面需要被煅烧，看起来和雷击的效果差不多。” 孟广胜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王主任，我们希望您能提供路灯杆供应商的相关信息，需要了解一下一共有几家商行在做相关的生意，这对我们的调查会很有帮助。” 王乐之感觉自己被人耍了，要说只是提供这类信息帮助警察查案，他倒是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可是这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在管委会的办公楼里就能说，他的办公室里就有相关的档案，莫名其妙的被带来警察局，很明显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感觉。 要说穿越以前遇到类似情况他还真就不会多想，毕竟后世的警察更加专业，人家真要是找上门来，肯定就会有一定的目的。 可是眼前这位明显不够专业，怎么看都是那种捕快的感觉，倒是让王乐之有点无语，只能不悦的点了点头：“可以，我办公室里就有资料。” 孟广胜没有在意对方的不悦，毕竟从上门去找王乐之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眼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他很淡然的说道：“感谢王主任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此外就是希望您能谅解我们的工作。根据台南刑事案件调查相关规定，调查期间所有提供线索的人员都会受到警方关注和保护，希望不会给您带来困扰。” 标准话术孟广胜学的不是太好，大概意思他倒是能够表达出来，可即便如此这番话术还是让王乐之非常愤怒，很明显孟广胜这话语中对自己有了一丝怀疑。 王乐之可不在意对方是否怀疑自己，别说这案子和他没关系了，就是真的是他做的，他其实也不会担心警察把他怎么样。 穿越者特权可不是说着玩的，这东西是所有穿越者的共识，也是目前管委会对所有部门下达的唯一执行标准。 说白了管委会是给所有台南人打过招呼的，也是明确表示过唐人在台南城的任何行为都不受外界监督和管控，真杀了人也只会被随便找个替死鬼处理掉，根本不会对穿越者有任何威胁。 所以王乐之在愤怒之余还有点迷糊，他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眼前这个警察究竟是怎么想的。 案子真调查到自己头上反而会大事化小，除非对方一开始就奔着这个目的来，否则他想不到对方这么做的意义。 询问室的房门适时被人推开，林枫一脸假笑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先是一本正经的呵斥了孟广胜，紧接着便是更假的给王乐之和他的女友道歉。 局长出面终究要给点面子，而且这会儿王乐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还真就想不通自己究竟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稀里糊涂的就被林枫哄着走出了审讯室。 等王乐之和李雨珺登上林枫安排的马车，四周也没有了其他人的时候，林枫这才凑过来在王乐之耳边小声说道：“这案子有点复杂，我担心有人要挑战咱们的权威，而且一旦短时间内不能给个说法，怕是会有人借机闹事。所以劳烦老弟你配合一下，我要先把水搅浑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