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城外奇遇
世事无常人心扰,韶华转瞬就不保。 纵酒放歌洒干泪,不如好菜吃到饱。 沐云大师浅吟着打油诗走进了舒云斋,似乎他的心情也被风城颓丧的闲适所感染,放下了他少林方丈的架子,变得接地气起来。 青石瞧着他,也笑着吟诵道: 和尚老,吃不饱,素斋只到风城找。 小剑客,愁煞脑,老僧老道天天吵。 青石吟到小剑客时还笑着指了指许龙飞,许龙飞也笑了,长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也吟唱道: 一老僧,一老道,不是吃来就是闹。 只顾菜来张口笑,哪管风城决战到。 沐云坐了下来,对许龙飞问道:“许少侠,你找到周少侠了吗?” 许龙飞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吃了几口菜。 沐云叹道:“就知道你找不到他。” “哦?” 沐云继续道:“因为任何一个将要面临着决战的人,都希望能过上几天清静的日子。” “可是周文隆的身边有人,而且是个女人。”许龙飞反驳道。 他懂得一个侠客在面临着决战时需要什么,所以他不会相信周文隆在这个时刻会带着一个女人。 沐云问道:“许少侠,如果你决战的对手是柳别离,那么你会怎么做?” 许龙飞没有答案,因为他从没和人约战过。起初他并不理解,每个人都这样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世上,为什么这个人就一定要杀死另一个人? 后来他明白了许多,但明白不意味着理解。 就如同幽冥散人和他师傅策划了二十年的复仇,他们脸上的恨意、杀意,许龙飞都看在眼里,他明白这种情感,但他无法理解。 复仇,本就是件很悲伤的事,但是竟然还有人愿意浪费自己二十年的生命,去完成这件悲伤的事。即使复仇成功,换来的,也不过是永恒的空虚,与这些复仇者悲哀的人生意义的结束。 他明白,但他不理解。 他沉沉地思忖着,就在这时,沐云和青石已经把桌上的素斋一扫而空,等他反应过来时,沐云正拿着牙签笑吟吟地看着许龙飞,说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这样美味的一桌素斋,许龙飞只吃到了几口,不过他也只是笑了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没有,我从不想杀人,更不会想要和人决战。”说完,许龙飞便微笑着离开了舒云斋。 “这就是许龙飞啊。”沐云笑道。 “也只有他,才有资格是许龙飞啊。”青石也笑道。 黄昏的阳光早已褪去,风城再次被夜幕笼盖。 风城的人,似乎很讨厌黑夜,没有人愿意点灯,他们都只希望在下一次张开双眼的时候,能够映入眼帘的只有那或许并不清爽的阳光。 但许龙飞还不能就这样进入梦乡,他知道今夜有多么的重要,而且这或许就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子时还没到,他的人已经到了。 对于他而言,五里地实在算不得远,但如何才能说服柳别离,用走五里地的时间来思考就远远不够了。 周文隆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但柳别离的脾气更怪,似乎这种剑术精湛的人都有很怪的脾气,——那也不对啊,杨凝风脾气就挺好的,哦,怪不得青石道人会说杨凝风的剑术比不上柳别离…… 兜兜转转,五里庙近在眼前。 这间庙早已破败不堪,残旧而又积满了灰尘的的桌椅、佛像,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双目无神地望着一个又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旅人,却没有任何办法留住他们。 夜晚的秋风似乎更加肆无忌惮,可吹到这里却变成了阴风。 许龙飞打坐了下来,静静地回想着这两天在风城遇见的人、遇到的事,——他很快发现,他肚子饿了。 从北城走到南城再走回来,晚饭吃的是素斋,而且也没吃上两口,酒也没喝到,然后又走到了五里庙,这不饿才怪,可这样残破的寺庙里,不要说什么献祭给神佛的贡品了,就连无人问津的残羹冷炙也不应该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可是这里却飘来了一股清香异常的饭菜香气,在这方面,许龙飞绝对是个行家,第一时间就可以判断出,这是红烧rou和烧刀子的味道。 他循着香气,走进了这间小庙,佛像就在许龙飞的面前,气味就在佛像的后面。 那里有一个人,生着一团火,火的上面吊着一口巨大的锅,rou香就是从这口锅里出来的。 而酒香正是从他腰间系的酒葫芦里传来的。 许龙飞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对许龙飞也未予理睬,自顾自地用一个巨大的勺子搅拌着锅子里的rou。 他越搅拌,rou香散发的就越多,许龙飞就闻到的味道就越多,他的肚子也就越饿……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人终于停下了握着勺子的手,熄灭了那团火,小庙又变得暗了下来。 那人目光冷漠地看向许龙飞,问道:“这锅rou香不香?” 许龙飞承认:“香,实在是香。” 那人又问道:“你想吃不想吃?” 许龙飞点头:“想吃,实在想吃。” 那人说道:“可惜,你吃不到。” 许龙飞疑惑:“为什么?” 那人却不再说话,自顾自地解下还在飘着香气的酒葫芦,漫不经心地放在地上,走出了这间小庙。 许龙飞一脸的疑惑,他本来是应柳别离之邀来此相会,却不成想遇到了这么一个怪人和一件怪事。 若是按他以前的做法,他很可能安静地打坐,等着柳别离。 但今天不太一样,没有油水的肚皮似乎正在向他控诉,质问他为什么在这样一锅美味的红烧rou面前无动于衷。 他给不出答案,所以他才会走上前去,握起勺柄,盛出了一大勺子rou。 香气久久不能散去,许龙飞却已经大快朵颐了起来。 许龙飞心道:“这样一锅rou,你说不给我吃我就不吃啊?我今天啊,还就给你都吃光了不可!”说着,又满满地舀出了一勺子rou。 然而这勺子rou刚刚舀出来,许龙飞却两眼发黑,昏了过去。 当他再度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发现自己躺在赵宁苏公馆的一间客房里。
许龙飞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只觉一阵头昏目眩,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却力气好似又忽然间被抽走了一般,坐回到床上。 他从没像这样身中如此严重的毒,即使是最为阴险狠辣的牵机毒,许龙飞也没有像这般难受过。 他不由得想起了洛晓佳给他做的那件缝进去六十四味中草药的黑色长袍了,那件可以时刻让人清醒的长袍现在却不在许龙飞的身上,因为洛晓佳说她要缝进去一些新的草药。 长袍是耐得住寂寞的,可惜许龙飞是耐不住寂寞的。长袍还没重新缝制好,许龙飞的人就已经独自地来到了这座边陲小城。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尝试了多少次,他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桌上有茶,不过茶早已凉了,——显然这茶不是为他准备的。 为他准备的是茶壶下压着的一张字条,字条被叠了两次,就方方正正地放在茶壶的下面。折纸的印迹很新,很显然这张纸是第一次被这样子叠。 许龙飞打开了这张纸,纸上倒也没有什么废话,只有四个字:有剑,有我。 许龙飞看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一头雾水,但是他相信,如果这是柳别离留给他的字条,那么这张字条上就一定不会有废话。 这时,有一个侍女端着一份热水走了进来,面带笑容地看着许龙飞,说道:“许公子早啊。” “早?现在是什么时辰?”许龙飞问道。 “回公子的话,现在是辰时,我家主人命奴婢过来服侍公子洗漱,然后去正厅用早膳。”那侍女施施然地说道。 许龙飞大梦初醒,坐回到床上,打量着那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恭敬地答道:“名字不敢当,拜主人恩宠,得名‘从儿’。” “从儿……”许龙飞打量着她,发现她实在是个很美的姑娘,淡雅的晨光照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嘴角不经意间露出浅浅的笑意,正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在每一个男人心中绽放。 许龙飞小声自语道:“你实在不该是个侍女。” 从儿好似没听见,还在那里微笑着等待着许龙飞。 许龙飞站了起来,对她说道:“好了,那就拜托从儿姑娘帮在下好好地清醒一番了~” 从儿闻言,脸红道:“公子你……你说什么呢……” 一句话就让这朵白莲变成了红莲,许龙飞的心却更沉了。 从儿的确服侍得可以让每一个男人忘却他自己,许龙飞行走江湖多年,都是独自一人,鲜少得到服侍,所以这种感觉更甚。 他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了,理性重新回到他的大脑,冷静沉着再度在他的内心生根发芽。 所以从儿服侍得越周到,许龙飞就越冷静,他就越感觉到事情的严重。目前来看,最严重的事情当然就是,——他还没能见到周文隆和柳别离。 “从儿,今天是几月几号?”许龙飞问道。 从儿仔细地为许龙飞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答道:“回公子话,今天是七月廿八。” 离下个月初二,还有四天。